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积压的作业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我伸了个懒腰从桌子旁边站起身，顺手打开了十多天都没查看的LINE，意料之中的，私聊列表显示着数量多到吓人的未读消息，多数都是A班和D班的学生发来的。
我顺着消息顺序一个个回过去，点到心操的聊天窗口时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发了句干巴巴的“谢谢”。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回他什么了。
刚刚回完那些聊天窗口弹出来的消息，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爆豪胜己”。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存了他的电话号码的？
我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下，没有从自己可怜的脑容量存货中找到相关的记忆，于是放弃了思考，直接接起了爆豪的电话。
自打从神野分别后，我和爆豪就再没有联系过了。准确来说是我单方面地切断了联系，在医院的十来天中好像有几波人来看过我，不过都被我拒之门外。
那个时候的我大概是谁也不想见吧。
只要不去看那些人就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的事情，假装自己只是参加了一场十分惨烈的战斗，假装痊愈时，黑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用粗暴的动作把我从病床上提起来，语气冷淡地喊我回家。
我只是想做一个不需要醒来的梦而已。
然而梦终究只是梦，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消失了。
——你清醒一点，你爸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回去跟他死在一起吗！
少年的怒吼还残留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按下通话键之后，我和电话那头的人都没有说话。听筒里传来少年带着颤抖的粗重呼吸声，明明是很凝重的气氛，却意外地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应该是很相信爆豪的吧。
在敌联盟据点的时候就是，倘若换了另外一个人，我大概根本就不会做出那些举动，更不会想要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不知不觉间，“爆豪胜己”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可以交付后背的存在。
我想我们应该僵持了很久。时钟的指针转了小半圈，混合着少年呼吸声的是并不太清晰的脚步声，当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沉默着直到挂电话为止的时候，爆豪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豆芽菜，”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踌躇和小心翼翼，“你出来。”
“去哪？”
“你家门口。”
我一头雾水地走到结城家院子的大门前。金发赤瞳的少年喘着粗气站在街道上，他的右手还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从额头上的汗珠判断，他似乎是用脚跑过来的。
有什么东西“嗡”一声在脑子里炸开。
我垂下攥着手机的右手，一步一步地向着他走去。这些天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感情、伪装得严严实实的脆弱全部都被少年的眼神翻出来，暴露在并不太明亮的月光下。
“你来干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逸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少年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向我道歉，“……抱歉。”
我快步走上前，将手机扔在地上，然后用手揪住他几乎能够融入夜色的深色背心，将额头贴在爆豪的胸膛放声大哭。
“你来干什么啊！你到底来干什么啊！”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般从胸口溢出，将在场二人的表情撕扯得四分五裂，“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父亲就不会死了！”
我知道这只是借口。
倘若那个时候我没有抓住爆豪的胳膊，没有被拖入传送门，便宜老爹可能确实不会替我去死。然而这不代表错在爆豪，一定要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做错任何事。
那个时候我不伸出手的话，谁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爆豪。
我想要救爆豪，而父亲想要救我，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任何人的选择是错的，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为这样的结果负责。
可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负面感情总是需要宣泄口的，无论动机如何，这样的结果就像是我为了救爆豪而害死了自己的养父一般。除了逃避和责备爆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在他人面前的坚强全是伪装出来的。
因为失去过归所，我才会比任何人都恐惧再一次地失去归所。
现在我和母亲还能靠着便宜老爹的遗产维持着生计，那么以后呢？
离我毕业还有两年多，谁都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会不会发生变故，谁也无法保证那些说着等我长大的前辈们会不会改变主意，最终选择另觅他处。
我在恐惧，恐惧未知的明天，恐惧明天可能带来的最坏的结果。
金发少年抬起左手揽住我的后背。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汗液。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干了。我抬起胳膊擦了擦脸，向后两步拉开自己与爆豪的距离。少年安静地注视着我的举动，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兜里，然后弯下腰捡起我的手机递到我面前。
不得不说新手机质量和运气都还不错，既没有摔坏也没有被爆豪炸掉。
我接过手机攥在手里，“警察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
因为敌联盟的袭击，我和爆豪都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警察三番五次地嘱咐我们的家长在风头完全过去前不要让我们出门，事务所的前辈们甚至夸张到开始着手在日常工作中增加“轮流接我上下学”的内容。
当然，我觉得他们应该也知道校方向我提出的结城家采取“相应措施”的要求。
“看到你回消息就跑来了。”
爆豪偏过头，没有看我的表情。他的双手放在永远都不好好提起来的裤子口袋里，神色有些僵硬，仿佛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要去警察局做笔录的关系，他发消息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晚一些，我顺着窗口一个个翻过去，回他消息的时间反而比其他人早一点。
他是看见我发消息就跑出来了吗？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于是只能低下头，继续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快回去吧，让家里人发现就不好了。”
“他们已经睡下了。”
“那就更该快点回去了，难道你想让警察送你回家吗？”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突然放柔了表情，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我的头顶，手臂略微使力，让我的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好，我回去了。”爆豪的声音轻得如同私语，却因为极近的距离切切实实地传入耳际，“你也早点休息……加油，我认识的豆芽菜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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