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开灯。
沈修随意坐在浴室外，背靠墙壁，月光倾泻而入，照出他半边侧颜。
苍白，毫无血色。
在虚拟空间进行的心理治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几分钟前，涂白以家里的狗还没喂狗粮为由，驾车离开了。
沈修就一直坐在这里，一不。
无力垂落在冰冷地板上的手昭示着主人的颓废。
在月光的映照下，沈修指节分明的手泛着冷光，好看极了。
可手心中那一道深长的、极其难看的伤疤破坏了这一切。
明晃晃地唤醒主人不敢面对的记忆。
沈修垂眸盯着那道伤疤，眸色愈深，周身似乎有一团越来越大的黑雾，像是快要吞噬身上皎洁无暇的月光。
不过是一道门。
他有的是办法拆掉。
然后把里面不愿见他的人拽出来，如同七年来每天设想的那样，狠狠地扔进笼子里，关起来，驯服成只属于他的金丝雀。
……
如果沈修此刻正在修炼，怕是已经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只差一步，便要堕入深渊。
下一秒，浴室的门却开了。
叶初笨拙地踩着鱼尾出现在门口，一头柔顺漂亮的银发早已被叶初揉成了鸡窝一般，足以表现他很烦躁。
沈修察觉到了，抬眸。
“转过去，别看，丑。”
叶初语气很凶，威胁劲很足。
叶初向来在乎自己的形象，可每次狼狈的样子都被沈修瞧去了。
十分丢人。
按涂白说的，沈修就喜欢他这张漂亮的脸。
叶初甚至幼稚地想过，沈修是不是看多了他的狼狈样儿，就对他不感兴趣了。
不然怎么就直接答应了分手。
要是当初沈修哪怕说一个“不”字，他都不至于那么决绝。
……
沈修依旧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小人鱼。
小人鱼出现的一刹那，沈修周身萦绕的黑雾顿时消散。
缓缓开口，有些沙哑，“不丑，很好看。”
沈修说的是心里的实话，也是事实。
小人鱼努力稳住身子靠在门框上，笨拙得可爱。
淡淡的月光映在小人鱼身上，那张小脸更加精致迷人。
叶初
轻咳一声，耳尖泛红，刚才的凶劲一下子蔫了。
“你……别一直坐在门口了，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我还要睡觉呢。”
门虽然阻隔了两人，但浴室里的叶初一直知道沈修并没有离开。
本想着沈修也许会解释什么，可等了好久，叶初急得直揉头发，也不见沈修说一个字。
这么多年过去，沈修还是习惯沉默，关键时候一言不发，眸色漆黑，不知道心里暗戳戳地在想什么。
气得叶初直接顶着鸡窝般的头发出来。
沈修盯着小人鱼随着说话一张一合，愈发嫣红的唇瓣，犹如被引诱般，差点就要将心中无数黑暗的想法全说出来。
见沈修迟迟不开口，叶初直接开门见山，如同上位者般，眼尾上挑，几分张扬，“说吧，通讯器关机，助理说你没去公司……”
叶初眼尾上那粒小痣随着上挑而跳，几分凌厉，“沈修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去了？”
如此场景，很像夫夫间盘问对方有没有偷腥一般。
于是，叶初又磕磕绊绊地补充了一句，语气不自觉委屈，“是你非要每天汇报行程的，可是，你又骗我……”
成为商界大佬后，没有人敢如此语气以及神态质问沈修。
可沈修脸上的笑意渐浓，一丝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很享受小人鱼的质问。
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涂白，沈修都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叶初看着沈修起身，一步步裹挟着月光朝他走来，沈修笑意愈来愈放肆。
立刻认错，“我错了。”
谁让他很怂。
要知道，平时神情冷淡，不苟言笑的人突然放肆地笑起来，可是很恐怖的。
意味着对方要完。
死得透透的那种。
见沈修越来越靠近，叶初忙不迭更怂，失去底线，
“你是大佬，随便怎么骗都可以。”
……
要命，他只是一条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鱼，有什么坏心思呢？
放过他吧。
那句，“我错了，下次还敢。”简直就是为叶初量身定做的。
每回比谁都皮，认错比谁都快。
叶初怂得鱼尾似乎都开始打颤，撑不住了。
背后毫无退路。
眼睁睁地看着沈修在面前站定。
沈修
眼底一片漆黑，令人害怕，看着他抬起了手。
叶初在心里直呼好家伙，要手了是吗？
救命……
他有手有脚的时候都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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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沈修，冷……冷静。”
