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簌俱寂。
盛羽灵在强烈的震惊下, 明明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盛邬和谄媚喊了声沈总,她才紧随其后, 尴尬磕巴地解释:“沈、沈总好。我是明窈的姐姐, 来找她的,还以为她在车上……”
“她的确在。”
隔着半扇车窗, 只能看见男人淡漠的眉眼。
盛羽灵闻言,彻底呆住了。
盛明窈在沈时洲的车上?
这次传出来的,还有上次她在北湖一号亲眼看见的……
都是真的吗!???
怎么会?
不可能……
沈太子爷不是最讨厌盛明窈的吗?
不是因为当初那些事,对盛明窈发自内心的厌恶吗?
回想起那些, 盛羽灵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满心不可置信,让她脸色不断变化,时而青紫,时而苍白。
旁边,作为父亲的盛邬和表现更稳重。
虽然也有些惊疑不定,但还不忘记提醒盛羽灵:“你少说两句这些不该说的。”
与此同时, 对面那辆车的前车窗打开。
沈时洲的司机探出头, 面色不算客气地低声警告:“这位小姐,可以让开一下吗?沈总有要事要办, 不能在这儿耽搁。”
要事?
难道就是指送盛明窈回家吗?
盛羽灵双手紧紧捏着,刚做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但就算这样,痛觉也比不上半分心中扭曲的妒忌。
如果, 只是被沈时洲身边的人这样冷漠对待,她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就在刚才,盛羽灵亲耳听见了——
沈时洲一如既往疏远的语调说着的, 是对盛明窈的关心和纵容。
相比之下,她连正眼都没有得到一个。
鲜明的落差,简直就是羞辱。
盛羽灵又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忍住气,劈头盖脸就对盛明窈骂了那些话,破坏了自己在沈时洲心里维持着的形象。
她挤出笑容,假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沈总,你……你是来找我爸谈生意上的事情的吗?”
盛羽灵不相信,盛明窈有这么重要,会让沈时洲纡尊降贵陪她来这儿。
说不定,沈时洲是顺路过来,其实是想去盛世的呢?
盛世公司可就在附近。
车里,靠在肩上的
人微微偏头,试图远离声源,迷迷糊糊的小脸露出几分被打扰的不高兴。
沈时洲垂眸瞥了眼,眉眼也凉了下来。
吩咐李叔时,声音无温:“左手第三层,拿下股份转让的复印件。”
“是。”
…………
盛明窈醒来时,眼还没睁开,第一反应就是头疼。
小脸忍不住皱成了一团,她懒懒地蹭了蹭旁边触感冰凉的不明物体,撒着娇:“未未,帮我买药嘛……”
多蹭了两下,突然间,脸上多了股淡淡的温热气息。
是清冽的,男人的气息。
喷洒在她唇边,跟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压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意味。
“你属猫的?”他低声问。
盛明窈咛了声,这才发觉这不是姜未未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
跟沈时洲对视后的下一秒,她马上坐正拉开了距离。
隔了片刻才想起来解释:“我头有点晕。”
男人应了声,倒没追究:“已经到了。”
盛明窈准备下车,走之前,却突然想起之前从姜未未那儿听来的一件事。
她的指尖还落在车把上,没:“蒂格做的那件珠宝上用的玛瑙,真是你专门去拍的吗?”
沈时洲像是想了下,才说:“是。”
盛明窈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又听见他道:“跟他们有点交情。”
所以说,是因为蒂格看重她的设计,特意拜托了沈时洲。
他才会看在蒂格的面子上,用自己的渠道帮个小忙。
“还是很感谢,”盛明窈眼里亮晶晶的,露出小狐狸般的希冀跟狡黠,“希望以后可以多合作。”
她都没听说过,君朝会涉足珠宝首饰这种华而不实的领域。
但有沈时洲的财力和渠道在,君朝能拿到的原料一定超乎预计。
她就是打着这些小心思。
表情也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沈时洲挑了下眉,神色里惯有的清冷,有一丝消融:“成品很合你意?”
