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浅川遥出生在一个名为“流星街”的地方。

    在她所剩不多的童年记忆当中,充斥了视野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垃圾堆,那里什么都有,因为流星街是一个什么都可以接纳的场所,垃圾、尸体、婴儿之类,所有所有被遗弃丢掉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容身之处。

    那里也称为,被神明遗弃的场所。

    其实也没外界传闻的那么夸张,人吃人之类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大概是流星街对于外面世界的人来说太过神秘可怕了,所以才会有了这种奇怪的印象,至少在流星街长大的孩子大部分都健健康康的。

    流星街里也有干净的街道与城镇,虽然要住进中心区域非常难,但如果只是追求温饱的最低限度却很容易。浅川遥一点也不特殊,因为那里多的是跟她一样的孩子。

    她以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被人选中。

    被当做工具雇佣给外面世界的人,杀人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特别之处的。

    鲜血喷涌而出的颜色非常漂亮,人类临死之际显露的恐惧情绪也相当有趣,她对杀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充满了好奇与莫名的兴奋。

    人类本来就与世间万物没有任何区别,你不会因为踩死一只虫子而愧疚,又何必因为杀了人而痛苦?

    在流星街,人类的婴儿与其他被丢弃进来的垃圾并没有区别,回收再利用之类的,这不正说明所有东西都一样么?

    所以外面那些人真奇怪,就算她还是个小孩子,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为什么要露出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浅川遥的“念”觉醒得很早,早到她自己都已经完全没了印象,只觉得好像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具备了这种能力。

    不过那种事情都不重要,没错,一点都不重要。

    杀人、碎尸、流星街、童年、垃圾堆……

    包括她自己的存在,全部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与主人的相遇,这是最重要并且唯一具有意义的事情。

    主人是神明,出生在那个被神明抛弃之所的浅川遥,遇到了神明。

    所以是真的存在神明的对么?他们,流星街的所有,都是被神明抛弃的。

    真正的神明是不会死的。

    为了印证这一点,浅川遥杀了那位大人数百次,但是神明大人确实没有死。

    她超级开心呢。

    果然是真的啊。

    她问神明大人,可不可以带她走?

    神明大人问她,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为什么?那不是很显而易见么,因为她想要杀死神明大人啊~

    她想知道,神明死去的样子,和人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会有美丽的鲜血么?是不是也会发出那种美妙的惨叫声?

    她真的非常非常好奇啊。

    好奇到,对于杀死普通人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了。

    神明大人,不,主人大人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像神明。

    而且非常~的善良。

    甚至还给她取了这名字。

    据说,寓意为希望她能看到更为广阔的天空和远方。

    真是可爱。

    她啊,实在太喜欢这位主人了。

    喜欢她发脾气,喜欢她皱眉,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头发……

    所有与她相关的一切,她都喜欢极了。

    浅川遥已经不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了,而是被神明选中的孩子。

    主人说不可以随便杀人,她就不杀人;主人讨厌暴力,她就温顺听话;主人想吃好吃的东西,她全部都可以学着做;主人觉得无聊了把她丢进异世界,那她就配合地表演给主人看让她解闷。

    一点都没关系啊,只要是为了主人。

    毕竟她实在太喜欢主人了。

    毕竟,她实在太期待,主人死去的景象了。

    ……

    “因为呢,”

    浅川遥看着面前懵懵的少年,笑容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他侮辱了具有善心与怜悯心的人,说出了过分的话,所以啊,我生气了。”

    浅川遥喜欢善良又富有同情心的人,因为这是她的主人身上她最喜欢的特质。

    那只蜥蜴,竟然大言不惭地出言侮辱他们。

    真是过分呢。

    绿谷出久愣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我是来向浅川君你道歉的。”

    “嗯?”浅川遥歪了歪脑袋,一脸新奇,“向我道歉?”

    “对!”

    绿谷出久很诚实地点头,然后垂下眼,纠结地望着自己的鞋尖,“昨天……我误会了你,并且还主观地给浅川君打上了冷漠的标签,非常抱歉!”

    他说着,一个大大弯腰,要多实诚有多实诚。

    浅川遥看着面前俯身几乎九十度的少年,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你救回了那个孩子,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浅川君才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绿谷仍然压低了脑袋,“你之前还在USJ帮过我们,我竟然……对、对了!”

    他刷得抬起头,紧张地看她,“新闻上说,嫌疑人受了伤,浅川君参与战斗了么?那个,有没有受伤?”

    “绿谷酱~”

    “是!”

    绿谷立刻紧绷了身体。

    “你是在关心我吗?”

