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丁和贝莉儿是手牵手回来的，回来时身后还拖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女鬼。

    离开时两只鬼，回来时又多带了一只鬼，还是传闻中怨气缠身的般若鬼，乌头和蓬差点没被吓腿软，丁简单将发生的事给两个腿软的朋友讲述一遍后，就兴致勃勃地将女鬼绑在家门口的木桩上，确认绑牢后，丁端着大碗米饭，边吃边满意地点头。

    “丁，你真要把般若绑在你家门口？”乌头嘴角直抽，他无法理解这人怎么能看着这么可怕的鬼还能吃饭吃得香。

    “嗯。”丁点头，般若害得他媳妇儿做噩梦，还害得他被他媳妇儿冷落了好几天，他不报复回来难消心头之恨。

    “你这家伙超记仇。”乌头啧啧有声，他觑了眼被敲晕了头绑在木桩上的般若，说，“你这样非法囚禁鬼族，被伊邪那美女王知道，要被拉去做思想教育的。”

    “可是她给贝莉儿下了诅咒，黄泉有禁止复仇的明确规定吗？”丁端着饭碗，琢磨着该如何合法报仇，他来黄泉没几天，还不了解黄泉这个国度的统治制度，毕竟此时的现世还不曾有过国家，人们基本都是依靠血缘关系群居生活，大大小小的村落零散地分布在山林河川边，村落之间联系不多，年轻一辈也鲜少选择外村人进行嫁娶，而就是这种固守封闭的思想使得丁和贝莉儿在现世没少受排挤。

    “没有没有，听说伊邪那美女王不反感复仇行为。”蓬躲在乌头身后，小心地探头偷瞄般若。

    “听起来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女王呀。”贝莉儿捏着章鱼爪子嚼巴，嘴角粘满酱汁，丁夹了团米饭喂她吃。

    “不要总是吃肉，多吃些谷物和蔬菜。”

    “可我喜欢吃肉。”贝莉儿笑嘻嘻地吃下男孩喂到她嘴边的饭，“呐，小丁，你要把她绑门口绑多久？”

    “绑到我消气。”丁咬着筷子沉思，“今晚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做噩梦，所以暂时不能放她走。”

    “等等，等等！说到噩梦，学堂里很多学生最近也都在做噩梦！”蓬连声嚷嚷，“不、不会都是般若干的吧？！”

    “不、不会吧……”乌头额角冒冷汗，“那我今晚不会也做噩梦吧！”

    “她晕着，没机会给你们下诅咒。”丁瞥了眼杞人忧天的两个朋友，镇定地继续吃米饭，嗯，他喜欢白米饭。

    “该担心得是我吧，不知道小丁今天会不会又在梦里虐待我？”贝莉儿举着炸鸡腿唉声叹气，丁趁机又塞她满口白米饭，顺手夹走她手里的炸鸡腿。

    “不要把我和梦里的那个人混为一谈。”丁收回筷子，说话口气冷飕飕，贝莉儿嚼着嘴里的白米饭，腮帮子鼓成球，她捂着嘴愤怒地看着趁她不备偷袭她，借机抢她鸡腿的男孩。

    “小丁，你不是说从不抢我吃的吗？！”贝莉儿扑上去抢鸡腿，丁放下碗，夹着鸡腿躲她乱抓的手，他个子比她高，站起身来举高手，任凭贝莉儿踮着脚尖怎么够也够不着鸡腿，贝莉儿恼了，气呼呼地跺着脚，“小丁你再不把鸡腿还给我，我……我就揍你！”

    “有胆子就来。”丁有恃无恐地吃鸡腿，一点没把贝莉儿的威胁放在眼里。

    眼睁睁看着男孩把她的鸡腿吃进嘴，贝莉儿简直要气哭，上前揪住男孩的衣襟使劲晃：“你怎么可以吃我鸡腿！太坏了！快吐出来！”

    丁被晃得差点真吐出来，他按住她作乱的手瞪她：“你是傻瓜吗？吐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不管！你一定要把鸡腿吐出来还给我！”贝莉儿闹脾气，跳到男孩身上，双腿夹着他腰，双手在他身上又抓又挠，那模样俨然就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狗。

