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虽然一身扮相不如殿上的众罗汉与尊者体面，但是一脸的傲气却毫不遮掩，清澈的双瞳不卑不亢，提着手中扫帚，便要不屑离去。
满座哗然之际，唯独那佛祖脸上挂着慈祥，甚至多了几分兴趣。
“那你却说说，若是你，此偈该如何作？”
年轻的僧人顿了顿，回头望了望佛祖，思量片刻，自信开口：“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此言一落，整座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佛祖身上。
片刻之后，佛祖却开怀点头：“善哉善哉……从今日开始，你同神秀一起，留在我座下修行！”
佛祖说罢，殿上众僧顿时脸色大变。
每一代佛祖，只会收一个弟子，这个弟子便是佛子！
然而佛祖此意，是要另立佛子？
“……”
神秀看了一眼慧能，眼中透着疑惑，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输给了这个扫地僧。
在这盏油灯之中，方凌呆了一天又一天，直至三年后的某天，佛祖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上座，两边坐着数位尊者与罗汉。
只是今日的人，比往日多得多，细数之下，佛门的所有果位皆在其列。
方凌隐约想起来，距离那天佛祖所说的三年圆寂之日，似乎也差不多了……
只是经过三载的洗礼，当初一鸣惊人的扫地小和尚慧能，已经穿上了一身洁白僧衣，气质大变，恭敬的站在佛祖身侧，他在左，神秀在右。
眼看着场上气氛沉重，佛祖忽的右手轻抬，一朵莲花忽然自他苍老的指间生出。
看着这莲花从花苞长成，众僧皱眉，唯有慧能双手合十，嘴角轻扬，对着佛祖所在行了一礼，由心的笑了。
见状，佛祖亦会心一笑，指间轻轻揉动，那朵金色莲花化作点点金光，没入了慧能眉心。
与之同时，在慧能眉心，出现了一朵莲花印记，正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当众僧的关注点都在慧能额头之际，佛祖的双手垂下，已然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生机。
“佛祖圆寂了！”
“佛祖圆寂了！”
“……”
“阿弥陀佛！”
一时，整个灵山一片哀鸣，这股悲凉的气息甚至感染了旁观者方凌，一滴滴的灯油淌下，但是在大殿之上，无人注意……
所有人都哀默之际，唯有神秀，一脸呆滞。
慧能眉心的莲花印记，乃是下一任佛祖的标识，佛祖圆寂之前，将印记给了他，也便是说，他将佛祖之位传给了慧能。
神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自小身具佛性，于三岁皈依佛门，不论是修为还是佛法，他都是同阶之中最为拔尖的那一个。
他不懂，天分与努力并存的他，到底是哪里不如这个半路出家的扫地僧？
他图的不是所谓的佛祖果位，亦不是世人的敬仰崇拜，他图的不过是师尊的认可。
只可惜，在师尊圆寂之前，将这份最珍贵的荣耀，给了慧能。
从这一日之后，殿上的油灯便再也没有见过神秀，而在整个灵山，神秀之命，也不再被任何人所提及。
一晃眼又是数年，年轻的慧能已然修为有成，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灵山佛祖。
这日，他一边儿擦着油灯，一边儿喃喃自语：“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方凌不确定慧能是否在与他说话，他只觉自己化作一点萤火，随着风向飘摇。
一路之上，他听来往的行人说道，神秀带着一众信徒叛出了灵山，去往了魔渊深处，化名青灯，建立了青灯古刹。
青灯古刹的门徒不问来处，不问去处，来者皆是青灯弟子。
然而说来也怪，不论是走投无路的罪人，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一旦入了青灯古刹，经过佛法熏陶，无一不变得嫉恶如仇。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句话被刻入了青灯古刹碑林中的第一块石碑之上，更是青灯古刹每一个僧人信奉的真理。
某一日，云端之上，两个年轻僧人相对而立。
“师兄！跟我回灵山！佛祖果位，我让给你！”
“这是你对我的施舍吗？”
慧能苦笑：“师兄，执着最是惹人不痛快，若是早知今日，当日我便不入大雄宝殿了。”
青灯满脸的怒容：“我只是不懂，我究竟哪里不如你？就因为一首佛偈？就因为师父圆寂之前，你那拈花一笑？不过一朵莲花，有什么好笑的！”
“师兄……”
“别叫我师兄，灵山给我的一切，我都已经尽数奉还，包括神秀这个名字！如今这世间，唯有青灯！灵山不认同我的佛理，这世间总有人认同我的佛理！且让我们看看，谁才是对的！”
“……”
自那以后，青灯古刹因为青灯这位强者名声在外，寺中僧人又大多嫉恶如仇，杀了不少魔渊众人，使青灯古刹之名，迅速崛起。
倒是灵山寺，虽然是佛门正统，但是因为其清净避世的理念，其名头竟远不如青灯古刹。
往后的几百年里，风云流转，青灯古刹虽然日益壮大，但是却出了一个大问题。
青灯以曲解过的佛理创出了激进的修炼功法——大因佛经，虽然能让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但是其路子终究是偏了，修炼到最后，所得到的并非是佛门正果，而是所谓的执念道障。
便仿佛是那无痕剑意一般，修为越高，入魔的几率便越大！
那一天，青灯古刹积累了万年的因果彻底爆发，无数身中道障的僧人迷失了自我，化身妖魔。
一时，青灯古刹沦为一片尸山血海。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此时的青灯已然步入了迟暮，尸山血海之中，他怀着悲痛，亲手镇压了被道障侵蚀的徒子徒孙们。
血洗青灯古刹之后，他将自己锁在了山下，并立下誓言：业障不散，枷锁不离，再如青灯，永堕阿鼻……
这一瞬间，方凌猛地惊醒，脑海中的大因佛经飞速流转，他下意识便一阵后怕。
被曲解的真理往往比歪理更加可怕，这部没有结果的大因佛经险些将他引入歧途。
待他睁眼，才见眼前那老和尚已然血气干枯，奄奄一息。
“大师！”
“咳咳……师父、师弟，神秀悟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青灯终于放下了往日的枷锁，重新自称神秀。
这一刻，他的笑容由心，仿佛当日在大雄宝殿之上，慧能那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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