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真人!您也真是的,怎么把那位公子的玉佩给顺来了!”将清晖真人拉回院子后,小沙弥才发现那块玉佩还在真人手中握着。

    方才小沙弥看得真切,真人撒着酒疯就拦住了人家的去路,他还没来得及制止,真人就把人家的玉佩抢了过来!

    “这玉佩本就是我的。你仔细看,上边是不是刻着一个‘晖’字?”将手里的玉佩往小沙弥怀里一扔,清晖真人就自顾走进了房里。

    “诶?真人您可莫要骗我……这明明是那位公子……”小沙弥将玉佩贴近了看,一面刻着“青留”,一面刻着“晖”,这玉佩果然是出自清晖真人之手!

    “真人!您的玉佩怎么会在那位公子身上?”

    追着清晖真人跑进了房里,就看见那人已经一脑袋栽在枕头上,睡死过去了。

    小沙弥叹了口气,这清晖真人脾性真怪,而且,喝完酒就爱撒酒疯!

    若不是禾元大师特意嘱咐过的,他还真不想每天诵着经跟在真人后边四处游走。

    出家人当看破红尘生死,云灵宗如是,小沙弥如是。

    可是清晖真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怡花坊看那些坊间女子跳舞!

    每次回来都蹭得一身脂粉味,再喝上几坛陈酿,这身上的味道重得都能熏死一只老鼠了。

    偏偏他还爱带着这一身味儿游走在上香祈愿的众人之间。

    小沙弥摇了摇头,青留派也是武学大派呀,为何清晖真人如此不羁?正打算默默带上房门,就听见清晖真人问了一句:“方才那小子相貌如何?”

    听了这不着边际的话,小沙弥差点儿跳了起来,立马冲进房间,对着床上的清晖真人就是一顿训斥:“真人!你素日里爱去怡花坊便罢,现在竟然打起了人家正经公子哥儿的主意!你你你……你顽劣无耻!”

    平白被误会的清晖真人也不恼,兀自说道:“我记得好像长得眉清目秀……”

    小沙弥此刻已经脸红脖子粗,见清晖真人如此顽固不化,跺着脚就走出了房间,还不忘“砰”地一下将门带上。

    他这就去找禾元大师好好说道一番!若是去迟了,人家公子的清白就该不保了!

    说来也巧,小沙弥才出院子,就一脑袋撞上了来看望故友的禾元大师。

    “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

    禾元大师早年被父母送上云灵宗修行,悟性极高,如今年纪不过三十,对佛法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领悟与见解。

    “禾元大师!这……清晖真人性格顽劣!他……今天他抢了一位公子的玉佩,虽然玉佩出自真人之手,但也不能就此打上人家公子的主意呀!他还问那位公子相貌如何!”

    闻言,禾元大师笑出了声。

    “大师!您、您怎的还笑呢!”小沙弥一副天都快塌了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忍。

    “你误会他了。”禾元大师拍了拍小沙弥的肩膀,解释道:“当初我选你来跟着他,是因为你长相在宗里算得上乘。砚书这人什么都好,只一点,他过于看中样貌。无论是结交好友还是寻找对手,他一定要挑长得入眼的。”

    听到这番说辞,小沙弥登时愣在了原地,疑惑道:“那……真人对那位公子……并无轻薄之意?”

    禾元大师点头,脸上还留着未加掩饰的笑意,“怪我事先没有与你说清楚。不过,你也不是第一个误会他的人了。放心吧,他不会放在心上。你且去吧,我去与他聊一聊。”

    “是。”小沙弥应下后便恍惚着离开了。作为一个出家人,带着偏见看轻他人,小沙弥很是内疚,他决定,要去佛祖面前自我反思一番。

    院内。

    “你也真是的,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一个心智不熟的孩子,你逗他作甚?”方才小沙弥一副要哭了的焦急模样,任谁看见都会于心不忍。

    清晖真人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双手,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你派了这么一个小沙弥,没日没夜跟在我身后,我这不是图个片刻清净嘛!”

    禾元大师十分无奈,“若我不派这么个人跟着你,只怕云灵宗的房顶都要被你给掀了。”

    “我们相交多年,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可是每年都来这儿小住一段时间,你何时见过这云灵宗少了一块瓦砾的?”

