从长安到麟游县近三百里地,杨广一路奔驰,于次日傍晚便赶到了仁寿宫。
进得宫中,杨坚的情况果然不是很好。这两年杨坚哀伤独孤皇后去世,再加上纵欲过度,已经是油尽灯枯,药石无救了。杨广入殿时,杨坚身旁陪驾的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皆是面有戚色,掩面垂泣。
此时杨坚的病已经瞒不住了,整个仁寿宫的人皆知杨坚大限将至。因此杨广来到仁寿宫之后,宫中气氛有些有些异样。
杨广本来是注意不到这些的,但是因为黄明远的提醒,因此格外留意宫中情况。看着有些异常的气氛,其心中也感觉隐隐不容乐观起来。
见到杨坚,杨广立刻便趴到榻前,掩面垂泪。这两日急着赶路,一路上风尘仆仆。而杨广到了仁寿宫,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来探望杨坚,因此显得格外狼狈。不过杨坚却是很高兴,无论此前父子有什么龌蹉,自己这个二儿子还是很孝顺的。
杨坚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或许是他心中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感,因此算不上多么害怕。此时因为疾病折磨的他面上早就失了肉色,浑身枯瘦,拉着杨广和杨昭的手说道:“阿摩不要担心,我要找你们阿母去了,是好事。”
杨广低着头叹气,也不说话。
杨昭哭着说道:“大父会没事的。”
杨坚笑笑,却是有些不在意生死之事了。
当日,杨广和杨昭父子和跟随杨坚前来避暑的兰陵公主一起侍疾,而杨广的妻子萧氏和乐平公主杨丽华等人也在赶来仁寿宫的路上。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杨坚回不到长安了,杨坚不多的几个亲人都准备来仁寿宫送他最后一程。
黄明远也进殿拜见了杨坚,只是隔得很远,也没有看清躺着的杨坚样子。有资格在殿中的人不多,除了陈氏、蔡氏二女,只有跟随杨坚前来的三位宰相柳述、元岩和裴矩。
黄明远打量着几人,柳述虽然眼窝深陷,面色发黑,但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感。黄明远不知道是柳述心态好还是掩饰的好。
杨广父子入内没多久,杨坚便将其他人赶出去,只留下杨广父子二人在殿中。
黄明远心中一顿,立刻决定试探一番柳述,便故意上前追上要离开的柳述说道:“柳相国慢走!”
一直低着头走路的柳述不知道黄明远为什么叫住他,面色难看地他低着声音说道:“黄尚书可是有事?”
柳述不叫黄明远鲁国公、上柱国或者是大将军,甚至也不称呼字,独以尚书相称,自是想告诉黄明远他的地位要比黄明远的高。
黄明远对于柳述的姿态浑不在意,你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不过史书说他不识大体,傲慢无礼,还真是如此。
黄明远乃说道:“太子殿下一路远来,鞍马劳顿,虽然心念天子,但也要注意身体,国家可缺不得太子殿下。柳相国身为宰辅,也要帮着天子规劝一下太子,要以国事为重,切勿痛及伤身。”
柳述一听大怒,指着黄明远说道:“黄尚书此言何其谬也。天子有恙,身为人子,太子自当亲历亲行,侍奉天子,为天下人做出表率,岂能因为太子劳累而违背其礼的?此岂不让天下人笑谈。子女侍奉于父母者,可呕心沥血,形销骨立,太子不过跑马区区两日,何谈疲惫也。”
柳述说完,也不管黄明远的样子,甩甩袖子便走了,只留下在一旁有些尴尬的黄明远。
幸好柳述的妻子兰陵公主杨阿五为人贤惠,知晓黄明远在二兄那里的地位,又熟知夫君高傲的脾气,因此赶忙上前,代丈夫向黄明远道歉。
黄明远自不会受兰陵公主的礼,回了一礼。
此时前面的柳述眼看妻子没有跟上来,回头望去,兰陵公主正与黄明远说话,柳述更怒了。与杨广一党有什么好说的,因此气急败坏地他上前拉着兰陵公主便走。兰陵公主不便给丈夫没脸,只得再三道歉,这才转身离开。
黄明远全程陪着笑脸,目送兰陵公主夫妻二人离去,这才脸色有些紧张起来。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麻烦,否则柳述不可能连与自己虚与委蛇的态度都没有。按正常道理来说,此时杨坚行将就木,柳述为了自保,不说巴结自己这个杨广的心腹,也没必要对自己如此恶言相加。柳述如此做派,说明他认为自己有本事翻身,没必要巴结杨广。
此时杨广父子都在侍疾,黄明远只得急匆匆地去找老丈人裴矩商议去了。
作为宰相,裴矩也是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书房。
到了裴矩书房,裴矩先笑道:“明远刚才与柳业隆相谈,弄了一个没脸。”
黄明远一愣,不由得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向柳述卑躬屈膝呢。”
裴矩笑道:“明远不必在意,这柳业隆被天子宠的,越发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别说是你,就连老夫与他同为宰辅,也时常被其讥讽,老夫都习惯了。”
黄明远脸色不虞地说道:“丈人不觉得柳述对待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而裴矩不解,问道:“如何奇怪?柳业隆素来如此啊”
“天子的大限之期就在这几日,柳述虽是宰辅,却恶了太子殿下,摆明了没有好下场。这个时候,柳述不上赶着不巴结我这个未来天子的心腹,反而还恶语相交,唯恐不与我交恶,此为什么道理。难道柳述怕我将来整的他不狠吗?”
裴矩也是足智多谋之人,之前只是没看透。黄明远如此一说,裴矩立刻也反应过来,心中一顿。虽然他不相信柳述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不得不防。
“明远猜测柳业隆有不臣之心?”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之前只有五成把握,所以我今日故意试探他一番。现在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的。”
裴矩一惊,坐下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柳业隆如何敢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即使他宫变成功,也要受到天下人共讨之啊。”
裴矩摸着额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在他看来,柳述虽然傲气了一些,但危险度还没有那么大。
“死中求活,何谈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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