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拉她进了屋,关上门,顺手又把门反拴上了。
红杏一惊,他已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把她推靠在墙壁上亲着。
彼时,正是日头最烈最亮的时候,少年的吻却好像比这日光还炽热,将她全身都快要烧着了似的,直到他的手带着一种迫切地落到她的衣钮上,红杏方才回神,下意识着挣起来。
小满忽然低低唤了声:“嫂嫂……”
这两个字,她从未听他叫出来过,只听这样一声,再对上他带着伤痛的眼睛,她的心好像裂开一道口子,身子一点点就软化下来。
隔起一道门,初夏的日光是亮的,刺眼的,往来的还有那些鼎沸嘈杂的蝉声、鸟叫、人声……
小满先回了神,红杏还在呆呆坐着,整个人完全失了魂,他拿起衣服披到她的身上,心突然慌起来。
他去抱她,又去握她手,语无伦次低声下气地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迫你……”
红杏没让他再说,一点点回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却从自己衣服的内袋里悄悄摸出一件东西,放到他手心。
是只香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绣成的,月白的底绣的是一轮满月,背后藏着几枝娇艳的杏花。
小满拿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心口砰砰跳起来,眼圈也慢慢泛红,只觉得好像捧着的是她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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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每一日的开端总归是那些燕雀唧唧喳喳的叫声,这时人往往都还稀里糊涂半沉在梦里,终是不得不起来了。
柳嫂踏到前院,天还灰蒙蒙的,没有大亮,暑热却已来势汹汹,从每一处的角落里蒸腾起来。
她到井边去打水,看着井沿,好似每日例行公事一样,想起自己那个磕死在井沿上的不成器的儿子,接着伤怀一阵。
再看着井边那布满陈年裂纹和青苔的一圈地,又仿佛窥见了自己旧日里做童养媳的日子。
然而,这两桩事都不好多想,她打完了水,也就忘到脑后,又拿起苕帚,仔细地扫着门前,突然隔了篱笆,听见一阵声响,再抬起头来,就看见了那两个人。
经过端午那一回,红杏见了她多少总是有些羞愧,眼睛闪躲着,人也僵硬着放不开来。
小满却是没脸没皮的,看见了柳嫂,反而把红杏的手抓得更紧,而红杏,也就任由着他这样胡闹,仿佛心底里也是早认定了这回事一样。
柳嫂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有什么转机,虽是万分无奈,也只有这么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小满牵着红杏的手,漂亮的眼睛睨过柳嫂,带着笑意,甚至透出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柳嫂摇着头,只能在心里不住地暗骂,天杀的混小子。
长夏之中,并没什么新鲜事,唯一还能一提的,是街上忽然来了一对“邪祟”。
不知道是哪天到这镇上的,一男一女,都是高个儿,金黄色的头发,眼睛翠得发亮,像琉璃,也像狼,或者猫。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
人们瞧见了,总是下意识远远避开,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张望。
他们被人打量,却并不介意,干脆顿了脚步,碧眼珠子带着些笑意,大大方方地也去看着别人。
这一来,那些张望的人倒都不约而同别开眼睛,在心里不住地道,晦气,晦气!
小满没见过这两个传闻中的邪祟,光只是听别人头头是道地说起。
姓温的祖上曾参与过洋务运动,多少见过些世面,便有些嗤之以鼻地一笑,慢条斯理道:“那才不是什么邪祟,这是两名洋人,前朝火烧圆明园的八国联军,就是像这样的洋人。”
虽然心里也都明白这两个人实际上与邪祟并不沾边,但这八国联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也并不比邪祟要好多少。
姓胡的心里有些发怵,口中却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洋人,我看就是邪祟。不对,论起祸害,他们比邪祟都更坏。”
小满在一旁听着他们争辩,并不出声,心里却想,那八国联军的确是可恨极了,但是人都有好有坏,洋人也是人,不应该一杆子打死。
他只这么随意地想着,并没太放心上,却没想到真会有与那两个人正面碰见的时候。
那一日天气极热,店里恰在盘点,暂不上工,下午他便去小河里洗冷水澡,洗完再沿着河边往家走去时,迎面就对上了那两双碧绿的眼睛。
正午热得冒烟,他们金色的头发在炽烈的日光下像是两簇金黄的火焰,明晃晃的,发出耀人的光。
他不知不觉顿下脚步,这才看清楚,那女人身上穿着一条怪异的裙子,上半身收得极紧,又开得低,雪白的颈肩无遮无掩地坦在外面,下半身的裙摆子像把雨伞一样撑开,垂到膝盖,两条细长的小腿也是大大方方露在外面。
那男人,其实还称不上男人,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一头金发有些自来卷,面庞白皙,四肢瘦长,穿着没领没袖的上衣,和短了半截的裤子,身后背着硕大的布包,眼睛里还带着一些未泯的天真。
两人并排站立,看起来像姐弟,甚至是母子,但那两只手却又旁若无人地牵着。
小满的脸不由自主一红,那洋人少年只一味好奇地看着他,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个女人。
她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婉转轻快,小姑娘似的,所说的倒不是那传闻里不能懂的语言,语调有些怪异,一连重复了好几声,他才勉强听懂。
她在问他,附近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地方?
小满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司空见惯的村子里有哪处地方称得上“漂亮”,但突然间真想起了一个地方来,便点了头。
他在前面带路,他们跟在后面。
忽而发现不见他们跟上,小满回头望去,就看见那二人在几步远的地方搂抱着,面贴面,嘴贴嘴。
小满一惊,连忙又转过头去,脸红透了。
这二人却在后方自顾自地笑,全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