    在宗内,清晖真人有个众所周知的怪癖,爱和禾元大师拌嘴,说得禾元大师无言以对时,他就会像个小孩一般得意。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幼稚,没有一点儿长进。”禾元大师如是说。

    清晖真人则一点儿也不在意,随意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说不过我。”

    禾元大师不予争辩,直接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今日遇见一位带着你玉佩的公子。”

    “那块玉佩是多年以前我赠与他人的。当时我曾承诺,遇到任何麻烦,都能带着玉佩来青留山找我。”清晖真人一向重承诺,他不轻易许诺,许了便一定会做到。

    “哦?那你今日遇见的公子可是那人的后辈?”见砚书的反应,双方定然不识,既然不识,又怎会是当年的故人呢?

    “不知。”双目一阖,像个局外人一般悠然自得。

    当年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大约是将这枚玉佩赠给了一个落魄穷书生。

    ……

    那书生是个死脑筋,一心想求个功名,偏在赶考的路上遇见了外出游历的砚书。

    砚书年满十五,恰是个心高气傲的年纪,最看不得这些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着另一套的文人墨客。

    若真像他们口中所述那般为国为民,为何国界处民不聊生?疫病一起,连自己国土上的百姓都可以舍弃。

    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劝皇上放弃边城的,也是朝野上那些饱读诗书,一口一个“圣贤”的百姓父母官。

    “穷书生你说,这样的人可配为官?”砚书不屑,手上一柄利剑挥得恣意。剑痕过处,摩擦出道道花火。

    被唤作“穷书生”的男子一身凛然正气,不似其他书生一般病弱,黝黑的脸庞透着几分俊朗。此刻正拿着一卷《论语》在钻习孔孟之道。

    听闻砚书这番略带偏颇的话,也不着急反驳,反倒自顾沉思起来。

    “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片刻后,书生将手中的书合上,缓缓而谈,“这话是说,君子者,在危难时牺牲自己,在有所得时思考是否合乎义,在祭祀时严肃,居丧时悲哀,这便够了。”

    “什么君子!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方为君子?”

    砚书哂笑,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每个人都该有生存的权利!害怕动荡就封锁边城,这便是治国之策吗?

    “非也。居高位者,自然不能只顾眼前。依你的说辞,朝臣无用,封城实为下下策,却能止损。若有上上策作选,谁不愿意给自己留一个拯救苍生的英名呢?你可曾想过执意救治的后果?疫病来势凶猛,届时天下动荡,这才是你眼中最好的结果吗?”

    “呵,都是些歪理!”砚书收剑背过身去,不愿再理会这满口胡言的书生。

    书生无奈地笑了,也不多言,弯腰拾起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捏在手中把玩着。

    静默许久后,这才出声道:“你才十五岁,人生历练尚少。也许下一次出山历练时,你就能明白了。”

    两人相伴数十日,终于在天子郡境内分道扬镳。

    “你若身处皇城之中,定然会听闻一些坊间传言,不可全信。遇人遇事,都该理性行之,要有自己的判断。”书生笑着说,面上一派温润。

    砚书平日里最不耐文绉绉这一套,听着容易来瞌睡,今天却还是悉心听了下来。

    “我是青留掌门的弟子,赐字清晖。这块玉佩你收着,不论年限,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青留山找我。”

    长剑一挥,少年只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书生站在城门处没有动静,过路行人似是听见了他轻微的叹息。

    “经此一别,怕是再无相逢之日。走得如此匆忙,连个像样的道别都没有……罢了……罢了……”

    许是一语成谶,之后的二十年里,两人再未见过。书生没有拿着玉佩去青留山找砚书,亦或是找了,恰逢砚书闭关之时,错过了也说不准。

    若非今日看见这玉佩,清晖真人早就记不清当年那个文绉绉的穷书生了。

    如今一遇,竟分毫不差地想了起来。

    ……

    “罢了。你这性子,自然有你自己的打算,既然不愿多言,我也就不问了。”

    禾元大师从袖子内衬的小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顺手砸在清晖真人的身上,“这瓷瓶你收着。里边是我去药坊配的醒酒丸子,头脑不清楚时吃上一粒,省得你又到处惹事。”

    “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何时到处惹事了?”清晖真人眉头微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人,势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禾元大师不做理会,转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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