    丁被闹得狼狈不堪，头发被扯乱了不说，小姑娘还隔着衣服咬他肩膀磨牙，看起来还没消气，丁没法子，举着被他咬了一半的鸡腿哄她：“鸡腿还有一半，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吃掉了。”

    “不可以，我要吃！”贝莉儿立即抬头，嘴一张就叼走丁手里的鸡腿，她从他身上跳下来，戒备地看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吃鸡腿。

    丁手痒地也想揪她衣服晃，他想知道在她眼里，他是不是还没一只鸡腿重要。

    乌头：“贝莉儿对食物的执念……”

    蓬：“真是可怕……”

    在一旁呆看了半天戏的乌头和蓬发出感慨，丁凉凉地瞥他们，两人俱是一哆嗦，自觉闭了嘴。

    吃完晚餐，乌头和蓬都回了家。贝莉儿闹着别扭不肯和丁说话，丁也不哄她，理好被扯乱的头发，绑上头巾，取了扫帚抹布打扫家务，新造好的房子总是留有不少刨削木头而遗留的垃圾，不打扫干净根本无法入住，小姑娘前阵子辛苦了好几天，丁主动揽了家务活，体贴地搬了张小木凳给小姑娘，让她去外面坐着消气。

    被体贴赶出门的贝莉儿抱着小木凳，回头看了眼在屋内打扫的男孩，突然间就沮丧起来，她垂头丧气地端着小木凳走到绑着般若的木桩前，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木凳上盯着般若发呆，般若苏醒后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般若瞪不下去了，头疼地问道：“小丫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有点难受。”贝莉儿闷闷不乐地回道。

    “你难受就找你小情人去，看着我做什么？”般若嫌弃地赶她，她扭着身子挣了挣，发现自己被绑得没有一丝动弹的余地，不由愤怒起来，“小丫头，快给我松绑！”

    “小丁说你给我下诅咒了，不能给你松绑。”贝莉儿拒绝道，她双手托腮，瞅着般若扭动挣扎的糗样，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总说小丁是我小情人？”

    “你给我松绑，我就告诉你。”般若怪腔怪调地引诱她，贝莉儿恍惚了一瞬连忙甩头保持清醒，她不满地警告她。

    “你又用奇怪的手段操纵我了，我不会中同一个招数两次。”

    “你这小女孩，真是奇怪。”般若费解地皱眉，她不明白一个人类小女孩的意志为什么会如此坚定，竟不受她引诱，哪怕第一次蛊惑成功，也很快恢复清醒。

    “你才令我奇怪呢，我一直以为这颗星球上的人都很弱，没想到也会拥有特殊的能力。”贝莉儿饶有兴致地侃谈，早忘了心里的难过，“我在书本上学习过，很多星球上的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种族特性，比如亚德拉特星球上的人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卡娜莎星的人能够预知未来，娜美克星人不需要食物，只要喝水就能生存，而你能操纵他人，还能令我做噩梦，这是不是说明小丁也能拥有这样特殊的能力？”

    般若：“……”

    般若觉得自己老了，听不太懂这姑娘的话，她说得人种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有那些不得了的能力是什么鬼？这丫头纯粹是做梦吧！

    “呐，我可以给你松绑，我们打一架吧！”贝莉儿挥了挥拳头，兴奋地提议，“虽然你战斗力有点低，但是你可以使用你的能力啊！”

    小姑娘话题跳得太快，般若一时接不上，但她分明听见了这姑娘答应给她松绑，一心想着逃走的般若天真地忽视了小姑娘非凡的战斗力，毫不犹豫地答应跟这姑娘打一架。

    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般若被虐得差点残废。

    丁打扫好家务出来，就见到被打残了的般若鬼，鼻青脸肿的模样看起来更加狰狞了，丁面无表情地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般若，质问小姑娘：“你打她了？”

    “我征求她的同意了。”贝莉儿揉揉鼻子，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她真的这么弱，她不是有特殊的能力吗……”

    “下次打完要绑回去，不想绑就下手再重一些。”丁拖着半残废的般若重新将她绑到木桩上。

    “知道了。”贝莉儿虚心受教，抬头看见男孩脸上沾了些灰，贝莉儿伸手指指他的脸颊说，“小丁，你脸上沾了灰尘。”

