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将军,这里有人!”

    她听到沉重稳健的大踏步声传来,行动间有金属碰击之声,她来不及分辨,就看见一道寒光闪过,勒着她脖颈的腰带陡然断裂,她滚落在地。

    她惊恐地喘着气,先看到一柄滴血的利剑,然后看到了那个执剑的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如山渊,铠甲上血迹斑斑,利剑上寒光闪闪,他面覆银具,银具后的双目比利剑还要慑人,比永夜还要幽深。

    那是她与主子第一次见面,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军队都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将军慕容醒治军严格、秋毫无犯,进城后安集平民百姓,留兵戍守,开仓放粮,救助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

    江令宛也是被救助的人之一,她在医馆住了整整半年,医馆里的病人来来往往,她不时从他们口中听到慕容大将军的消息。

    “大将军昨日又剿灭了一群土匪。”

    “大将军前日斩杀了一名酒后闹事的士兵。”

    “我得快点好起来,好帮大将军做事!”

    “没错,大将军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必须投桃报李,听说大将军明日要去城南慰问伤病,我们也一同去吧。”

    “同去,同去,还要带上吃食,大将军忙起来的时候连饭也顾不上的。”

    短短半年,慕容醒便让民心归一,稳住了京城。

    百姓爱戴他,自然也爱戴他拥护的君上,辽王进京称帝的时候,百姓顶礼膜拜,山呼万岁。

    慕容醒被辽王封为靖王。

    辽王与杭州的那个皇帝划长江而治。辽王被称为北帝,而杭州那个被称为南帝。

    三年后,慕容醒领兵攻打南朝,跨长江、夺金陵,一路所向披靡直接杀进杭州皇宫,斩下南帝首级,一统大齐江山。

    而这三年里,江令宛身体早已康复,她住进了碧云庵,跟着庵内的女尼学习做药膳,短短半年就超过了女尼,此后她翻看医书,学习药理,大齐统一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药膳大师,受人尊敬。

    三年来,她每日早晚都给佛祖敬香,为慕容醒诵经祈祷,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那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样焚香跪拜,主持尼姑突然来找她:“摄政王来了,指名要见你。”

    她当时吓了一跳,先是欣喜,认为这是佛祖听到了她的祈求,所以才将他带到她面前,让她可以亲口跟他道谢。

    喜过之后又是忧,那时辽王刚刚病逝,临终前封他为摄政王,把江山与一双儿女一并托付给他,他一边操办辽王丧事,一边准备小皇帝登基大典,日理万机,分身乏术,怎么能莅临碧云庵来见她呢。

    除非,他病了,吃不下饭,需要她做药膳。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就慌了,一路跑着去见他:“您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她一时情急,竟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忘了行礼跪拜,甚至还要伸手去给他号脉。

    “大胆!”随行的护卫大骇,伸手就制住了她的手腕。

    “无妨。”

    慕容醒示意她起来:“四岁孩童哭闹不止,不思饮食,你可能治?”

    四岁的孩童?

    原来他没病!

    江令宛心头大定,人也放松了下来:“要先看过才,知道原因,才能判断能不能治。”

    “那你随我进宫吧。”

    生病的是静龄公主,先帝只有一双儿女,如今静龄公主病了,不吃不喝,奄奄一息,太医们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为给静龄公主治病,摄政王慕容醒广招天下名医与药膳师傅,只要能让静龄公主开口吃饭便重重有赏。

    可惜收效甚微,静龄公主的身体越来越差。

    江令宛进宫之后,没有急着做膳食给静龄公主吃,而是先陪着公主说话,因为与之前的大夫不一样,她很快就取得了公主的信任,也因此得知静龄公主是因为思念父亲而忧思成疾。

    江令宛找到摄政王,将情况说了:“公主刚出生就失了母亲,是先帝一手将其带大,先帝薨逝之后,再无人陪伴公主了。”

    “那便让静龄与皇上同住一处。”

    江令宛摇头:“静龄公主失去父亲,心里缺少的安全感,皇上年幼,可以充当玩伴,却不能弥补公主内心的不安。”

    “内侍也不行,他们是下人,无法让公主真正依靠。”

    所以,若想解开静龄公主心疾,只有您这个先帝亲封的摄政王兼伯父陪伴她玩耍了。

    江令宛盯着摄政王看,银制的面具下那双寒潭般的双眸平静无波,嘶哑的声音带了几分妥协:“每日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

    从那以后,慕容醒不管多忙,都会抽一个时辰的时间陪静龄公主玩耍,只是每次都要屏退下人,只留江令宛一个。

    三个月后,静龄公主病愈,摄政王见公主比一般孩子瘦弱,就让她依旧留在公主身边,直到三年后静龄公主活泼健康与正常小孩无异,她才领了一大笔银子出宫。

    出宫没多久,摄政王府的大总管陆九承邀她到摄政王府,专职给摄政王慕容醒调理身子。

    至此,她便成了摄政王门下之人,跟九承大叔一起叫他“主子”。

    在王府她表现良好,摄政王对她也越来越信任,短短一年,她便从一个小小的药膳厨娘,升到王府管家娘子的位子,谁不知江娘子拿对牌、掌中馈,乃摄政王府内宅第一人呢。

    她彻底翻身,华丽逆袭,出则豪车宝马,入则仆役成群,巴结她,奉承她的人不知凡几。她风光及了,只有一事不足,那便是仇人逍遥法外,她的仇没报。

    说来也巧,她正打算派人去杭州收拾江令媛,朝廷便颁布一道旨意,允许之前跟着伪帝去江南的人回朝,只要他们认真思过,朝廷便不予追究,还会继续让他们做官。

    江令宛就乐了,主子也太善解人意了,让人去收拾江令媛,哪有让她回京城好玩啊。

    毕竟一刀杀死她,远没有将她踩在脚底下慢慢磋磨有意思。

    当江令媛、乔姨娘从杭州灰溜溜地回来的时候,江令宛广发请帖,邀人赏宴,这两个昔日的故人因收到江娘子的请帖而欣喜若狂。

    当她们来到摄政王府的别苑,看到了高高在上、明艳慑人的江娘子,登时魂飞天外,全身痉挛。

    江令媛“噗通”一声跪下,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宛姐儿……不、江娘子,民妇有罪,民妇罪该万死,求江娘子赎罪。”

