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父母爱情(四)

小说:揭短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江枝北总算是跟阮翎面对面的吃了一次饭。

    他们去的是学校附近开店不久的一个涮肉。

    总觉得一般人请姑娘吃饭, 总该去点什么西餐厅, 但这家店里也就三四张桌子,老板跟阮翎很熟, 因为他们上完夜校再来也已经晚了, 店里就只有他俩,对着一个黄色的铜锅, 阮翎殷勤的下肉。

    江枝北并不是很饿,她托腮道“所以其实傅鹭也没帮你。”

    阮翎“倒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新的电影项目是他帮我介绍的。只是说, 他也没必要帮我那么多。嗯, 也是他跟我说,明年年中会有一次法国电影来华展映, 我得奖之后就有不少法国导演开始关注中国电影,他想让我到时候也出席一下。所以我一边拼命学英语, 一边还在学法语。所以我还是感谢他的。”

    江枝北“那你忙得过来么不是还要考电影学院么”

    阮翎笑了一下“忙得过来, 少睡点就是了。你吃嘛。”

    江枝北摇头“我不习惯这么晚吃东西。”

    阮翎倒也不客气,反正是他请客, 他也跟半年没吃到过好东西似的,低头狂塞肉。

    江枝北有点想笑,有点心酸。她又觉得那个报纸上的元令羽, 离她很近,很真实了。

    江枝北“或许我不该问但确实有点好奇。你怎么得罪王导的。”

    阮翎笑了一下, 神情里有点不好意思有点黯然“刘宴艳跟我是高中同班同学, 我们俩来北京打拼, 其实互相帮忙挺多的。她比我来得早, 后来跟了王导。但我发现王导带她溜冰。”

    江枝北动作一僵,缓缓放下手来,压低声音道“这在娱乐圈里不是难见到的事儿。其实很多警察都不敢抓他们。”

    阮翎“是,我就去找她。我知道王导在南城给她买了套房子,结果我去跟刘宴艳理论的时候,王导过去了。他就以为我跟刘宴艳有一腿。刘宴艳怕得很,也怕我被连累,当时急中生智,就当众扇了我一巴掌,把钱甩我脸上,说什么老同学出来混不好还有脸找她借钱之类的话。”

    江枝北脸色难看起来“如果王导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就算是小三的绿帽子,你怕是会比现在惨一万倍。”

    阮翎“是可我也确实看到了,那房子里绝对有溜冰用的瓶子,而且她玩的很大,胳膊上也有针眼。她其实帮过我们班上很多人,是个出了名的热心傻大妞,我虽然被赶跑了,但还想帮她或许是我的动作,让刘宴艳觉得我再折腾下去,大概会死很惨,她就主动来找我了。然后在我小区楼下打了我一顿,说的很难听但我猜,王导知道她来找我,然后派人跟她了。后来我就报了警”

    江枝北垂下眼睛“所以她身上的那些伤口,是王导你没再掺和这事儿了吧。”

    阮翎摇头“其实傅鹭也想问我王导和刘宴艳的事儿。我没说主要也是怕人家用完了就把我卖了,还把刘宴艳害了。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刘宴艳的消息了。她拉过我一把,我也努力拉过她一把,只是我真的帮不了她罢了。”

    江枝北“人人都要自保的。她也不是曾经没有过选择。”

    阮翎低头开始疯狂往嘴里塞东西,吃的腮帮子鼓起,江枝北刚想要岔开话题,却看到两滴泪从他卷长的睫毛后头掉下来,直接砸进了酱料碗里。

    江枝北慌了“你、你别哭啊”

    她连忙去拿纸抽递给他,阮翎却不接,一直在低头吃饭,一边掉眼泪一边拼命吃。

    江枝北僵住了,她心里一下子缩紧,但她没经历过阮翎被威胁的恐惧,不明白昔日好友同学一步步走入深渊的扼腕,她安慰不出来,只能木木的坐着。

    阮翎却因为吃的太急,又哭的太狠,咬着一口牛肉,憋出了一声混着哽咽的嗝。

    他咽下那一口肉,哽声道“我很害怕看新闻。看到说刘宴艳暴毙亦或是哪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我很害怕。”

    江枝北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作为刑警,每天都接触因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以及哭泣的人。