盛明窈狂点脑袋。
一提起这些东西,她就有很多话要说:“很合,特别特别漂亮。我专门腾空了一面墙给它做展示柜。”
“我看一眼。”
“啊?那个不太好搬出来……我带你去。”
对上男人的眼神,她立刻改了口。
没办
法嘛,拿人手软。
走进家里,盛明窈就在鞋柜最底下找到一双男士拖鞋,扔给他:“你穿这个吧。”
沈时洲凝眸打量了片刻,不声色地扫了扫她的鞋柜,语气平常像是随便一问:“你还准备了男士用品?”
“很久之前就放着的,因为没有异性来我家……”
说到一半,她像意识到了什么,语调放轻了,“所以一直放到今天,才拿给你用。”
如果不是提到这儿,盛明窈差点都忘了。
沈时洲好像是第一次进她家里的男人。
即便他并不是抱着那种男女关系的目的。
但是这样小小的破例,仍然让盛明窈有了种错觉。
她跟沈时洲的关系,好像有那么一小点、一小点的变化。
从哪儿开始?
……不知道。
盛明窈以前都没有特别留意过跟沈时洲相处的点点滴滴。
最先想起来的,还是数次经历的窘迫。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就以一种——矜贵,居高临下,又强势的姿态,介入到了她的生活里。
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越界的地方。
好像已经对沈时洲的存在……熟悉了?
这种感觉,挺奇怪。
听见男人低声唤她,盛明窈回过神:“在楼上。我带你去。”
回到家,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将又重又硌人的发饰随手取下扔在茶几上,浓密长发垂在腰后。
乌发雪肤,在只开了一盏小灯的昏暗环境里,有种很随意且亲昵的暧昧。
换句话说——
很居家。
即便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隆重的晚礼服,但因为脸太漂亮,把礼服压住了,像在家里随便穿件普通裙子一样,没什么突兀的地方。
特别安置的珠宝间在二楼里侧,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里。
推门而入,一开灯,特别安装的斜地光打在墙面的展示柜上,拉长了光泽细腻的碎影。
远远看,都能感觉到那件月亮女神细节处的精致。
盛明窈蹲下身,一只手撑脸,另一只手隔着玻璃柜,指了指竖琴上繁复的装饰:“喏,这就是你去苏富比买的那一块,最后做成了花纹。”
她的指尖在玻璃柜外层上划着,对每一部分所用的材料如数家珍。
多亏了西蒙之前
生怕怠慢了她,没事就跟她汇报进度流程。
她把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男人似乎天生就对这些浮夸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看了几眼,目光便定在了她身上。
对于盛明窈介绍的那些,沈时洲时不时地应一下,还会顺着说两句。
竟然没打断她,而是任由她说了十几分钟。
盛明窈再次细细打量了这件珠宝后,更坚定了要拉拢太子爷的决心。
她抬起脸,暗示性地狂眨眼睛:“所以说,这份心血也多亏了你才能圆满。以后要是还能跟你们的珠宝支线合作就好了。”
沈时洲靠着门框,低垂的视线在她脸上转悠。
片刻后,他说:“很荣幸。”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早就被珠宝蛊得找不到边的盛明窈心情好极了,雀跃:“我也很荣幸。”
她又问:“你们现在是试水阶段吗,什么时候公开?”
对外,沈时洲还没有任何人说过,君朝会掺和进奢侈品市场。
连她都是在搭上了蒂格之后,才间接知道了这个消息。
沈时洲:“没想好。”
她一脸求知。
男人顿了顿,轻描淡写地道:“也可能不公开了。”
盛明窈有点可惜:“那我以后还可不可以……”
“可以。”
她肉眼可见的很高兴,语气都轻快了不少:“那你如果准备正式做,要拍广告,我可以把月亮女神借你,还能免费客串。”
被她这样的氛围感染了,男人微压的眉眼也缓和了许多,带笑:“你是打算卖脸了?”
