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眸在蓝田路工作了两周后,终于第一次在店里遇到了骆绎声。
那天沈思过也来下棋了。往常沈思过只穿西服,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运的人,但那天却反常地穿着一件橙黄色的球衣。
李明眸从来没见他那么穿过,在学校里没见过,来这里工作之后也没见过。
大约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骆绎声到店了。
当时沈思过还在跟王教授下西洋棋。骆绎声一进来就先跟王教授打了招呼,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沈思过隔壁,看他们下棋。
他没跟李明眸说话,应该是没看见她。
李明眸有些激,想跟骆绎声打招呼,又不想表现得太直接,于是假装要拿电脑零件,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好几次。
王教授当时正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被她晃得头昏,嫌弃道:“你别走来走去,挡住我灵感。”
沈思过闻言笑了一下:“自己下不出来,赖人家挡你。”他一边说,一边不声色地打量李明眸和骆绎声。
等沈思过说完话,骆绎声才抬头看了李明眸一眼,并淡淡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他的神态温和疏离,充满距离感,像一桶冷水浇在了李明眸的头上。
李明眸激的心情慢慢冷却,变得拘谨起来,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回去了工作位。
原来朋友久了不见,感情就会变得生疏吗……可是这生疏的也太快了。
尽管知道沈思过在场,骆绎声会有些顾忌,但李明眸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不是很舒服,还有些不安。
她心里兵荒马乱的,于是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台破烂,修了起来。
之所以叫它“破烂”,是因为它真的很烂,几乎修不好了。但做点困难的事情有利于她集中精力,不要乱想。
当李明眸灰头土脸又专心致志地修电脑的时候,外面的三个人欢声笑语,根本没人留意到她。
沈思过和王教授的棋已经下完了。王教授输了,有些气急败坏,表示要换对手。骆绎声从善如流,坐到了王教授对面,然后沈思过挪到骆绎声后面,帮他参谋。
沈思过从骆绎声身后探出头来,他的下巴几乎要挨在骆绎
声的肩膀上,两人离得极近,鼻息交织在一起。
骆绎声专心地看着棋局,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好像沈思过这么做是很自然的事情。
李明眸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沈思过和骆绎声这个样子,手中的作都停顿下来了。
她胆战心惊地观察了一会,无意中从前面的窗户上看到了骆绎声的倒影。
她在那个倒影里看到了骆绎声的衣服——他竟然也穿着一件橙黄色的球衣,跟沈思过是同款的。
这两个人穿着同款球衣坐在一起,还贴得那么近,好像关系很好似的。
在李明眸看来,这很诡异。难道他们还能一起去打球?
王教授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李明眸的困惑。
看到骆绎声和沈思过亲昵的样子,王教授一无所知,酸道:“你们还有亲子活,关系真好,不但能一起踢球,还能聊一块去。我儿子都两个月不跟我说话了。”
沈思过抬头笑了笑:“是你对孩子太凶了。”
王教授的语气更酸了:“要是他像阿声一样懂事,我也懒得说他。他老师上周还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上课偷偷看小黄片。真是猥琐极了。”
沈思过咳嗽了一声:“还是快点下棋吧,我约的球场要到点了。”
王教授不满道:“那么赶干什么?你们搞艺术的怎么偏偏爱踢球,留下来跟我下棋不好吗?”
沈思过回道:“我们会被阿声妈妈骂的。阿声14岁那会出过车祸,有阵子身体不太好,后来我带他去踢球,才好起来了。他妈妈说要坚持才行。”
王教授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那阵子他身体总是很虚,瘦瘦小小的。”他看向骆绎声,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下骆绎声的身高,“以前没想到你能长那么高,我还担心你长不到一米七来着。你妈当年……”
王教授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淋漓尽致不痛快~”
一把男声在声嘶力竭地嘶吼,既响亮,又土气。
所有人都住了口,整齐地看向坐在里面工作位的李明眸——是她的手机在响。
李明眸刚刚一直在偷听。她不知道骆绎声这段历史,骆绎声也没跟她提过,所以她偷听得很认真。
正要说到
关键处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这铃声是修手机的时候师傅随便设的,平时也没人给她打电话,所以她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之后,李明眸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那把男声还在嘶吼。李明眸手忙脚乱,手机就在兜里,但她就是掏不出来。等好不容易掏出来了,因为太紧张,她又按错了免提键。
一把有点拘谨的女声被公放了出来:“你好,是李明眸同学吗?我是你初中班长……”
李明眸一边找免提键,一边紧张地:“哦哦!”
