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夜晚静谧寂寥，只有窗外的寒风呼啸，隐隐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小小的少年躺在床上，轻轻闭上双眼，只是没过一会又睁了开来。

    他睁着一双幽黑的眸子，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发了会呆，又侧头看向窗外。

    窗帘被规矩地束在两侧，明净的窗户能看到外头昏暗的夜色。

    他不喜欢拉窗帘，如果不是太冷，他连窗户都不愿关上。

    在经历过被关在密闭的车厢里几天几夜之后，他便不喜欢待在黑暗的地方，刚回家那会，每晚都要开着灯才能睡着。

    今晚没有月亮，只能隐约看到花园里亮起的灯，朦朦胧胧的，被大雪隔绝开来。

    少年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尾。

    那个小丫头，今晚应该不会来了吧？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她，少年的脸色有一丝难看，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不来才好，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他这样想道。

    然而事实上，他此刻却半点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睡觉的感觉。

    数个羊？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的法子，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摇头否定了。

    不可能的，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

    他翻身坐了起来，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因为失眠而带来的烦躁。

    失眠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在回家的这半年时间里，他也常常经历，不是做噩梦惊醒，就是像现在这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睡。

    “咿呀——”

    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那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少年心中一动，连忙躺下，双手放在两侧。

    他闭上眼睛假装熟睡，耳朵却支了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

    “啪嗒——”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在咿呀响动之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少年脊背一僵，全身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

    “嘻嘻——”

    一声孩子的轻笑，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僵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快速跳动的心脏也渐渐放缓。

    还真是那个小丫头……他心底嘀咕着，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柔和许多。

    小迟芮将枕头扔到床上，又从床底下搬出一张小凳子，踩在上面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尾。

    这张小凳子是她几天前发现了，有了它，爬起床来实在方便许多。

    她吭哧吭哧爬到床垫上，呈大字形躺了下来，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寒哥哥的床真的好大呀，她在床尾滚来滚去都不怕掉下去。虽然垫子不是很软，但躺着很舒服，还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她滚了两圈，便侧头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叶明寒。

    寒哥哥今天睡着了耶……

    小迟芮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朝他爬了过去。

    感觉到床垫的凹陷，少年浑身又紧绷起来。他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想看看那个小不点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掩映下，小迟芮并没有发现他是醒着的。

    她蹒跚爬到小少爷身侧，小手撑在床垫上，探出脑袋瞅了瞅他的脸。

    她小小的个子，即使努力撑高身体，也高不出多少，鼻尖几乎要碰到少年的脸蛋，呼出的鼻息轻轻喷在了他的脸上。

    痒痒的，带着点甜甜的奶香……

    小少爷闻着那香味，有些许失神。

    而就在这时，他感觉一根小小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

    小丫头的指尖软软的，透着几分温热。

    虽然她动作很轻，但还是让小少爷皱了眉头，心里生出几分怒意。

    这小不点竟敢戳他的脸！

    他刚想发怒，戳在他脸上的手指，忽然变成了细腻柔软的掌心，然后在他脸颊上摸了摸。

    这小不点，不仅戳他，还摸他的脸！

    小少爷彻底怒了。

    “凉凉的……”

    甜糯糯，透着几分娇憨的小奶音，在他耳畔响起，就这么将他心底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浇灭了。

    小丫头温热的小手，轻轻捂在他脸上，带来几分软糯的暖意，甚至还带着点点奶香。

    当那双小手离开他时，他心里头竟感到了几分`失落。

    等等，失落？

    他才不可能失落呢！

    身边传来窸窣的响动，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已经从他身旁离开，爬到了他脚边，小手抓着被子，笨拙地往他身上拉。

    厚实的棉被对她来说有点重，她费劲地拉着，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似的，好不容易才拉到了他的胸口。

    自始自终，她都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真笨。他在心里嘀咕道。

    小女孩蹲在旁边，歪头打量了一下被子，又伸出小手，抓着被缘往上拉了拉。

    “好重呀，唔——”

    原来是她使劲拉被子，一个不小心趴倒下去，扑在少年的身上，毛绒绒的小脑袋倚在了他的颈间。

    叶明寒被她这突袭撞得闷哼了一声，皱着眉侧过了头去。

    这小不点到底在搞什么？

    他缓了缓，等着她从他身上起开，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她动作，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

    小迟芮其实也想爬起来，但是一闭上眼睛，她就觉得……

    好累啊，没有力气了，先休息一下再爬吧！

    然后她就这么沉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爬了起来，回到床尾巴上，抱着她软软的小枕头，开心地睡了过去。

    少年低眸，看着双手搂住他脖颈，还拿脸颊蹭着他的女娃娃，脸色一片发黑。

    如果此刻有灯光的话，就能看到他的耳尖，已经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甚至在往脖子上蔓延。

    他抿紧了唇，伸手轻轻推了推那软绵绵的小身子。

    没推醒。

    他收回了手，眼睛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已经推过她了，但是她睡得太死，而且她太重了，又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所以他才没把她推开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得出了结论，脸上的表情便放松了下来，嘴角微微弯起。

    也不知怎么搞的，刚刚明明睡意全无，现在听着女孩在耳边浅浅的呼吸，却慢慢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渐渐地，少年的脑袋往旁边歪了歪，与小女孩的脑袋靠在了一起，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跟着睡了过去。

    玻璃窗外，一片白雪皑皑，寒风瑟瑟，然而房间里相拥而眠的两个孩子，却是那样安详而温暖……

    ***

    叶明寒开着车，缓缓驶进自家花园。

    虽已是九月初秋，但叶家花园里还是绿油油的一片，葱郁的枝桠上点缀着朵朵白色的小花。

    淡淡的茉莉花香被风吹到园子的各个角落，叶明寒嗅着那香气，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微微出神。

    “少爷，您回来啦。”陈管家的声音响起，将他拉回现实，“饿了吗？需不需要让厨房准备宵夜？”

    “不用了。”

    叶明寒摆了摆手，下车和他一起回到室内，下意识张望了一下。

    客厅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老爷夫人已经回房休息了，芮小姐一直在房间里，刚刚熄了灯，大概是睡了。”陈管家在一旁说道。

    叶明寒不由瞪了他一眼，对总是被看穿心思而感到不满。

    陈管家只笑眯眯地回望着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除了多年的感情之外，也是因为他知道，少爷不满归不满，但他说的，也的确是他想听的。

    果然，叶明寒也只是瞪了瞪他，便转身上了楼。

    陈管家笑着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这才抬脚进了厨房。

    来到三楼，脚步声一响起，走廊两侧的灯便自动亮了起来。

    叶明寒站在房间门前，握住门把的手顿在原地。

    他扭过头，望向对面的房间。

    粉白色的房门紧闭着，门缝下也没有光，黑漆漆的，一如过去无数个夜晚。

    他定定地望着对面的房门，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忽然自心底升起。

    那个会甜甜地喊他“寒哥哥”，有着向日葵一样温暖笑容的小丫头，是不是……

    再也见不着了？

    “咿呀——”

    就在他的注视下，对面的房门忽然缓缓开了一道缝。

    叶明寒一怔，瞳孔微微紧缩。

    只见穿着粉色睡裙的少女，从黑暗的门后探出脑袋往外张望。

    她那微亮的眼睛和唇边弯起的浅笑，就这样完美地和他记忆中的小丫头……

    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