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给你吃。”
两个小孩跪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小心掰开手里的馒头,往床上的女人嘴里塞。
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抿了抿嘴里的馒头, 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吃了几口之后,她停了嘴, 摇头哑声说话:“够了, 娘够吃了,你们吃。”
“娘,你再多吃点, 你饿坏了。”小孩说着,继续坚持往女人嘴里塞粮食。
“娘真的吃饱了, 你们别饿坏了, 你们吃。”女人依然坚持不吃东西。
门口站着一个人, 听着里面的声音挠了挠头,且不敢进屋:“你就吃, 他们俩都有的吃,你自己别饿坏了,你要是饿坏了自己, 两个孩子怎么办?”
女人苦笑:“我的病好不了了, 咳咳……刘大哥, 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 我想自私一次,可不可以麻烦你照顾我两个孩子,以后你就当他们俩是你亲生的孩子,让他们给你养老。”
门口的男人长叹一声:“我当然是愿意照顾两个孩子的, 可你这样也不行啊,孩子还小,你带着他们,比我带着要好。”
“可是我活着,会成为你的拖累,”女人躺在床上落泪,“你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很吃力了,还要照顾我,我们非亲非故,这样麻烦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我走了,至少你只要养活两个孩子就够了,到时候这两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总比我跟着拖累你要好。”
“你好好活着,粮食有的吃,这段日子县里来了大户人员的人,雇人在县里干活呢,给的工钱不少,还给了很多粮食,你就吃,要是再这样下去,你的病没有问题,反倒是吃的太少饿坏身体。”男人抓着门框,碍着两人的关系不明,实在不好进门,却也不忍心看女人就这样饿死。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男人立即警觉,喊屋里的人:“阿采,你去给人开门,我就在旁边。”
“哎,”屋里的小女孩连忙跑出来,出屋子的时候,男人已经躲在了角落里,她一路跑到门边开门,仰头看着来人,“你们要找人吗?”
“是,我们有点事要找人,可以进去说吗?”徐哲笑着问道,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住在那边客栈的人,这段时间在雇人干活修路。”
阿采快速回头往男人躲藏的地方看了眼,又觉得不太合适,回头跟徐哲说话:“你,你进来。”
虽然只是一眼,徐哲很快就发生的阿采回头注视的情况,也看到了角落里的衣角。
进屋之后,徐哲没有说别的话,直接看到那个角落:“既然有成年人在,就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角落里的男人一听声音,探出头看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徐哲,僵着身出来,躬身行礼:“大人。”
“你是他们家的男人?我听说这家只有母女三人在?”徐哲直接了当地问道。
男人涨红了脸:“不……不是,我不是他们家的男人,这家的男人前段时间出了事,没救回来,我看他们可怜,就过来照顾照顾,真没别的事。”
徐哲恍然,没有继续说这事,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在干活修路?一个人干活养那么多人,够吃吗?”
男人低着头,有些结巴:“够……够吃的,大人们给了很多粮食。”
“你就打算这样养活她们一辈子?”徐哲指着屋里的人,“据我所知,里头的女人生了病,连床都下不了,也根本没办法干活,你现在有固定的工作还勉强可以分他们一点吃的,可以后呢?以阳南县的情况,等我们走了,以后你想要找到这样的好工作恐怕很难?”
男人的头更低了:“我可以多干活,多赚钱。”
“按照你之前所说,你们非亲非故,所以你是打算这样无名无分地跟她过日子,等哪天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生活?”徐哲没有明说,却几乎戳穿了男人的心思。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
徐哲看他的样子,目光看向屋内:“你想让她活下去吗?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能有机会活下去,少了他们的负担,你一个人在阳南县也可以更好地生活。”
男人震惊抬头:“大人想要把他们带走?”