    他拿起纸抽,狠狠擦了一下眼泪,用纸巾捂着眼睛,小声说“对不起。我又丢人了。每次见到你,我好像都在丢人。”

    他哭的眼周都红了,睫毛湿哒哒的垂着,江枝北这警察脑子里只能搜出一个贫瘠的词汇。

    出水芙蓉。

    江枝北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拳,她很想伸出手去捏一下他的手,但是只是讷讷的开口“不要紧。我觉得很真实。”

    阮翎嘴角抿紧,似乎因为她的话忍不住想要笑一笑,却只化成一个难看的弧度,他好半天才擦了擦眼睛,把纸团了团往桌子上一扔,擦擦脸“不哭了。真丢人。”

    她忽然道“你肯定会有朝一日大红大紫的。”

    阮翎擦了一下嘴,露出几分笑意,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枝北“我看了你那部电影,演得很好。我以为导演是因为你的脸,但你在那里面造型其实挺朴素挺丑的。但演得很好。很动人。”

    江枝北嘴笨,不知道要如何描述当时看电影的感觉,但她看哭了。

    阮翎抬头对她笑了一下“不好也行。能靠演戏吃上饭就行了。”

    这样一来二去,算是成了一起上夜校的朋友,阮翎最早住在一家书店深处租的单间里,那家书店江枝北经常去,所以也会去找找他。阮翎也说给她做饭,拿小屋里的电饭锅做过煲仔饭,小锅里煎了荷包蛋,江枝北买了本阿城的棋王

    ,正在给他念知青煮蛇吃的段落。

    有时候也练练英文对话,说一说心上的电影。

    江枝北爱好不多,她平时只是去爬爬山,练练搏击,阮翎就会请他去看电影。

    其实那些电影门票都不贵,但江枝北时常开车来搬点水果或者是请他出去吃饭来还他。

    阮翎过的确实拮据,面子让他想要推脱,但江枝北如常的态度又让他推脱不了。

    一直这样到了过年,江枝北还问他回不回家过年。

    阮翎摇头“还是不回去了。我爸现在接了个工程,顾不上管我,我妈回老家过年了,我俄语不好,随她回去也没意思。”

    江枝北毕竟家就是在北京,她从年二十八就没再来找他了。

    他在家里也不想挪窝,直到年三十才出门,但他没有一个人在北京过年的经历,不知道年三十基本农贸市场就不开门了,街上饭店也没有几家开的,地铁关门比平时还早。大雪纷纷,有些大酒楼倒是还霓虹闪耀,显然是有些人家在外吃年夜饭。路上湿滑难走,他来北京之后,第一次知道这个城市能这么寂静人少。

    阮翎记得屋里应该还剩两包方便面,唉,想买个烤肠都不行,回去煮面吃吧。

    他绕回书店,书店其实已经不营业了,留了个侧门给他,他甩着侧门的钥匙往回走,就看到一个人影倚着书店的玻璃门站着。

    门口还停着一辆摩托车。

    阮翎忽然先是一阵狂喜,他路上就在想,要是江枝北来找他就好了,说不定真的是她

    他跑了两步,却又冷静下来。他这一年惊喜太多失望太多,起起伏伏太多,对他来说,江枝北这个不近不远的朋友,终于成为了他生活里“日常”的东西。

    他不想再惊喜再失望了。

    人家自家过年,怎么会过来跟他过年。

    他走近几步,那人一头柔顺的短发,裹着黑色白格的围巾,穿着皮质大衣戴着双同样黑色的皮手套,姿势优雅的在那儿靠着,下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一双眼睛似乎在看他。

    距离还远,他没看清,就看到那人站直身体,扯了下围巾露出下巴,不耐道“你干嘛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不知道快点吗,我都要冻死了。”

    阮翎瞪大眼睛。

    江枝北冻得鼻尖通红,点墨似的眼睛在路灯下瞪着他。

    在这座空旷的城市里瞪着他。

    阮翎忘了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他忽然觉得大雪变慢,一块块从她们俩之间荡下来,慢悠悠的给他看她的时间,他恍惚间已经走到了江枝北旁边。

    江枝北摘下手套揣进大衣兜里“我还给你带了酸菜,我爸妈家里的阿姨也是东北人,会做酸菜炖白肉,还做了血肠。我就觉得你估计也馋家乡菜了。还给你带过来。在摩托车座下头呢,应该还没凉。”