    她砰砰砰磕头,发饰凌乱,形容狼狈,哪还有昔日半分的荣光。

    江令宛倒没急着要她们的命,只是三不五时叫她们来一趟,将其玩弄在鼓掌之上,慢慢折磨,让她们生不如死。

    后来玩腻了,她就设了一计,让乔姨娘与江令媛反目成仇狗咬狗,乔姨娘为了脱身,把江令媛送到来历不明的男人床上,让她沦为低等妾室,日日夜夜受大妇折磨。江令媛恨死了乔姨娘,在某个夜晚逃出来,闯进乔姨娘房中,将一把剪刀刺进乔姨娘腹部。

    乔姨娘死了,江令媛也因杀人坐牢,等待她的不是偿命,而是牢狱中无休无止的折磨。

    对于她做的那些狐假虎威的事,主子应该是知道的,就算他不知道,也必然会有人告状让他知道,毕竟她当初太狂了。

    但是主子没有阻拦制止她,反而说她照顾公主有功,封她为一等宁国夫人,赐她腰牌,让她不必通传便可直接进宫。

    静龄公主喜欢她,摄政王信任她,她扶摇直上,是真正的人上人。

    病死的时候,她才刚刚过了三十四岁的生辰,虽然年纪轻轻,但她却觉得十分满足。她吃过苦、享过福,被人伤害却大仇得报,死的时候了无牵挂。

    唯有一事让她遗憾,她从未见过主子的容貌,不知他长的是什么样子,尚未报答他的恩情。

    他们相处数载,主子却一直戴着面具,从不用真面目示人。主子位高权重,从未有人质疑过什么。

    她给主子号过脉,知道他肺部受损严重,郁火沉积;也听九承大叔说过主子面容受损,不宜被人看见。

    还有主子的声音,永远低沉沙哑,惜字如金。到后来,他肺病越来越严重,整日咳嗽不断。

    她死之前,主子的身体也十分不好了。

    既然前世她没能报答,那这一世,她得报答了主子的恩情才是。

    江令宛一边回忆前尘种种,手却不停给欢哥儿做好吃的,等欢哥儿吃了东西,她跟四夫人都放了心,这才回了自己住的房间。

    赵老太医背手在她门前走来走去,气得吹胡子瞪眼:“臭丫头,你敢放我鸽子!”

    江令宛惊讶极了:“赵爷爷,您终于来了。我等了您一个早上,您一直没来,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说到后面,语气就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埋怨。

    “哼!”赵老太医斜着眼看她:“可恶的鬼丫头,竟然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既然您已经您来了,那我们就出发去找双月椰吧。”江令宛无视赵老太医的嘲讽,笑眯眯道:“只是我带您去找双月椰,您给我什么好处啊?”

    “你竟然还要好处?”赵老太医不气了,反而砸砸嘴:“当爹的背信弃义,为了功名利禄,无所不用其极;做闺女的雁过拔毛、无利不起早,你们江家人果然无耻之极,令人发指。”

    “赵爷爷过奖了。”江令宛嘻嘻一笑,用敬佩的语气说:“您得了果子还想要树,吃了鸡蛋不放过母鸡,让人办事不给钱,一言不合就用难听话挤兑小姑娘,论起厚颜无耻,谁能比得过您呀!”

    卧槽!

    赵老太医震惊了!

    他毒舌誉满京城,鲜少有人能抵挡得住,连江伯臣那样无耻的人都被他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这么个小姑娘正是脸皮薄,把颜面看得比天大的时候,却能抵挡住他的讥讽,还反嘲回来了。

    果然厚颜,果然无耻!

    赵老太医毫不生气,反而对其充满赞赏:“好,好丫头,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喜欢你,你给我做徒儿,继承老夫的衣钵吧。”

    江令宛“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看您是想让我继承您的毒嘴吧,免了,我不想学。”

    不是不想学,是前世学过没学成,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才不得不放弃医术转而钻研药膳。

    “面对老夫这么厉害的医术竟然毫不动摇,果然心性坚定,老夫没看错人,你的确适合跟老夫学习。就这么定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乖乖徒儿了。快,给师父磕头。”

    江令宛急着出门,懒得跟他啰嗦:“您还想不想要双月椰啦?”

    赵老太医没想到自己被拒绝,干咳一声,略过刚刚的话题:“既然今日有正事,拜师一事稍后再议,说罢,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老夫能做到,答应你就是了。”

    江令宛心想,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我要你答应我,以后若我让你替某个人治病,你必须给他治,不能用任何借口拒绝!”

    鬼手老先生亡故时,将他的医术、留下的医案医稿,悉数交给赵老太医。

    赵老太医本就医术高明,得了鬼手老先生的真传,便博采众长,如虎添翼,医术突飞猛进。

    主子肺病严重,其他大夫都黔驴技穷,无能为力,唯有赵老太医可治主子的病。

    但是他却骂辽王造反,骂主子是乱臣贼子,不管他们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愿替主子治病。

    她受主子恩惠,无力报答,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苦。

    重活一世,她要提前替主子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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