盛明窈站起身,手往后扶着玻璃柜,脸蛋抬起来凑到男人眼前,傲娇地轻哼了声:
“我这张脸还不能卖吗?”
而且,都说了,是友情客串的。
她在想这些。
沈时洲却想的,跟她完全不一样。
距离得太近,男人甚至能看见她眼上的睫毛。
也许是他看她的目光太直接,盛明窈的脸蛋上,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好像在问他:在看什么?
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几瞬沉默后,沈时洲收敛笑意,淡淡出声:“眼妆花了。”
盛明窈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开,立刻转身去看展示柜上放置的镜子。
她凑近了仔细打量,立刻无语了:“……
这是晕染好不好?”
考虑到沈时洲估计没留意过女人化妆的这些小心思,盛明窈不跟他计较这些。
她继续去欣赏美到毫无瑕疵的月亮女神,然后,想起了一件耽搁了很久的事情——
说好要炫耀的呢?
都这么久过去了,连张合照都还没来得及。
盛明窈弯下腰,从旁边底下的柜子里翻出相机。
她比划了下,发现自拍的角度太狭隘了,不太好看,只好将目光挪向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盛明窈试探:“你会摄影吗?”
沈时洲:“一般。”
这回答,就很难办。
也不知道沈太子爷的度量标准是怎么样的。
到底是真的一般,还是谦逊。
盛明窈回想着:“你的微信头像,是自己拍的吗?”
如果她没记错,那是某个星辰黯淡的夜空。
摄影者技术很差,不仅手抖,而且拍出来高糊又不对焦,完全没有构图这个东西。
也不知道是哪儿戳中了沈时洲。
这么久了,他还是那个头像。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拍的。
那沈时洲的摄影水平……确实一般。
心里吐槽着,为了严谨起见,盛明窈还是主问了。
沈时洲的神情几不可闻的一滞,视线没有去看盛明窈,语调却沉得很重:“你记得倒是清楚。”
“我只是……”
沈时洲好像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关于那张照片的任何事,也没打算听解释,径直打断:“一个朋友拍的。”
说来也奇怪。
刚才明明是在跟她聊天,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别处。
现在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朋友”,他反而看向她了。
视线很深,隐在室内有些暗淡的光影里,令人看不透彻。
盛明窈能听出沈时洲对那张照片的维护,贝齿轻咬住唇,磨了磨,补救道:“其实还挺有艺术感的……”
但这番补救,好像没起什么作用。
沈时洲低头,长指摆弄了下相机,薄唇扯开的弧线似笑非笑:“所以你提我的私事,只是打算使唤我给你做苦力?”
盛明窈听出了他的不悦,瘪起唇瓣。
长睫垂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让她没多少大表情的脸蛋显得很委屈,像被人误会又不好解释的
那样子。
那张白皙娇气的脸,让她受了一分的气,就能表现出十分的委屈来。
其实都是旁人多想。
她心里指不定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想怎么回他,换个话题。
——沈时洲对此,一直很清楚。
但最终还是摁了相机的开关。启唇时,嗓音在一片沉默中显得很冷:“要拍什么就说,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盛明窈蓦地抬起头,惊讶两秒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扬起笑脸就说了声“谢谢”。
她提起裙摆,仔细打量了墙底的几处光源。
思考之后,将照片的构思跟要求告诉了他。
一说要求,盛明窈就滔滔不绝,一二三四条根本说不完。
沈时洲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相机,表情冷漠不变。
盛明窈严重怀疑,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敷衍。
但半小时后,成品出炉,远远比她想象得更惊艳。
光影交错,明暗更替。
比起一味用细节图强调珠宝的华贵,这样的表达更具质感,别有特色。
随手一照,就拍得跟杂志大片似的。
……看不出来,沈时洲的审美水平还挺高。
那他怎么能忍受那张乱糟糟的微信头像?
