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姻缘薄（六）

    第五十九章姻缘薄（六）

    张无忌未曾料想周芷若竟也同赵敏一般答非所问，他关心她们之事，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说起他义父，心中既是恼气，又是莫名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来。他心道：你二人如此心有灵犀，还要相互折磨，也不知苦得是你们还是我。

    张无忌心思还没转完，便听陈友谅喝道：“张教主！你自恃武功高强便来强抢峨眉派掌门，坏宋少侠好事，坏我丐帮好事，你如此卑鄙龌龊不畏公道，真是淫性难改令人发指！”

    张无忌口才不如陈友谅，被他巧舌如簧的一番话噎得脸色铁青，去瞧周芷若，却见她只讲了一句话便缄默不语，让自己反而真得像是个来抢婚的淫贼，不自觉地落了下乘。

    赵敏远远地瞧着张无忌为她这番出头，又见陈友谅趁她心情不如意之时颠倒黑白大放厥词，竟生生将张无忌欺负得哑口无言。表情由寡淡转而无奈，悄无声息地迈步到张无忌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抚，又对陈友谅道：“你闭嘴。”

    陈友谅见她缓缓行来，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听她开口更是心中一凛闭口不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陈友谅身边的丐帮弟子却未曾见识过赵敏手段，听到赵敏如此无礼地对待丐帮八袋陈长老，手中棍棒纷纷击地鼓噪，喝道：“放肆！”

    掌棒龙头和执法长老均是陈友谅一派，闻声即动，双双跃入场中。掌棒龙头挥动铁棒，执法长老右手钢钩、左手铁拐，两个人四只手三件兵刃。话不投机，也不多讲，呼呼成风同时向他们打来。

    张无忌见状挡在赵敏身前，一声清啸间便运转起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叮当一声响，执法长老右手钢钩反行其道，格开了掌棒龙头的铁棒，左手单拐向他胁下砸去。

    旁边执剑观战的传功长老见势不妙，叫道：“这小子武功怪异，大家伙小心！”说罢晃动剑舌，气概龙蛇连指张无忌胸腹之间。张无忌见他招式凌厉，法度谨然，心下暗叹一句：好剑法。

    张无忌仗着自己内功高深，身随意动间避开剑气，旋身反掌，捻指点向他的大腿上的穴位。传功长老知他认穴极准，早有防备，长剑竟不知怎地便圈转回来，分毫不差地迎向张无忌指尖。这电光火石之间变化极快，又是个攻守兼备的高招，单单观这一瞬，便比另两位长老功夫不知高出了多少。

    张无忌心中正暗暗赞叹，便听身后赵敏道：“丐帮传承百年，未曾没落，果是藏龙卧虎。赵敏那日败于众位长老手下……嗯，也算是情有可原……”她这句赞美还未让丐帮众人听明白过来，便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丐帮乃第一大帮，入帮者众，藏污纳垢……也是情有可原。”

    陈友谅闻听此言便知赵敏矛头要转向自己，猛然咬紧牙关高声叫道：“摆杀狗阵！”说也奇怪，史火龙在座主持婚礼，张无忌来此大闹捣乱，他竟一言不发，好似混不管他的事。陈友谅发话对敌，丐帮弟子便也悉数听从，毫无要问帮主意见的模样。

    群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污衣或净衣，俱都荷荷高呼，抽刀而出，一时间刀光似雪，反衬月光三分凉。三十余名丐帮好手各执弯刀，将张无忌围在中心。口唱莲花落，高叫低喝，又伸拳猛击胸口，高叫道：“老爷、太太、施舍口冷饭吃！”只见群丐脚步声震震错杂，步法进退趋避，确是严谨有度。

    张无忌左右腾挪之间，击败一人便又有三人补上，他不对丐帮弟子下狠手，便总有那无穷无尽的人手顶上来。将他和赵敏二人围得好似铁桶一般。

    赵敏一身深绛色的长衣，摘去了脸上的两撇胡须和疤痕，便也不再装那中年人的神态姿势，转而腰背挺直，负手在背捏住了垂下的发带。站在张无忌身边神态从容，毫无惧色，同张无忌年少正气交相呼应，自成一片气派。

    适才隐匿于宾客中看不清这衣衫的颜色，现今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敏目不斜视，嘴角微翘，夜色如墨中终显出一些隐隐的红来，看得周芷若心神俱伤。

    赵敏摸着发带微笑道：“杀狗阵不过杀些蝇营狗苟之辈，何时却能降龙伏虎了？赵某对丐帮降龙十八掌心驰神往已久，不如哪位长老帮主使来瞧瞧？”

