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眸避开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领着骆绎声走进早餐店,坐到了靠门口的桌子上。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刺得李明眸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把餐单推到骆绎声跟前,问他想吃什么。
骆绎声没看餐单,他微弯下腰,两只手扳住李明眸的凳子腿,把她连人带凳拖到自己身边——她原来坐的地方是风口,他这边没有风。
两人本来隔着一臂宽的安全距离,现在却手臂贴手臂地坐着。李明眸感觉不太自在,于是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企图离他远一些。
骆绎声没在意她的小作,他抽出一张纸巾,推到李明眸跟前。
李明眸看着那张纸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一点清鼻涕。她的脸慢慢憋红了。她拿起那张纸巾,慢斯条理地擦自己的鼻子,因为不想发出揩鼻涕的声音,所以作很慢。
骆绎声大概是受不了她的磨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巾,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囫囵地给她擦了一遍鼻子。作干净利落,还很用力。
李明眸觉得自己的鼻子被擦得生痛,感觉像是破皮了,顿时有点羞恼——她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女孩子。
骆绎声面无表情地给她擦完鼻子,然后把鼻涕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李明眸羞窘又气愤,捂住自己发红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骆绎声不满意地看着她,语气很挑剔:“这么怕冷,还非要坐门口。”
他看向里面桌子,眼神落到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身上,皱着眉头:“他有什么问题?你在故意避开他,那个西装男。”
听到这个问题,李明眸下意识地直起了腰,显得有些警惕,但没多久,又重新慢慢放松下来。
她忍住了回头看西装男的作,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道:“他身上有那个……之前跟你说过的,‘异象’。”
骆绎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除了他,这里还有别的那样的人吗?”
李明眸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骆绎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才回答道:“今天没有。”
骆绎声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的样
子,然后又回过头去看那个西装男:“他是画册上的《003》吧?淤痕像纹身一样布满全身的男人。”
他还真的是《003》……
李明眸瞪大眼睛,话都说不溜了:“你怎、怎么知道的?”
骆绎声解释道:“他长得跟《003》差不多,虽然是八年前的画,但长相没怎么变化。”
李明眸反驳道:“变化很大好吗!”而且她八年前的画技,也就能囫囵画个形状,他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真是狗一样的直觉。之前就是靠这个直觉逮到她的吗?
骆绎声对自己的第六感一无所知,他托腮看向西装男:“他看起来很普通啊,在你眼里不一样吗?像那个画册里的,淤痕连成一片,布满全身?”
李明眸激地点点头。
骆绎声:“所以那本画册,是你眼中的世界?”
李明眸刚想继续点头,但头才昂起一半,就突然想起来什么,没有点下去。
她想起了画册里的那幅《沙耶》,骆绎声的裸体肖像。经过她的多次补充,这幅裸体肖像已经纤毫毕现,一点细节都没遗漏,全都被她描摹了下来。
现在画册正在骆绎声本人手上。
李明眸的眼神不自觉地降落到骆绎声赤.裸的胸膛上,不敢在那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到了一边。
她怕骆绎声想起这件事情,于是看向窗外,转移话题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之前不是不信吗?”
“你说的过于匪夷所思,求证和接纳有个过程。”骆绎声顿了顿,继续说:“不过画册里的人这么多,没见你躲过里面的谁,这个西装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明眸还没来得及回话,恰好西装男吃完了东西,从门口离开,经过骆绎声和李明眸身边。
看到坐在门口的李明眸,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李明眸脚下。
他站在离李明眸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不了。
李明眸盯着脚下的保温杯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低头捡起了它,递到西装男面前。
西装男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那张桌子的客人被撞洒了粥,骂了西装男几句。西装男一脸拘束,脸色通红地连连道歉。
在他们争
执的时候,李明眸沉默地擦干净了保温杯。她把它放到离自己最远的桌角,好方便西装男拿。
可是西装男没有取回自己的保温杯,道完歉后,他直接走了。走的时候,他远远地绕开李明眸,好像她会散播什么瘟疫。
他一眼也没看那个被“感染”了的杯子。
骆绎声看着那只被遗弃的保温杯,总结道:“可见你不躲别人只躲他,是有原因的。他知道你有问题?”