盛明窈搞不懂了。
可能沈时洲嘴里那个“朋友”,的确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她原本还打算用自己精湛的P图技术修一修,但因为对这一组图都太满意了,无从下手。
纠结来纠结去,直接凑齐六宫格发了朋友圈。
放下手机,盛明窈主客套:“辛苦了,要是饿的话,我家里有零食——”
“我不吃垃圾食品。”
“……”
盛明窈没想到这男人看上去昼夜不分,作息混乱,结果生活习惯这么健康。
凝噎了下,才说:“晚饭这个点,我家里只有蔬菜沙拉。”
他肯定吃不惯那毫无盐味的生菜。
要不然……换身衣服,一起去附近的餐厅?
她请客,就当感谢了。
提议还没说出口,盛明窈听见头顶上响起不咸不淡的询问:“你会煮面吗?”
???
什么意思?
盛明窈差点愣了:“会一点,但不太熟。”
她脑海里有下厨做面的印象,但作为长时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很难
保证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出一碗像样的面。
沈时洲却不介意她的生疏,直接下了菜单:“清汤。”
他帮了她这么几次。她为了表达感谢下个厨,并没有什么问题。
相反,盛明窈还有些诧异。
这男人想要的也太简单了吧?
也许是之前违约金的事情闹过了一点不愉快,他这次不想再苛刻她。
所以说,她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盛明窈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走向厨房,指尖在手机上划着,在搜清汤面的教程。
看着好像挺简单的,应该不会翻车吧……?
她望着厨房里放得干干净净的佐料瓶,陷入了沉思。
四十分钟后,热腾腾的面出锅。
厨房半开的门里,传来尾音拉得很长很绵的女声:“这个面太烫了,你可不可以自己来端……”
沈时洲将碗拿到了餐桌上,看着被她捣鼓得凝结成块的面,忍不住微蹙起眉。
盛明窈坐在他对面,手指捏着裙摆,正因为这碗难以辨别出真容的面,有丝丝心虚。
察觉到男人轻微的表情,她终于说出了口:“要不然还是拿去倒了吧。我厨艺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差……”
“还好。”沈时洲吃了好几口才放下筷子,“跟以前一样。”
怎么说得跟他以前吃过似的。
盛明窈心里嘀咕了句,没说出来。
毕竟她能听懂,沈时洲心情很好,这是在夸她。
虽然这种商业性客套的话里,没几分真情实感。但面子肯定是给足了。
盛明窈又回想起,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手抖,把盐撒得太多了点。
她当时好奇,舌尖舔了下指尖残余的盐,咸得……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不知道这碗面的情况怎么样,但看样子,肯定不会太好。
于是,盛明窈主倒了杯冷水递过去,小脸满是关心:“你解解渴。”
男人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他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一举一都证明了:这碗面真是够咸的。
盛明窈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发呆,强行装死。
沈时洲也没有说话。
气氛就这样悄悄地沉默了,静谧的空气在两人间缓缓流。
沈时洲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半。
他抬起眼,就看见盛明窈右手撑着
脸,微微偏头,泛着星亮的眸子很乖很乖地望过来。
心里泛起很淡的波澜。
语气却毫不显露:“怎么了?”
“我们以前认识吗?”
盛明窈轻轻地说,因为声音太小了,又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怎么就把你一个人忘了,难道是因为你对我很特别?”
话音落下。
男人拿着水杯的长指,蓦然收拢。
头顶的光线斜照在狭眸里,一瞬间就被吞没。望向她时,只剩下翻涌着的,令人难以读懂的晦暗。
他下意识提醒自己——盛明窈已经失忆了。
她说这些话。也许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压根没半点别的意思。
明知道话里没一点真心实意,但心里某处,却还是被很轻、很轻地戳了一下。
沈时洲对这种愚蠢的反应,本能地感到厌恶。
这是超出预料之外的情绪。
很糟糕的是,他现在鬼使神差所做的一切,都在预料之外。
在原本的设想中,现在该用在盛明窈身上的,本该是那些——
早就想过百遍千遍,无数隐秘下`流的,逼迫她哭着承认与求饶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立flag
放心,会实现的(小声)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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