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只听出了傅明渊似乎不太高兴, 却没听明白那丝不明不白的酸味儿。
“不知道啊。”他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半晌,又狐疑道, “大概是见义勇为……吧?”
傅明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这回的语气倒是有点微妙的愉悦了。
“别随便欠别人人情, 那姓王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傅明渊给人打完标签, 又转头下达了指示, “拒绝他。”
纪凡:“……”
傅明渊的醋劲儿又回来了,酸溜溜地道:“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纪凡:=口=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迫于淫威,他硬着头皮站起来,扯扯王纲:“你别管了。”
王纲回头,一脸受伤:“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还没原谅我?”他诚恳道,“纪凡啊, 我是真知道错了。”
傅明渊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原谅?你俩还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纪凡:“……”夭寿啊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夹在两人中间, 他满脸黑线, 真想就此两腿一蹬。
几人僵持在原地, 旁边被忽略的男生趁机凑上前:“就是, 王纲你掺合个什么劲儿?本来就是我跟纪凡的事。”
他扭头对纪凡道:“怎么样, 比不比?”
傅明渊简短道:“比。”
纪凡试着跟他讲道理, 不要逞一时之气,这比赛根本没意义云云。然而傅明渊一句话把他压了回去:“还是你想先解释一下, 那个姓王的怎么回事?”
想着冰山脸的傅先生, 又看看苦瓜脸的王同学, 纪凡觉得脑壳开始隐隐作痛。
“可要是输了……”
傅明渊语气温和了一点:“有我在,不会输。”
见纪凡终于同意,那男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徐海帆的位置上,生怕他反悔似的,猴急地催促开始。
负责出题的是先前赢得比赛的女生,她瞥了纪凡好几眼,有点心软,本来想说你拒绝也没关系的,可是话在舌尖滚了滚,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物理竞赛组的学生下课回来了,个个都有些神情恍惚。
他们一抬头,发现教室里的气氛也很诡异——明明是午休,却没人睡觉,也没人做题,大家都围成圈站在纪凡位置附近。
难道……纪凡又在做公式推导?
其中一女生回过神来,赶紧抓着人问了问。
“刚才他们比速算玩,那谁输了不服气,又在欺负人呢。”回答她的是先前冠军姑娘的小姐妹沈玉。
她不屑地撇撇嘴,“喏,他输给阿茜,拉不下面子低头认输,就跑去欺负纪凡,逼人家和他再比一次。谁都知道纪凡反应慢啊,他可真不要脸,呸。”
女生:“反应……慢?”
物理竞赛组的学生:“…………”
沈玉:“???”
女生松开手,讷讷道:“噢,是比速算呐……”
沈玉点头:“要是纪凡能把那欺软怕硬的家伙锤进地心就好了,只是谁都知道他……唉,可惜了。”她叹了口气,谁知抬眼便见到众人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沈玉愣住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竞赛组众:“没,没什么……”
闲谈间,人群中央的比赛也分出了胜负。
男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猛地扭头望向纪凡:“你他妈作弊了吧?”
纪凡的确作弊了——携带人肉计算器傅明渊进场。每次题目一出来,傅明渊只需扫上一眼就能得出结果,就连四位数乘法都轻松秒算,当场哗啦啦报了一大串数字给他。
为了不显得太突兀,纪凡甚至假装思考了好久才写下答案。
面对质问,他有点心虚,垂下眼睛没有反驳。
可是,旁边围观群众看不过去了,纷纷上前道:“你瞎了啊,这要怎么作弊?就欺负别人老实。”
男生脸一红,旋即想到了什么,皱眉道:“那就是你!”他抬手指向出题的女生,“一定是你!你提前透题了,你俩串通好的,对不对?”
见他越说越离谱,周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轻描淡写地拍开他的手:“这点儿都输不起,懒得跟你吵。”说着她捋捋头发,转向纪凡,“那咱俩还比吗?”
纪凡赶紧摇头:“不了。我是赶鸭子上架,刚才纯粹运气好罢了。”
旁边男生因为这句话脸色愈发青白。周茜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冲纪凡道:“你太谦虚啦,下次咱们有空再一起玩啊。”
周茜原本和徐海帆一起搞信息学,尽管她后来转去了数学组,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徐海帆身边跟影子似的纪凡——跟徐海帆一比,他实在是太太太普通了。
倒是今天近距离接触了一下,她才发现这原来对方是个很温和的人,性稳重又不浮躁。
她对纪凡印象很好,于是又对着他笑了一下,随后拎起自己的笔记本走回座位。
纪凡原本是想回应她的,只是,傅明渊突然凉凉地冒出一句:“她为什么对你笑?”