李明眸有些不自在:“他以为我能见到鬼之类的,就是那种灵能力……”
骆绎声:“《003》的日期是八年前,你们认识很久了。他怎么知道你有问题的?”
李明眸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放松下来,娓娓说道:“他是我邻居,姓费……我刚从医院回来那会,还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明眸刚出车祸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别人的秘密,只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所以才会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幻觉”。
她在医院和精神病院分别呆了一年,出院回家后,发现费先生一家都变得怪怪的。
费先生有个孩子,叫费同,虽然才比她小两岁,但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视觉上比她小一轮,根本不像同龄人。
原本的费同只是瘦小安静,看上去还算健康,但自从李明眸出院回来后,发现他脸颊总是高高肿起,眼眶附近乌青一片,一看就是被打了。
当时李明眸根本没意识到那是“幻觉”,她直接问费同:“谁揍的你,怎么专门往你脸上揍?跟你爸爸有关系吗?”
之所以提及他爸爸费先生,是因为费先生最近也变得很奇怪。他还和以前一样,每天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但在西装遮不住的皮肤上,那里多出来了连绵成片的淤痕。
李明眸这一问,就问出了问题:费同确实是每天都被他爸爸揍,但费先生从来不揍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要说揍在脸上,那就更不可能了;而费先生之所以揍费同,是因为他小时候也被自己的爸爸揍过——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现在的加害者,费家的家庭暴力一脉相承。
后来,这对父子可能察觉到了什么,遇到李明眸的时候,总会远远地避开,脸上是明显的
恐惧和憎恶。
就是从费先生和费同开始,李明眸再也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的“幻觉”。
李明眸简单说明情况后,回想起费先生这几年见到她时的退缩和回避,神情复杂地说:“很难想象他在家里这么凶。”费同中考前的几天,他几乎把费同打死了。那次幸亏费同的同学联系了她,她发现得早。
骆绎声平静地说:“越是这样的人,在家里才越凶吧。那费同现在怎样了?”
说到费先生的时候,李明眸的表情还很正常,但一说到费同,她的眼睛都变得黯淡了一点:“中考完就离开这里了,没有见过。”她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他挺讨厌我的。”
骆绎声一边翻餐单,一边漫不经心地评价:“知道别人不想被发现的秘密,总该有点被讨厌的觉悟。”
看到骆绎声脸上毫不在乎的表情,李明眸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
因为自己的怪异,她很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疏离和白眼,无论多难听的话,她听听就算,很少放在心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疏远的话是来自骆绎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在意。
她很想问他,“那你也讨厌我吗”。但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胆怯,她开不了口。
没等到李明眸的回话,骆绎声终于抬眼看她。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慢慢皱起眉头:“你又怎么了?”
听起来就像她在无理取闹。
她暗中赌气道:“没什么。”
骆绎声也没研究她的情绪,他摊开餐单,指了几个要吃的东西,最后强调道:“咖啡不要糖,也不要奶。”
李明眸闷闷地“嗯”了一声,拿着餐单走了。
到了柜台之后,李明眸站在那等餐点。
看到师傅在煮咖啡,她想了想,说道:“咖啡里面加两份的奶和糖。”
师傅疑惑地“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坐在门口的骆绎声,可能是听到了他刚刚不要糖和奶的话。
李明眸忍住心虚,面不改色道:“早餐喝黑咖啡对身体不好。”
师傅朝她眨眨眼,语气暧昧:“姑娘真痛你男朋友。”
李明眸更心虚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头顶的液晶电视传出了一阵有些熟悉的声音:“……我原来最喜欢在蛋糕店打工,因为下班的时候,可以带走一些卖剩的蛋糕。我孩子喜欢吃甜的……”
李明眸循着这把声音抬起头,然后在电视里看到了陈思思的脸。
原来电视里一直在播一个婚纱广告,恰好广告播完了,开始放一个访谈节目。
嘉宾正好是骆绎声的妈妈陈思思。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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