    阮翎伸出手去,一把抱住她。

    江枝北的个头和脑袋,一下子没入他臂弯里。

    他像个要勒死她的歹徒。

    江枝北浑身僵硬,没有动,呼吸都停了。

    阮翎低下头去,脸贴在她落了雪的头顶,开口道

    “呜哇哇哇不愧是兄弟还记得我想吃血肠啊啊啊”

    江枝北提膝就想往他腿间打去“你他妈放手。”

    阮翎嘴上聒噪,心里柔软,江枝北这个脾气,能给他占便宜的时间可不多,趁这会儿多搂一下总没坏处。

    江枝北拿着半袋子血肠,阮翎连锅端着半锅酸菜白肉,俩人脚上互踢互踹,一路打打闹闹的进了屋。

    又是狭窄的小屋,又是熟悉的电饭锅。

    阮翎把那两包方便面煮了,加了两个荷包蛋,屋里四处飘香。

    江枝北把头发拢一拢,熟悉的像是回自己宿舍,把外套脱下来挂着,旧玻璃窗上结满了水雾。她从外套口袋里拿了三盒摔炮和呲花,说“一会儿到12点我们就点这个。哎,幸好你这儿没电视,我真也不愿意看春晚。”

    阮翎一愣“你要在这儿守夜不回家么”

    江枝北“我家里不热闹。我妈不太舒服早早就睡了,我爸出任务了,明儿早上我回家去贴春联包饺子就行。哎,你要不要上我家拜年去。”

    阮翎心里乐,面上客气“不合适吧。”

    江枝北“那就算了。”

    她是真的直。

    阮翎“不合适也要去,要不然家里多不热闹。我过去给你妈表演个倒立顶大缸,让她也乐呵乐呵。”

    江枝北笑的不行。

    俩人酣畅淋漓的嗦了面吃了酸菜,江枝北不知道是不是看他最近瘦了,那一锅酸菜下头,盖着好几层煮的肥而不腻的白肉,她还推说自己不爱吃。

    阮翎“我这是要管理自己的身材。”

    江枝北“你太瘦了不好看。胖一点的时候,笑起来,这里有个小窝窝。”

    她说着伸手戳了一下阮翎的脸。

    阮翎盛汤的手顿了一下,江枝北飞速收回手去,把手指蜷在长长的白色毛衣袖子里。

    阮翎转头笑道“你敢说我不好看,我就是只剩下骨架子都好看。”

    吃完坐在那儿聊了会儿天,时间过得飞快,王府井附近的钟楼已经敲响了十二下,他俩没收拾锅碗,跑了出去。

    外头雪厚了,阮翎在那儿堆雪人,江枝北在震天鞭炮声里甩了两下闷响的摔炮“哎,堆什么呀,明天走上有小孩路过,非给你一脚踢散了。”

    阮翎“堆雪人是过年的仪式感。我们家以前都是堆半个院子。”

    江枝北“快点快点拿摔炮,然后放呲花,估计一会儿就要有人放烟花了。”

    阮翎拿到那一根根的小铁棍“这不是仙女棒么”

    江枝北一脸鄙夷“你是仙女么”

    阮翎“你是仙女,我是棒槌。行吧,快点吧。”

    阮翎掏出打火机,俩人的仙女棒抵到一起,一瞬间跟爆炸的星星似的亮起来,亮在他俩眼里,江枝北难得有点孩子似的兴奋,举起来“嘿,你看这样像不像天上掉不下来的烟花”

    阮翎盯着她的手看,刚要开口说“像”,天上忽然炸起红红绿绿的烟花来。

    他也伸出了手,跟江枝北肩并肩站着“那我也来加一朵烟花。”

    俩人跟要对天挑衅一样,朝着天空的大片烟花举着仙女棒。

    肩并肩,两只空着的手荡到了一起,阮翎像是无意,又像是找好了角度,小指忽然勾住她的小指。

    像是缠在一起的鱼钩,像是恰好扣住的锁环。

    鞭炮声震耳,周围还有跑出来看烟花的小孩,仙女棒烧完了,暗暗的两根小铁棒指着天空,但谁都没放下手,谁都没甩开手,就这么仰头傻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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