纪凡:“……”等他哄好莫名其妙闹别扭的傅先生,再抬头,哪里还有周茜的影子。
见正主都走了,大家面面相觑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开,只有少部分人还围着纪凡,七嘴八舌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纪凡恢复了温吞好脾气的模样,依旧是那套说辞:运气好罢了。
大家不信,又追着问经验,还问他学速算能不能提高解题速度。
纪凡:“……”你们是觉得我做题速度快吗?
“考试还是得老老实实手算,”他汗了一下,解释道,“心算容易出错。”
这句倒是实话,傅明渊也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深以为然,的确,纪凡虽然平时速度慢了点,但几乎从来不出计算错误。
可见,比起速度,更重要的还是准确度。
速算果然没什么大用处,只是偶尔拿来消遣罢了。这么想着,最后几个人也散了。
经过了中午的小插曲,下午的课倒是显得中规中矩。
只有物理课的时候,老师额外多看了纪凡几眼,看得他有点心惊胆战。
然而,回望过去,纪凡却发现老师似乎比他还要紧张,明明是早春的天气,衬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一整节课结束,物理老师也没有为难他,匆匆说了声下课,就抱着教案飞快地溜了,连求答疑的学生都没能追上他。
最后一节课结束,纪凡整理好课本,摸索了半天,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枚钥匙。
“这是什么?”傅明渊忍不住问。
纪凡笑得眼睛弯起来,勾起钥匙圈转了两转:“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整个教学楼没剩下几个人,夕阳斜斜照进走廊。纪凡走得很快,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等等!”
“说你呢!别走呀,来帮个忙嘛!”
纪凡下意识一扭头,看到了一盆摆在走廊窗台外面的天竺葵。
换过花盆后,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正洋洋得意地抖着叶片:“别想装作没听见,我看见你回头了!”
纪凡:“……”找人帮忙态度还这么叼,可真是一盆被宠坏了的天竺葵。
见到他的反应,傅明渊愣了一下:“你……”说起来,他早就看到了天竺葵脑袋顶上的文字泡,刚还寻思着这是在叫谁呢。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叫他的小乌龟!看这架势,敢情两人还挺熟?
更不可思议的是……傅明渊回过神来,视线从天竺葵挪回纪凡脸上:“你……难道你能听见?”
纪凡也呆住了:“你怎么知道?”
傅明渊草草解释了一下自己从早上开始看到的情形,又道:“我原以为是系统……”他大脑飞快运转着,不,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根本不是系统的功劳。
宠物蛋所做的,只是将他的感知系统与宿主连接了起来。也就是说,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完全一致。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家里桌上的摆件会显示“姐姐送的夜光水母玻璃球”,但教室里的杂物却没有任何标签解释。
——因为,傅明渊能看到的一切,只是小乌龟眼中的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完全基于对方已有的认知。
以此类推,他能看到花卉的碎碎念,也是因为对方本来就能够“听见”植物的话。
傅明渊被震住了,喃喃道:“这可真是……”他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奇妙感受,整件事都超出了他的世界观,或可称为奇迹。
纪凡也没说话。他正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解释能力的来源——初次听见植物开口说话,似乎是升级了“农田”的第二天,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就连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喂——”天竺葵懒洋洋地拖长调子,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别发呆啦。快过来!”
“欸?”纪凡回过神,认命地走过去,“今天又怎么了?”
“气压很低,”天竺葵顶端的花朵颤了颤,似是在观察傍晚的天色,“晚上或许要下雨哦。老许又把我忘在外面了。我、我才不喜欢淋雨呢,湿身play什么的太讨厌了!”
纪凡:“……”明明你只是一盆花而已啊,为什么懂得那么多?
天竺葵催促:“快把人家搬进去啦!”停顿片刻,他警惕起来,“难道你还想坐地起价?先说好,我是正经花,绝对不卖身的……啊!”
还没等他啰嗦完,纪凡已经干净利落地抱起花盆,走了两步,稳稳搁在办公室门边的一个拐角处。
“这样行了吧?”
天竺葵叶片随风一摆,羞涩而缠绵地摸了一把纪凡的手:“你可真是个好人。”
纪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盆花!在办公室放了几天而已,竟然还学会耍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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