    浅川遥脸上露出好奇,黑色的瞳眸亮亮的。

    “诶?那个……毕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绿谷结结巴巴。

    “你啊真是温柔呢,而且还这么善良,”

    浅川遥脱下手套伸手揉了揉绿谷蓬蓬的头发,笑容无比真诚,“我太喜欢你了~”

    绿谷的脸立刻红了,有点害羞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来回摆手磕磕巴巴道,“不、那个……过奖了,我其实……”

    浅川遥啪地拍了一下手,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戴上手套回身来到工作台前取了一根小竹签,然后拿起裱花袋,流利又飞快地转着竹签,几秒钟就在竹签上挤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

    “来,送给可爱的绿谷酱~”

    她笑眯眯地递过去,食指压在颜色略淡的薄薄唇前,放低了声音,“特别礼物,这可是我第一次送花给别人哦~”

    绿谷出久红着脸捏着竹签上的奶油花,很是不知所措。

    “对了,甜点还喜欢么?”

    她双手合十,歪着头问。

    绿谷下意识点头,“喜欢,非常美味。”

    “那真是太好了。”

    她很高兴,薄薄唇角弯起,笑容清爽又开朗,很是阳光灿烂。

    ……

    浅川遥有点苦恼。

    因为主人生气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生气,她哄不好。

    明明她都没有杀人,还给那只蜥蜴留了一口气,为了不给主人留下坏印象,她甚至在动手的时候关了遥控器的电源没让她看到。

    可是主人太善良了,竟然为了那只蜥蜴生她的气。

    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忽然想起了主人给她布置的任务。

    啊对了,之前主人说要她去攻略本世界的某个人物,嗯,如果她攻略成功了,说不定主人心情就会变好了。

    这么一想通,浅川遥立刻向打工的甜品店请了假,轻松愉快地跑去了另一座城市。

    于是正在NO.4的职业英雄潮爆牛王事务所进行职场演习的爆豪胜己,接连两天,在街上巡逻时被一只棕色布偶熊塞了气球。

    第三天,再度被塞了气球的爆豪:“???!!!”

    “老子不是小破孩!!给我这种东西是要干嘛啊!!”

    规规整整梳了三七开的头发再度炸起,爆豪胜己终于还是没能在那些小鬼们的嘲笑下忍住自己的暴脾气。

    然后,围在布偶熊身边要气球的孩子们都被吓得一个激灵,接二连三呜呜哇哇哭了起来。

    走在后面正回应着路人热情问候的潮爆牛王有些伤脑筋地扶了扶额头。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过的,”

    他叹了口气,望向桀骜不驯瞪着眼的爆豪,“我们巡逻的目的,除了抑制敌人的犯罪之外,更需要建立起和被保护者之间的信赖关系。”

    爆豪胜己一噎。

    “好好去应对。”

    潮爆牛王吩咐。

    “……是。”

    爆豪不甘不愿地走上前去,就算穿着紧身牛仔裤,他大摇大摆走路的姿势都像是裹挟着火气,来势汹汹。把看着他走近过来的那群小孩吓得立马都躲到了布偶熊身后瑟瑟发抖起来。

    咯嘣。

    爆豪额头跳起青筋,但他还是龇牙咧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一开口就是高八度的大嗓门,“你们这群小鬼给我听着!”

    小鬼们:“……”

    潮爆牛王:“……”

    路人:“……”

    “我啊!”

    他竖起拇指一指自己,“不是敌人!是负责保护你们的英雄!有敌人过来,立刻就会被我炸飞!”

    他说着抬起双手,在掌心噼里啪啦火星的映衬下露出了凶残的笑容。

    潮爆牛王叹气。

    小鬼们:“……呜哇!!好可怕!!!我要回家!!!”

    爆豪胜己:“……切!一群胆小鬼!”

    “哎呀哎呀~”

    清润好听的嗓音从布偶熊里传了出来,大大的棕熊回过身去,张开毛茸茸的温暖上肢挨个抱了抱被吓哭的孩子,“呦西呦西,别哭哦~”

    它直起身,一拍双手,手掌再度分开的时候,有一团气泡从它掌心分离了出来,阳光下,透明的气泡折射出七彩的光,很是好看。

    孩子们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

    气泡浮在空中,布偶熊伸手一戳,圆圆的泡泡就变成了兔子的模样。

    “哇!”

    布偶熊托着那个小兔子,把它递给最小的小女孩,温柔的嗓音亲切带笑,“来,送给你~”

    “谢、谢谢。”

    还红着眼眶的小姑娘腼腆地道谢,小脸红红地捧住小兔子。

    “我也要!”

    一个男孩扯了扯布偶熊的手,蹦跶起来,“我不要兔子,我要欧尔麦特!”

    “啊啦,欧尔麦特呀~”

    布偶熊把爪子放在嘴巴边上像是在苦恼,小男孩于是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但是下一秒,布偶熊又递了一个泡泡过去。

    小男孩楞了一下,迟疑着伸手戳了戳。

    “哇~!欧尔麦特!好棒!”

    “我也要欧尔麦特!”

    “还有我!”

    “我要山岭女侠!”

    “我要潮爆牛王!”

    ……

    孩子们完全忘记了被凶残少年震慑的恐惧,再度围到了布偶熊身旁。

    然而凶残少年本人,早在听到从熊皮底下传出的声音那瞬间,就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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