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视线的是酒吧木质吧台底部暗色的污渍。
……酒吧？
为什么我会在酒吧？
我明明应该是和爆豪一起被人带进了传送门才对。
全身上下的骨骼都经历过炸裂般地生疼，这让我的身体活动一下都显得及其困难。膝盖的痛觉尤为激烈，不用去确认，我都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腿大概是废了。
真是讽刺。
我的体术中，被训练得最多也是最让我觉得骄傲的就是腿法了。
为了弥补女性天生的力量弱势而放弃了常规的拳法选择更容易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点爆发的腿法是我和便宜老爹商讨过很多次才做出的决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被迫放弃掉。
更加讽刺的是，即使我废掉了双腿，也没能阻止爆豪被敌人带走。
“啊，她醒了。”黑色的皮鞋出现在视线中央。我艰难地抬起头，记忆中钳制着爆豪脖子的黑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还以为会就这么死了呢。”
“别开玩笑了，”USJ内见过的浅蓝色头发的青年闻言冷笑一声，“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
黑发青年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笑意。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却被少年声嘶力竭的吼叫阻止了。
“别碰她！”
爆豪被造型夸张的束缚器具固定在椅子上，大概是为了防止少年突然暴起，他的双手被沉重的金属枷锁固定着，甚至连最简单的移动都做不到。
即使如此，金发少年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凶狠。
“如你所见，小姑娘，”黑发青年蹲下身与我对视，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处理伤势，是你的小男朋友不许我们碰你……不如你和他解释一下我们不会杀你？”
我木着脸看着青年的眼睛。
老实说我挺想纠正他“小男朋友”的说法的，但是考虑到目前的状况，纠结这种事不怎么有意义。同时我也不认为爆豪的判断有问题，虽然他嘴里说着留下我比杀了我有用，但是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可是在USJ里想搞死我的家伙。
一看见浅蓝色头发的青年我就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疼。
不幸中的万幸是，酒吧的空间并不大，因此他们也没有带USJ里出现过的那种怪物。
“为什么要给她医治啊，”浅蓝色头发的青年大声抱怨起来，“这种家伙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反正活着也是浪费资源！”
“我还以为你最讨厌的人应该是欧尔麦特呢。”坐在青年旁边的渡我闻言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嘻嘻”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和纽绪确实是认识的对吧？”
我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试图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可怜的记忆中找到关于青年的蛛丝马迹。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算正常，然而真的试图回想自己想要想起的事情时才发现，原来我的记忆力可能真的不怎么样。至少我对自己与眼前的人有过接触这件事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算了，反正你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事，”蓝发青年伸出手，慢慢地将放在脸上的那只断手取了下来，“没有人会把自己讨厌的人放在眼里嘛。”
“你——！”
这张脸。
啊啊，我确实认识这张脸。
那是我还在孤儿院的时候的事了。对我而言，这张脸的主人并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是我最讨厌的几类人之一。
“好久不见啦，”对方眯着猩红色的眼睛，用奇异的语调和我打着招呼，“纽绪。”
我咬着后牙槽，从喉咙里挤出了对方的名字，“……志村转弧。”
是的。我讨厌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他讨厌我一样。一定要概括的话，我和志村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非杀死对方不可的那种。
“我真后悔没有在USJ里直接杀掉你。”青年走过来，在爆豪的怒吼中用左手扯住我的头发，强迫我与他对视，“就算知道留着你比杀了你用处更大，我也想让你去死呢。”
头皮被拉扯的痛觉和骨骼崩裂的剧痛混在一起，令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志村笑着用右手抓住我因为骨折而无法自由活动的胳膊，皮肤相接的地方出现了鱼鳞形状的裂纹，那些裂纹逐渐扩大剥落，露出皮肤下鲜红色的肌理。
应该很疼吧。
我想。
实际上我已经没有“疼痛”这一知觉了。视线中的一切都像是在放电影，而我仅仅是躺在云端，一边享受着失重般的微妙感觉一边注视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大概是对我的反应感到无趣，青年收回右手，左手狠狠地将我的脑袋掼在地板上。
“去死啊！”
他大吵大闹着，像是对玩具感到不满的三岁小孩。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见过的最幼稚的人应该是爆豪，然而现在，请允许我修改自己的观点，志村比爆豪更加幼稚，而且是令人不快的那种幼稚。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用那双鞋底有些磨损却被浆洗得很仔细的红色运动鞋踏在我的太阳穴上，神经质地大声吼叫起来，“我们明明是一样的，我们都被这个社会背叛了，为什么你还抱着‘想成为英雄’这种可笑的愿望啊！”
是啊。
我们被这个世界背叛了。
因为英雄的存在，所有察觉到我们处境的人都对眼前的悲惨视而不见。他们一边说着“反正会有英雄来处理的吧”一边远远绕开，留下我们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为了帮助他人而存在的英雄并没有错，如果没有英雄，说不定我们的处境会更加惨烈。
我所能够做的，不过是成为英雄，在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的同时去尽己所能地阻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再次上演。
可是志村不同。
他憎恨着这个对他的悲惨视而不见的社会，憎恨着英雄。
所以我才会讨厌他。
“喂……志村。”
我扯了扯嘴角，从喉咙里发出的沙哑声音如同生锈的铁锯摩擦干涩木材般刺耳。脑袋随着青年的动作小范围地摆动着，这让我的视野十分模糊，甚至看不清被束缚在我对面的爆豪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啊……人确实可以低微如尘土，但是不能像你那般扭曲得和蛆虫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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