“准确地说,是我们小姐有善心,”徐哲找出借口,“她看不得这么多人受苦,所以才想要帮忙,如果你担心他们跟我们走之后不安全,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去,但去了之后你必须要回来继续干活。”
这不是徐哲第一次说这话,一路走过来,只要是家里还有壮年男人的情况,他都会说这番话。
倒不是他不愿意将这些人全部留在神灵镇,主要是这些人去过神灵镇再回来,会对他们的计划起到更好的作用,以及让这些人跟着一起去神灵镇看看,他们心里也会更放心一些。
如果徐哲没有说之后的话,男人还会迟疑,但徐哲说了后面的话,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就点头答应:“麻烦大人了,大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小人愿意跟大人一同前往。”
说着,男人回头对女孩说话:“阿采,去收拾东西,我们带着你妹妹,还有你娘,一起离开阳南县。”
阿采怯生生地看了看徐哲,看徐哲脸上露出笑容,吓的连忙跑回屋:“娘,娘……”
男人有些尴尬:“大人,这……”
“不必在意,”徐哲摇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他的脸是不是真那么吓人,“你带他们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直接带着人出城,我们的人会在城门外等候,到时带你们一起离开。”
男人自然没有话说,连连点头答应:“是,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快准备好。”
徐哲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签,递给男人:“到时候你拿着这支竹签。”
吩咐好第二天的注意事项后,徐哲转身离开。
此时的县衙,楼同义总算见到了田唐本人,第一反应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养尊处优的气质,他反而没有看出太多。
他见过不少京城里大小姐,基本上不少都带着娇滴滴的气质,一举一动都极为在意,哪怕是座椅和杯具,也都要求极高,而眼前的人就这样大咧咧拿着县衙里的杯具。
不是说县衙的杯具不好,只是如果对方真是京城里的大小姐,恐怕不太会愿意用这样的杯具喝茶。
“抱歉,本官来迟一步,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田唐笑着看他:“姓田,叫田唐。”
楼同义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然后迅速恢复平静,脸上也露出了应付的笑容,坐到主位,倾身跟她说话:“田小姐来自何处?本官似乎从未听说京城有姓田的大户人家?”
“来自溪林县啊,”田唐依然笑,“来的时候,我们拿的是溪林县的路引,楼大人应该很清楚?”
问出去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被田唐挡回来,楼同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如果不是忌惮田唐背后的势力,他恐怕现在就已经将人轰出去了。
这么想着,楼同义的脸上依然挤出了笑容:“我倒是与溪林县的县令有几分交情。”
“这个我知道,”田唐点头,“上次赵大人从阳南县回去,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休养呢,楼大人知道这事吗?林成福上次跟赵大人一起来的,楼大家应该还记得?”
林成福在一旁点了点头:“上次属下跟赵大人来的时候,确实见过楼大人。”
楼同义的笑容突然凝滞,他以为这些人怎么也要装一装,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动戳破自己的身份。
以及田唐的那些话,他实在是听不出这是真的在询问,还是在嘲讽,但从这个问题可以听出,眼前的人跟赵图似乎关系匪浅。
所以这是故意给他难看?
楼同义想着,更好奇眼前这人的身份,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赵大人受了伤啊,我说他回去了,怎么都没给我写封信过来,若是知道赵大人受了伤,我无论如何都要叫人前往慰问,送些好药材才是。”
田唐笑了,如果楼同义不是这么说,她还会猜测他是不是真不知道赵图受伤的事,但现在楼同义这么一说,她已经确定他肯定知道赵图受了伤。
只是楼同义和赵图同为县令,又同在临春府管辖,算是同僚,也互有竞争关系。
不过楼同义怪不得会被赵图和徐哲冠上“小心谨慎”四个字,都聊到这时候了,他依然能不动声色,以楼同义的谨慎,只要他一刻认为田唐的身份不简单,就绝不会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田唐抬眸:“楼大人跟赵大人差距可真大,看看溪林县的模样,再看阳南县,实在是不忍直视,都是县令,都是父母官,恐怕百姓都愿意在溪林县生活?”
田唐话音刚落,楼同义就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直直地看着田唐。
田唐弯起眉眼:“楼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许楼大人也应该跟赵大人多学习学习,毕竟仕途一事,摆在楼大人面前的机会只有一次。”
“你到底是什么人?”楼同义厉声道。
田唐敲了敲桌面,缓缓道:“这个临春府,已经从根子上烂了,闻平拦住了仁王又有何用?你这个县令能讨到什么好?连个漂亮点的县衙都没有,百姓还叫苦不迭,或许楼大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当好一个父母官?”
楼同义瞬间起身,连连摇头:“不对,你不是朝廷的人,你到底是谁?”
田唐支着侧脸,歪头看他:“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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