结果，下一秒，叶初落入一个滚烫的身躯，被沈修紧紧揽在胸口。
“唉？”
有哪里不对劲。
“你是初初，随便怎么问都可以。”
叶初反应过来，这句话和刚才自己认怂的那句好像。
随便问……
叶初倒是有很多想当面问沈修，但是怕一开口就是修罗场。
人鱼的外衣很薄。
两人贴得很近，叶初在水里待久了，身子略凉。
沈修炙热的身子一阵阵传递温度，叶初突然觉得自己很热。
耳垂快要滴血的那种。
沈修怎么老是一言不合就抱人，又挣脱不开。
头顶上方传来沈修深沉的嗓音，
“通讯器没电自关机了，我的错，让初初担心了。”
“谁……谁担心了，我就是闲着没事问问。”
叶初听到一声轻笑。
沈修语气揶揄，附和道，“嗯，初初没担心。”
“别扯开话题，为什么骗我？”
叶初耿耿于怀。
半晌，沈修开口，“没去公司，是因为去见医生了。”
心理医生也是医生。
叶初抬头，紧张道，“沈修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去做个身体检查。”
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个谎言填补。
叶初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很健康，一点病都没有。”
叶初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说要去医院？”
沈修一字一句道，“可能是怕检查结果出来，显示我身体有问题，初初会嫌弃。”
“我好端端嫌弃你干嘛？”
沈修这是成为商业大佬后，偶像包袱也顺带严重了？
“我还怕你嫌弃我。”
叶初垂眸，有些低落。
现在，他和沈修的身份天差地别，一个地底，一个云端。
而且，变成小人鱼后做什么都麻烦，笨手笨脚的。
沈修低头轻吻着小人鱼的头发，如同最忠诚的信徒，“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嫌弃。”
沈修其实很想说，他爱都不来及，谈何嫌弃？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
不管是装作不认识，还是真的不在乎忘记了他。
现在就很好了。
一切仿佛从头开始，没有分手，没有分别。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
在大洋的彼岸。
M国。
林显抓着埋在自己胯｜间的那颗脑袋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一张神似叶初的脸就这么暴露出来。
尤其是侧脸，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的。
方云宴呛了几声，嘴角因为撕裂而流血。
林显点了一只烟，“始终是两个不一样的人，长得再像，也没感觉。”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方云宴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
“林总，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方云宴眼神妩媚，讨好般地看着林显。
林显听着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不知道想起什么，顿时烦躁，“滚。”
方云宴还想挽回说什么，犹豫着不离开，被林显一脚踹飞了。
身体狠狠地摔在墙上，方云宴吐了一口血。
“滚，不然你知道下场。”
方云宴立马强忍疼痛，拖着残破的身子出去了。
林显打开智脑外设，输入密码，调出一组加密的照片。
随后，一张张叶初的照片跳了出来。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基本上都像是偷拍的。
林显一张接着一张翻阅着，吐出来的烟雾喷在照片中叶初那张精致干净的脸庞上。
林显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张小脸会因为不喜欢烟味而皱起来。
林显笑了几声。
他的小叶向来很是娇气。
可下一秒，林显看到了一张照片，笑容顷刻间凝固。
他的小叶……
不，从来都没属于过他。
照片里，叶初胳膊抬起搭在另一位男生的肩膀上，侧头贴在男生的耳边，十分亲昵，仿佛就要亲吻上去。
林显死死地看着男生，眼眸中满是杀意，那张脸，他也不会忘记。
沈修。
小叶落水前还在念叨的名字。
这个一直被小叶放在心底深处的人。
在沈修没出现之前，林显一直以为叶初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两家又是世交，差点都要定娃娃亲。
