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周，我却有一种很多年都没有回结城家的错觉。
黑色和服的女人端坐在卧室的化妆台前，我从镜子的倒影中看见了她精致的眉眼。
不得不承认，养母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和生母那种温柔的漂亮不同，她漂亮得过于锋芒毕露了，这样带着攻击性的美很容易就会伤害到别人。
“你长得真像愈枝。”我看见她的目光移向了我在镜子中的脸，我们谁也没有动，她坐在化妆台前，我站在门口，就这样形成了微妙的对峙，“不过她上高中的时候比你温柔多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生母在我的印象里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女人微笑着，给我讲了个并不冗长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对青梅竹马的闺蜜。她们从幼稚园起就一直在一个班级，感情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亲姐妹的那种。
她们同时考上了雄英高中。因为个性，名为愈枝的女孩进了经营科，而名为梦逸的女孩进了雄英最为有名的英雄科。
在一次校外实习中，愈枝认识了大她们三届的、已经参加工作的赤西，二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与此同时，梦逸也爱上了同班的结城。
如果只是这样，这就是个很普通的故事。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比三流电视剧更加低俗。
爱上结城的梦逸在偶然间发现了结城喜欢着愈枝的事实，于是她选择了退出。可结城和愈枝并没有走到一起，愈枝毕业后很快就和赤西结婚了，梦逸也依靠着自身罕见的精神系个性向结城提出了个性婚姻。
结城同意了。
故事的结局本来应该是彼此相安无事的。可是梦逸发现结城对愈枝的事情过于上心，在愈枝怀孕的消息传来时，他甚至比孩子的父亲赤西更加激动。
梦逸怀疑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好闺蜜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并没有得到来证实这样的怀疑的时间，愈枝怀孕后不久赤西就出事了。失去个性的赤西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带着怀孕中的妻子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最先发现赤西的踪迹的人是结城。
那个时候愈枝已经快生产了，本着不打扰那对夫妻的心态，结城没有去找赤西，而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梦逸。
“所以你就找人给我……我爸爸下了暗示？”
我睁着眼睛看着女人映在镜子中的脸。
“是。”
“只因为你怀疑我妈妈和你丈夫有染？”
“是。”
这太荒谬了，我的人生居然是毁在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上。
“我本来想逼他们离婚的，只要他们离婚，我也会离婚，”女人笑了笑，“我知道赤西不会信我的话，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宁可忍受这么大的委屈都不愿意和愈枝离婚。”
为什么这个人还能笑得出来？
我张着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
“我有什么办法呢？”养母依旧笑着，她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串已经掉了漆的塑料手链，上面的花已经出现了磨损，看起来有些滑稽，“我曾经答应过愈枝，我绝对不会抢她喜欢的人。”
“……可是她喜欢的人并不是你丈夫。”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赤西没有个性啊，”她说，“一个失去了个性的职业英雄能给愈枝什么样的人生？那个时候结城家还没有现在这么富有，但是养活你们母女俩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我，我那个时候也还在做职业英雄，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同样是爱着她的男人，比起将愈枝送给失去了个性的潦倒男人，我宁愿自己退出，把她送给有着无限可能的新晋职业英雄！”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她觉得她做的决定是为了别人好，所以可以不在乎手段、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用极端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目的。
我听见自己的喉咙中滚动着破碎的“呜呜”声，“那直也呢？”
“直也？”女人愣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直也……直也是找你的时候突然发现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纽绪你也知道我曾经有个儿子但是夭折了吧……他的名字也叫直也。”
养母站起身，她转过头看着我笑。
“那个时候我是想一起收养你们两个的，但是当时收养申请表只剩一张了，我就写了直也的名字，打算下次过去的时候再写你的……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直也出了意外。”
是啊，直也出了意外，被结城家收养的人只剩我了。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女人的脸。
她还是和我印象中的那样优雅端庄，可我再也无法用欣赏美丽女性眼光去看她了。
这女人是个疯子。
她的骨子里带着的那种疯狂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好，她觉得自己是在自我牺牲，却对别人的想法不屑一顾。
“抱歉，纽绪，”她突然又转过去坐回了凳子上，将那串塑料手链戴在保养得十分仔细的手腕上，“愈枝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也知道道歉没有用，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的话，尽管开口，我会想尽一切方法满足你。”
“不需要，”我回答道，“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就算这个女人是疯子，她做那件事的出发点也是她所认为的“为我的生母好”，她并不恨我生母。不，说不定她恨过，但是我可以肯定，比起恨，她一定更爱我的生母。
我转过身离开了卧室。
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玄关处，见我从卧室走出来，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门，似乎预料到了我不会在结城家停留很久。
我换了鞋，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便宜老爹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爱我妈妈吗？”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养母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敢问出来的事情。
“愈枝？”
“嗯？”
“我很感激她，她救过我的命。”男人跟着我走出结城家的大门，“可是我不爱她。”
如果说刚才我是想笑的话，那么现在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个不怎么美好的误会，而这个误会的结尾却搭上了一对夫妻的性命和我的人生。
我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今天天气很好，灼热的阳光似乎能够烤干所有眼泪。
“那你爱她吗？”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我想他知道我指的是养母，“我爱她，不爱的话，我是不会娶她的。”
想来也是，做出那些事情的明明只是养母，可这个男人却试图将所有的过错都扛下来，用他那拙劣的方式维护那个女人，即使他也清楚自己的做法毫无意义。
最终我还是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大腿和小腹的空隙中放声大哭。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