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夫子点点头, 神色郑重:“我这次, 的确是要以夫子的名义给江令媛做担保, 希望山长能宽恕她一次, 不要将她赶出女学, 再给她一次机会。”
宋山长执法如山,刚正不阿, 找她求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有用她作为夫子的权利——任教期间,有一次替女学生做担保的机会。这也是女学规范里面的内容。
宋山长神色复杂、郑重:“夫子替学生担保, 任教期间只有一次机会, 十分珍贵。若是江令媛再次犯错, 你这个担保人也要受到牵连, 责任重大,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凌夫子神色不变,沉声道:“我既然过来找山长,自然是想清楚了的。”
宋山长看着凌夫子坚定的面孔, 眼中闪过不赞成之色,过了好一会才道:“江令媛虽然犯错, 但大错尚未酿成,符合担保条件。这一次,我便允你所求,让江令媛继续留在女学读书。如果还有下次, 本山长绝不会再宽恕。”
“你替她担保, 只能保她继续留在女学, 该有惩罚依然不会少。江令媛要记过一次,在女学公示栏内张贴过错榜三日,并当着夫子同学们的面向江令宛检讨认错。”
凌夫子不敢辩驳,点头称是。
……
“媛姐儿呢?怎么还没回来?”
这几日为了鼓励江令媛,江伯臣从衙门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回自己书房,而是来到蕉园给江令媛补课。
他虽然只是同进士,可到底是童生、秀才、举人、贡生一路考过来的,其他的不说,四书五经辅导江令媛绰绰有余。
明天是最后一天,上午考四书五经,下午考算数,他打算今天再给江令媛重点补习一下。
只是没想到江令媛今天竟然不在,要知道之前每次他回到家,江令媛都已经早早在等他的。
江伯臣微微皱起眉头。
“回老爷,二小姐还未回来,许是女学有事耽误了。”丫鬟忙说,“奴婢听说三小姐已经回来了,或许三小姐知道怎么回事。”
江伯臣点了点头:“江大有,你去叫宛姐儿过来。”
去叫三小姐啊?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差事,可为什么他心里这么发憷呢?
“是,老爷。”江大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抗拒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见了江令宛,江大有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我知道了,我等会就过去。”
江大有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后,竹枝笑着说:“小姐好威风,江大管事见了您犹如老鼠见了猫儿,毕恭毕敬。”
看着竹枝又羡慕又钦佩的模样,不仅让江令宛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当初见了主子摄政王,她也是这样的羡慕。
江令宛笑了:“你好好跟着我,待我日后飞黄腾达了,也会有很多人对你言听计从、恭敬有加的。”
就像当初她跟着主子一样。
可惜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便是像主子投诚怕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只有月考拔得头筹,在六大书院联考时取得成绩,她有了资本,才能去找主子。
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柳絮的脚步声打断了江令宛的思绪:“小姐,宋山长与萧夫子一起,带着二小姐去见老爷了。”
“是吗?”江令宛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也该去见父亲了。”
此时,江伯臣已经笑容满面、神色激动地迎了宋山长与萧夫子进门:“小女江令媛放学尚未回家,我正打算去女学看看,不料宋山长与萧夫子同时莅临江家,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快请坐,请上座。”
江伯臣招呼两人坐下,又高声喊了丫鬟沏好茶来,同时吩咐道:“告诉厨房,家里来了两位贵客,晚宴要备的丰富可口。”
江伯臣如此热情,乃是因为六大书院有一个传统,便是考试之后,山长与夫子会到成绩优异的学生家里走访。而学生家里则会备上丰盛晚宴,以感谢夫子们的精心教导。
江伯臣觉得以江令媛的成绩,就算不能拔得头筹,得到前三肯定不在话下。
所以,宋山长与萧夫子一出现他就喜得心花怒放,认定一定是江令媛取得好成绩,宋山长与萧夫子登门走访来了。浑然忘了今天才是考试的第二天,考试并未结束,全部成绩也并未出来。
宋山长与萧夫子对视一眼,知道江伯臣这是误会了。
宋山长开口道:“江大人不必客气,我与萧夫子今天过来是有事情告知,等事情说完了,我们还要去府上四夫人那里坐坐,晚宴就不必了。”
“去四房?”江伯臣愣了一下,接着便满面生辉、喜不自禁,“没想到宛姐儿竟然也如此长进,这都是山长与夫子们教导有方的缘故。媛姐儿与宛姐儿是亲姐妹,虽然宛姐儿养在四房,但是我们两房并未分家,今日的晚宴,我去跟四弟妹商量,我们一起来办……”
宋山长觉得再不解释,江伯臣的误会会越来越深,到时候越发不好解释,她忙开口打断了江伯臣的幻想:“江大人误会了,考试尚未结束,成绩也并未都出来,我与萧夫子今天过来,是有别的事情。”
江伯臣本来沉浸在喜悦之中,高兴的胡子都在颤抖,听了这话,猛然顿住,脸上的兴奋也被僵硬所取代,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原来是为了其他事,呵呵,呵呵。”江伯臣强撑着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尬笑,“这真是误会,误会。”
萧夫子点点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山长此次登门,是因为江令媛犯了大错……”
萧夫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江伯臣仿若五雷轰顶,炸得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媛姐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弄错了?”