    “应该是打扫的时候碰到的。”丁用袖子擦了擦脸颊，哪知越擦越脏，贝莉儿扑哧笑出声。

    “小丁你都脏成花猫了。”

    “真是失礼，我可是辛苦打扫了一晚上。”丁双手抱胸，斜睨着取笑他的姑娘，见她笑得开心，丁默默忍回了冷嘲热讽的话，今天他惹媳妇儿生气，这次姑且就放过她了。

    被放过的小姑娘识相地不再取笑他，体恤地上前给他擦脸，丁看了她半晌，问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贝莉儿迟钝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抢我鸡腿的事？”

    丁点头。

    “唔……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我有点难受。”贝莉儿擦干净男孩的脸后收回手，难得地叹了口气，“小丁你以前从来不会抢我食物，还挑衅我的，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虽然平日纵容着男孩训斥她，可是遭到挑衅的话不一样，她会热血上头想动手的。

    媳妇儿为了一只鸡腿跟他发难，丁心里也不开心，他脸色臭臭地反问她：“既然你会为了一只鸡腿跟我闹脾气，为什么在梦里被我虐待你却不反抗？”

    “这个……在梦里我不知道我在做梦呀。”贝莉儿理所当然地说，“小丁你这么弱，我要是真动手的话，你会被我打残废的。”

    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媳妇儿的真心话，他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反而特别生气特别想揍她。

    他从来不知道他媳妇儿这么瞧不起他！

    丁顺应心声揪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凶巴巴地瞪她：“贝莉儿！你给我听着！以后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我要是虐待你，你只管揍！”

    贝莉儿：“可……可是……”

    “我不会残废的！”丁在自家媳妇儿怀疑的目光中，激起了血性，“我会变强的！”

    小兔子一样柔弱的小丁说要变强……

    贝莉儿复杂地看着充满骨气的男孩，她觉得身为朋友，她不能打击他，且她身为赛亚人，天性就慕强，无论是挑选好友还是伴侣，都会选择强者，她因为小丁太过柔弱，对他从来都是千依百顺，既然现在小丁想变强，身为好朋友，她、她要帮他！

    想通的贝莉儿真诚地上去捧起丁的手：“我明白了，小丁，我会帮你训练的。”

    小姑娘的目光真挚又澄澈，丁不自觉地点了头，此时他还不曾意识到这姑娘口中的训练意味着什么，哪怕未来丁真的强得不得了，每当他回忆起此时的那一点头，都想回到过去拍死自己。

    ·

    当晚，贝莉儿真如丁预料得那样做起了噩梦，不知道是不是白天丁凶她的话起了作用，她在男孩挥着鞭子要抽她时，果断夺了鞭子，将虐待了她好几天的男孩绑起来丢角落，确认他无法挣脱束缚后，犯困的贝莉儿独自找块地方呼呼大睡，待睡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睡了个好觉的贝莉儿精神倍儿好，反倒是丁睡起了懒觉，贝莉儿推了推赖床的丁，丁挥开她的手，转身继续睡，呼吸又深又沉，贝莉儿见他真睡得熟，也不叫他了，独自跑去外面找食物吃。

    在黄泉好些天，贝莉儿发现森林里是有动物的，但是动物们很奇怪地见了她就跑，边跑还边嚷嚷：“快跑啊，母猴子来吃我们了！”

    贝莉儿一度受打击，但为了吃饱，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动物们抓来吃。

    黄泉的动物能够再生，被她吃了也能完好无损地复活，但是动物们记仇，见她就躲得飞快，还给她起奇怪的绰号，她不明白她都没尾巴了，为什么还会被认为是猴子。

    从山里摘了野果带回家，丁还未从睡梦中醒来，贝莉儿戳了戳他被压红的侧脸，喊他：“小丁，该起床了。”

    丁沉沦在睡梦中睁不开眼，他熟稔地伸手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安抚地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别吵。

    被抱了满怀还被摸了头的贝莉儿呆愣半晌，嘟囔起来：“我可不是娃娃……”