    周芷若瞧着赵敏神色微敛似有所动，便知她计上心头，只听赵敏挑衅话毕，便大声道：“归妹！”周芷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将目光转向西北角，果不其然张无忌一个转身攻向西北角的掌棒龙头，掌棒龙头连忙横铁棒招架，他尚未抵挡得及，便听赵敏又是一声：“无妄！”张无忌闻风即动，不知怎地便又出现在西南角的丐帮弟子面前，唬得他们聚起一团攻势。

    周芷若心知：赵敏所言归妹无妄均是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中的方位，看似无迹可寻毫无道理，实际则是以特定顺序行走腾挪，张无忌内功深厚天资极高，又有赵敏言传口授，即使是临时起意，也打了丐帮弟子一个措手不及。

    赵敏当然明白丐帮中定有懂得八卦五行之术的人才，然则众弟子学识浅薄不明此理，张无忌又动作极快，丐帮长老呼和不及，丐帮弟子一时之间自然不通晓变通应对之策。

    陈友谅见张无忌得赵敏指挥，一时间在杀狗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额上不禁一阵冷汗。他在赵敏手下做事时间不短，丐帮中人不清楚赵敏为人行事，他却知晓赵敏性情几何。且不论奇诡算计心细如发，单是那份与寻常人不同的杀伐果决便极是骇人。若是寻常人物，陈友谅自认可以琢磨拿捏出对方弱点，或与之交易，或与之胁迫。但赵敏却不同，她认定之事，无论你如何算计都逃不脱避不掉，若想威逼胁迫，她便壮士断腕自绝弱点，再来杀你。

    陈友谅知道赵敏弱点不多，而今便有一个被自己捏在手上，此时进退维谷亦无他法，不如便豁出了性命去。陈友谅一个闪身跃到周芷若宋青书身边，叫道：“张无忌，你还不住手？”

    赵敏霎时沉默下来，张无忌回过头，只见陈友谅手中又执着一柄长剑，剑尖指在周芷若的后心。

    宋青书在一旁惊道：“陈友谅！你做什么！”

    张无忌冷笑道：“陈友谅！你这般下作的作为，是要彻底堕了丐帮洪七公老前辈的威名吗！”旁边丐帮弟子见形势陡变，也都停下动作，不再呼和击棍。传功长老喝道：“陈长老，你放开周姑娘，我们和张教主决一死战又有何惧！男子汉大丈夫，以多敌少已是下策，怎可又胁迫于人！”

    陈友谅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张无忌！赵敏！还不束手待缚？”

    张无忌大笑道：“也罢！今日教张无忌见识了丐帮的威风。”他风字尚未讲完，突然间倒退两步，向后一个筋斗凌空落下，去势极快，不消一眨眼，双腿已似幼童戏耍般骑在丐帮帮主史火龙的肩头，右掌平放在史火龙的顶门百会穴，左掌拿住他后颈的经脉。

    这一招出其不意竟如此轻易得手，连张无忌自己也颇出意料之外。此时他只须掌力轻轻一吐，史火龙立时经脉震断而毙，非药石可医。丐帮一干长老弟子谁也不敢妄动，大厅上一片寂静，人人睁大了双眼望着张无忌和史火龙，不知如何是好。

    赵敏本被陈友谅狗急跳墙的行为一惊，周芷若正正对上赵敏蹙眉焦急的目光，这一眼却是今日婚礼之上第一次被赵敏主动瞧着。她只见赵敏蹙眉望了片刻，睫毛微眨，片刻间望着自己又释怀一笑，道：“周掌门如今无需赵某挂心。”

    张无忌急道：“此刻还置什么气，你们要急死无忌不成！”

    赵敏还是微笑又温柔地望着周芷若，目光不转地对张无忌道：“你就莫抱怨了，我也满腔委屈不知说给谁听。”

    张无忌只以为赵敏是与周芷若感情不睦，要放弃周芷若任她嫁给宋青书。却不知赵敏已经隐约猜到周芷若偷刀剑却又藏起了刀剑，多半为了刀剑其中的秘密。而周芷若能同金毛狮王两败俱伤，那刀剑之中的秘密不外乎武功秘籍罢了。

    周掌门如今武艺卓绝，也不再需要自己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了，不知武林之中有多少英雄豪杰少年郎配得上芷若，愿为她肝脑涂地。

    而自己，不过是其中最不合适的那个人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