他只是太过震惊,下意识地反应,宋山长却认为江伯臣故意推脱,遂落了脸色,重重一声冷哼:“江大人这是怀疑本山长与萧夫子故意冤枉江令媛?”
“不是,不是。”
宋山长语气不善,显然动怒,江伯臣哪敢说什么,忙解释道:“我只是太震惊了,一时不敢相信,绝没有怀疑宋山长与萧夫子的意思。”
他是真的没想到,江令媛竟然闯下这样的大祸!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是江令媛取得好成绩,所以宋山长与萧夫子才会登门。
没想到事实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江伯臣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愤怒,他越想越恼,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山长不顾江伯臣猪肝一样的脸色,沉声道:“虽然有凌夫子做担保,江令媛得以继续留在女学,但该有的惩罚却不能少。此次事件,记江令媛大过一次,在女学公示栏内张贴过错榜三日;本次月考,她的成绩被取消;在家中反悔思过三天之后,江令媛要当着夫子同学们的面向江令宛检讨认错。”
记大过、张贴过错榜、本次月考成绩取消!
宋山长每说一句,江伯臣嘴就哆嗦一下,那模样,简直如丧考批。
宋山长面色不改,语气严厉如昔:“不知江大人对此次处罚是否有异议?若江大人不服,可现在就提出来。”
江伯臣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咬着后槽牙说:“媛姐儿做了这样的错事,我身为父亲,心中只有愧疚,怎么会有异议?一切都按照女学的规定处置,我绝无二话。”
宋山长点点头:“从明天起,便让江令媛在家中思过三日,希望江大人能好好教导江令媛,务必让她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半柱香时间之后,宋山长与萧夫子去了四夫人的永恬居。
江伯臣气得头昏脑涨,扶了桌子才勉强站稳。
江令媛,这个孽障!
他在工部蹉跎多年,光从六品的主薄一职就待了六年,如今他的恩师正在替他谋取礼部从五品员外郎一职,若事情办成,他便能连跳两级。
在这个关头,他是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的。
江令媛犯此大错,败坏江家名声,坏他大事,他焉能不恼羞成怒!
“去!”江伯臣白着脸吩咐江大有,“把江令媛给我带过来!”
江大有应声而去,到江令媛面前传话:“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劳烦江管事跑一趟,我这就过去。”
事情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江令媛脸上已看不见惊慌失措,除了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之外,她平静淡然与平时没有两样。
这让去传话的江大有有些怀疑,二小姐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犯了大错的人啊。
江令媛微微一笑,脊背挺直,神色自若地出了门。
没想到在路口,她遇到了江令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江令媛的眼圈的确红了,她快步上前想要拉江令宛的手:“三妹妹,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都是乔燕儿一人所为,我是被冤枉的。”
若是从前,江令宛早就躲开了,这一次,她却没躲,好整以暇站在那里任由江令媛走上前来。
她这个样子,倒让江令媛害怕了,怕她有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眼看着江令媛就要拉到江令宛的手了,她又急急停下,泫然欲泣道:“三妹妹,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江令宛扬眉一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明是我打了你,可大家却认为是你欺负了我;下毒的人是乔燕儿,可大家却一致认定你是主谋。你顶多起了唆使的作用,可大家却觉得你比乔燕儿还可恶。从这方面来说,你的确挺冤枉的。”
江令宛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笑着说:“可是谁信呢?”
她含笑的语气、不客气的嘲讽,让江令媛眼中立刻燃起两团怒火:“江令宛,你休要得意忘形,只要我一日是京华女学的学生,父亲就绝不舍得真的惩罚我。”
不仅不会罚我,还会保我,让你去女学翻供!
“是吗?”江令宛挑挑眉,目光中露出几分同情,“那我拭目以待。”
她的眼神让江令媛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可是她却强自镇定,暗暗告诉自己:
不要急,不能慌,我是名门淑媛、大家闺秀,就是火烧了眉毛,也要稳住。
只要我稳住了,大家就会相信我。
父亲还指望我在京华女学出人头地,他绝不会惩罚我的。
看着江令媛镇定的背影,江令宛扯了扯嘴角,这个时候,父亲的恩师应该举荐他做礼部从五品郎中了吧。
前世江令媛月考成绩优异,大放光彩,父亲因为教女有方、治家有道,很快通过了审核,在一群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功谋取礼部郎中的官职,从此仕途顺利,步步高升。
因此,父亲越发看重江令媛,此后两人一直父慈女孝,好不温馨和睦。
这一世事情反了过来,江令媛不仅没给他带来好名声,助他上位,反而让他名声受损,升迁无望,愤怒之下,他会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
江令媛竟然还以为这回能轻松揭过,真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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