    但是男孩没理她，兀自沉沉睡，贝莉儿抬眼看见他眼眶下青黑的痕迹，到底还是放弃了叫他的打算，她睁着眼睛瞅着男孩的睡脸发呆，男孩的呼吸不停从她额前扫过，拂动她额前的发丝，贝莉儿注意到戴在额际的角环，因担心戳到男孩，她将角环取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又盯着男孩的脸发呆，男孩的耳朵尖尖的，眼角有着红痕，她想起男孩的牙齿也是又尖又长。

    贝莉儿鲜少这样认认真真观察男孩的脸，但是她分明记得他从前是没有这些特征的，难道是因为死去变成鬼的关系？鬼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呢？是妖怪的一种？但是妖怪又是什么？听说这个星球上还有许多神明，神明究竟又是怎么诞生的呢？

    贝莉儿思考起了人生哲学，在她有限的知识库里，从未有过关于鬼神方面的信息，她所出生的时代，科技高度发展，星际之间交流频繁，不同人种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强大如冰冻恶魔族的弗利萨大王能一招毁灭一个星球，实力不啻于臆想中的神明。

    毁灭如此简单，导致鬼神之说早早消弭于宇宙之中，神明更是无人信仰。

    因为人类自己就能成为信仰。

    丁醒来的时候，贝莉儿正摸着他的耳朵看着他出神，小姑娘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脸上，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映出的画面是他的脸，她看见他醒来，脸上浮出笑容：“你醒了啊，小丁。”

    “嗯。”丁应了声，发现小姑娘还在盯着他看，丁顿时不自在，“你什么时候醒的？”

    “早就醒了，还给你带了食物。”贝莉儿从丁怀里退出来，取来放在一旁的香蕉和桃子，笑眯眯地递给丁，“给你。”

    “谢谢。”丁接过水果，见小姑娘依然盯着他看，眼神明净地像一汪山涧溪水，他仿佛被她掬在手心里，随着她眼底的波光荡漾，丁被看得别扭，忍不住问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贝莉儿兴致勃勃地说，“我现在对小丁你很感兴趣，想多看看你。”

    “……别闹。”丁在贝莉儿眼前挥了挥手，扰乱她的视线，“我们今天还有事情，不能让你一直盯着我看。”

    一觉醒来就被媳妇儿调戏，丁觉得……有那么点儿害羞。

    “那好吧。”贝莉儿乖巧地收回视线，起身为男孩取来梳子和发绳，熟练地为他打理头发，小丁头发长，又不喜欢披头散发，所以没少让她帮忙绑头发，时间一久，只要他睡醒，她就自觉得为他梳理头发，贝莉儿本人一点儿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晚你还有做噩梦？”丁握着发绳，由着贝莉儿给他理顺睡乱的长发。

    “没有。”贝莉儿将男孩的长发束到脑后，“我梦到小丁了，不过我在他打我前把他绑了起来，所以不算噩梦……把绳子给我。”

    “嗯。”丁将发绳递给贝莉儿，听到她说没被噩梦侵扰，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昨晚给她守了一夜，就怕她半夜又做噩梦，他在入夜前去威逼利诱了般若，让她说出解除诅咒的方法，可般若说，只要被诅咒的人意识到自己是被诅咒，诅咒就会无效，但是假若受害者在那期间产生了怨念，噩梦就会延续下去。

    他为此不放心地熬夜守着她，好在这姑娘一整夜都睡得香喷喷，他也因此敢安心入睡。

    小姑娘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睡觉期间被人盯着看了一整夜，这会儿给他扎好头发还咯咯取笑他：“小丁，你今天可真能睡，小心变成懒猪。”

    “你有意见？”丁坐得笔直，一点不为自己睡懒觉感到羞愧，而且他不是睡懒觉，是合理补充睡眠。

    “好嘛，我没意见。”贝莉儿用发兜将男孩垂在脑后的长发兜成小丸子，然后戳了戳那颗丸子嫌弃他，“小丁真不知羞。”

    贝莉儿一嫌弃完，就扔了梳子，冲男孩扮了个鬼脸，生怕被揪耳朵似的一溜烟跑出门。

    丁看着跑远的小姑娘，平静地剥香蕉，他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不跟小媳妇儿胡闹，反正跑远的媳妇儿马上就会回来，待会儿还要去学堂报名，为了长大以后能找到好工作，他得好好学习。

    为了养家糊口，现年七岁的丁决定从今天开始规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