叶初小时候用软软的声音喊着他“哥哥”，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缠人得不行。
还老是磕着碰着就大哭。
林显那时很是嫌弃。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叶初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野。
可林显却发现，叶初野的外衣下，本质为上还是乖。
谁能想到平日恣意张扬的少年实际上乖得不行。
乖得想让人狠狠欺负。
林显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真正了解叶初。
直到，他和沈修对视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后来，叶初和沈修在一起了。
再次擦肩而过时，林显从沈修眼里读出了得意。
沈修，一个即使拿了全国竞赛第一名，平日拿奖拿到手软，也没有半分情绪的人，竟然会因为和叶初在一起这么小的事情而开心得意。
那一刻，林显知道了，在沈修眼里，叶初比他拥有的任何东西都重要。
……
林显抚摸着照片上叶初的面庞，眉目间尽是深情。
叶初和沈修分手，林显也没多意外。
在他眼里，家庭背景不同的两人，是不可能长久的。
沈修那个穷小子，能给叶初什么？
叶初，就该被宠着惯着，想要什么给什么。
这一点，是林显和沈修唯一达成的共识。
江家破产后，林显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叶初肯定受不了穷苦的生活来依靠自己。
林显像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怀着不轨，主想要帮助叶初。
可都被叶初一一拒绝。
叶初从别墅搬到破旧的小公寓，学着自己洗衣服做饭，每天一边兼职一边坚持完成学业。
明明上一秒还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下一秒就乐观地接受了现实。
七年来，叶初都自己咬牙挺过，从没想他要过一分钱。
叶初明明知道，只要轻松开口，他一定会满足所有要求。
林显发现，自己越来越沉沦了。
不管叶初喜不喜欢，他都要得到叶初。
于是，在游艇上举行的生日宴上，林显看着醉酒后乖巧迷糊的叶初，第一次把自己心底一直想做的事情付诸实践。
可，叶初挣扎着，失足掉下游艇，落入了海里。
林显怔住，愣愣地看着游艇离叶初掉入的那片区域越来越远。
然后，林显突然发疯般让游艇停下，自己穿着潜水服下水。
可早就来不及了。
打捞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看见叶初的尸体。
林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不得不接受事实：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有一天，下属汇报，沈修来了M国谈生意。
沈修创立永夜后，知道江家破产了，就一直在找叶初。
林显知道，所以有意识地抹掉叶初的踪迹。
让沈修找不到。
沈修不知从哪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在沈修问叶初在哪的时候，林显心理变态般扭曲事实，告诉沈修，叶初一直都喜欢他，两人从小就有娃娃亲，叶初和他的那一段不过是过家家，早已烟消云散。
沈修像是不在意，只是专注于追问叶初的下落。
林显清楚，沈修很快就会发现叶初死了这个事实，到时候，凭他手里的财力势力，不一定干得过沈修。
沈修为了叶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要是两败俱伤，林家的一切都将毁在他手里。
就在林显不知所措时，下属带回来了方云宴。
和叶初长相相似的人。
林显鬼迷心窍地给沈修发了他和方云宴亲吻的照片。
故意调整角度，使方云宴看起来就是叶初一样。
可最后，林显看着那条祝福，看着那个巨大的被拉黑的感叹号。
他差点以为沈修真就这般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转念回想起无意间注意到沈修望着叶初的眼神……
满满的、压抑着的、无比疯狂的占有欲。
一旦释放一点点，就会吓跑叶初的占有欲。
林显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而沈修知道的，关于叶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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