“……是这样,我们下下周有个初中同学聚会,想问问你去不去……”
李明眸满脸通红,终于把免提键按掉了。然后她背对着外面的三人,用手掩在嘴边,像对什么暗号一样小声道:“我不去。”
电话另一端的女生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了起来:“那打搅你了,我得负责通知所有同学,先挂了。”
李明眸:“好好。”
迅速挂断电话后,李明眸转过身去,发现王教授和沈思过还在看她。
王教授看她聊完了电话,才痛心疾首道:“同学聚会也可以去去嘛,别这么孤僻。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偏偏情商这么感人?在学校还好,以后出社会有你受的。人情世故可以不照做,但必须要懂!你看你一天到晚傻了吧唧的……”
李明眸觉得自己才没有傻了吧唧,但她聪明地没回话。
虽然她不懂人际交往的弯弯绕绕,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又应该避开,她心里其实门儿清。王教授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人确实不坏,所以她才敢对他这么随便。
她也就是在安全的人面前傻。
王教授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授社会经验,沈思过温和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好为人师的。你儿子就是嫌你太爱给人当爹,才不搭理你。”
王教授意犹未尽,“哼”了一声,终于闭嘴了。
现场沉默了下来。
李明眸潜伏在工作台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听他们继续之前骆绎声身体不好的话题。但王教授已经重新沉浸进了西洋棋的世界,好像忘了这
个事。沈思过和骆绎声也没主提。
李明眸等了一会,终于确定他们不会再聊这个事了。
她有些失落地看向骆绎声。
骆绎声正看着棋盘,聚精会神的样子,一眼也没往李明眸的方向看。刚刚王教授和沈思过说她的时候,他全程都没看她,也没参与发言。包括她在聊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有看她。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她。
李明眸不禁有些心酸:她这么关心跟骆绎声有关的事情,但跟她有关的事情,骆绎声估计是不会关心的。
这真不公平。
下午3点多的时候,沈思过和骆绎声离开了。两人是一起走的,说是要去踢球。
没多久,王教授也偷溜了。临走之前,他很有义气地告诉李明眸,说她今天可以提前下班,锁好门就可以了。
店里变得空荡荡的,也没有客人。李明眸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修电脑到了傍晚。
大街上昏沉沉的,路灯还没有开。她穿好自己的雨鞋,打算关门离开。在拉下闸门的时候,她发现门角背后有一个帆布袋。
看起来像是骆绎声的。可能是离开的时候忘拿了。
她走过去把它拎起来,打算放好,让骆绎声明天再过来拿。帆布袋被拎起的时候,拉链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岩浆”的制服。她见那个夜店的服务生穿过这个。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今天果然是周二,是骆绎声去“岩浆”兼职的时间。
李明眸单手把帆布袋拎了起来,跟自己的眼睛平视。她盯着它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骆绎声的电话。
她以为会被晾一会,但是才响了两下,电话就接通了。
骆绎声秒接了电话,却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
李明眸站在店门口,冷风夹杂着夜雨的气息吹了过来,刺得她打了个喷嚏。
然后骆绎声说话了:“冷吗?”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冷。”
骆绎声说:“六点半,该下班了,吃点暖的再回家吧。”
原来他知道她六点半下班。
她之前给他发过信息,说了自己的上下班时间,他没有回任何话。但原来他有记住。
李明眸本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听他说了一
句“吃点暖的再回家”,她突然就矫情了起来,觉得委屈了。
骆绎声又不说话了。
他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音乐声、尖笑声、男男女女的交谈声,好像还隐隐有人在叫骆绎声的名字。但他没有回。
李明眸问他:“你在岩浆吗?”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才回了一个“嗯”。
李明眸抱紧怀里的帆布袋,希冀地问他:“那我能去找你吗?”
骆绎声这次回得很快:“不能。”
那股刚刚才消退掉一点的委屈感再次涌了上来,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强烈。李明眸开口问他,带有一点鼻音:“我们是不是生疏了?”
骆绎声仿佛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李明眸控诉道:“你最近都不理我。在学校不跟我说话,今天在店里也不跟我说话。你还不准我去找你。”
骆绎声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好像在跟电话另一边的什么人说话,让对方等等。然后渐渐地,嘈杂的背景音听不见了,他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因为这边很吵很乱,所以不让你来找我。之后我去找你可以吧?”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骆绎声问:“那我现在可以挂电话吗?”
李明眸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回答,骆绎声又等了两秒,才挂掉了电话。
李明眸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她举起抱在怀里的帆布袋,看着它自言自语了一句:“居然把你忘了……”
骆绎声今天上班,没有制服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还是给他带到“岩浆”吧。反正都是坐378,顺路。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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