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躺在床上, 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路灯的微光透进窗帘间隙，打亮了一小片屋顶, 单调的白色吊顶，混着暖黄的光晕, 看起来倒变得黏糊糊的，就好像……就好像傅先生喂给他的开心果冰淇淋。
半融化的冰淇淋缓缓淌下来, 包裹住他，向甜蜜梦境更深处沉了下去。
愿意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另外一个人, 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纪凡昏沉沉地想。
——虽然想不清楚, 但起码能说明，在那个人心里，他比美味的冰淇淋还要重要了吧？
纪凡放空大脑，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小乌龟？”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屋子”震动起来，像是地震一样。
纪凡晕头晕脑地伸出脑袋, 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地震, 而是傅先生正在锲而不舍地戳自己的壳。
一睁眼, 只见大堆花花绿绿的龟食铺在面前, 纪凡嫌弃地别过脑袋, 挪动后脚, 钻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傅明渊于是收拾起饵丸, 笃定道：“你来了。”
“来, 先上个厕所吧, ”他掀起水族箱的盖子, 很自然地说，“等会儿我要带你去床上了。”
纪凡：“！”
他昂起脖子瞪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男人：喂喂，你就没觉得这话哪儿不对吗？换个语境完全属于性骚扰啊！
傅明渊一脸淡定，大大方方任他瞪着，半晌才道：“唔，害羞了？还是不想上厕所？”说着他站起身：“那你自己解决吧，十分钟后我再回来看你。”
纪凡很想继续趴窝抗议，但是生理问题刻不容缓。
说起来，乌龟新城代谢很慢，冬眠时几个月不吃喝拉撒也没有问题。
只是，每当他趴在水里，泄殖腔两侧会开始自动储水，一旦被人拎着龟壳提起来，因为压力的缘故，囊内水分就会自动排出来，看起来和撒尿一样。
这通常被大家误解为：小乌龟被主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尿了。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虽说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试想一下，如果你被男神举起来端在手里把玩，底下突然一泻千里，这得有多尴尬啊！
鉴于乌龟特殊的生理结构，光着急也没法排空水分，于是纪凡扭头找了颗石子儿，开始蹭尾巴。
一般来说，刺激尾巴或者腹甲就能够让乌龟尿出来——这是他从网上搜来的知识。
各家龟主人交流的时候，甚至还提到，遇到宠物龟便秘，可以用牙刷刷腹甲。
别看龟甲硬邦邦的，里面却有丰富的神经和血管，也就是说，乌龟的外甲是有敏锐触觉的，如果拿牙刷用力刷敏感部位……
纪凡一边蹭尾巴一边打了个寒颤——那一瞬，他的心情和老许办公室里的天竺葵达成了高度统一。
该庆幸傅先生现在不能上网吗？
吁，终于解决完了紧迫问题。他不敢再下水，挑了块干净的鹅卵石乖乖趴好。
傅明渊很快回来，捡起小乌龟放到床头的软垫上，扯过暖融融的床头灯照着他，自己则提起水族箱走进洗手间。
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可见是傅先生正忙着“大扫除”。
——尽管恒温箱带有自动循环系统，还是得定期做清洁，彻底去除藏在缝隙里的苔藓和真菌，以防传染给乌龟，带来腐甲等糟糕的毛病。
所以说，虽然天天泡在水里，在南极晒太阳的机会也不多，但纪凡一直是一只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小乌龟。
他扒拉了一下垫子，才发现自己的爪子也被仔细修剪过了——或许是因为那天在“育儿袋”里挠到了对方。
傅明渊的确是一个非常仔细的人。
乌龟指甲和猫狗一样，底下连着丰富血管，很难修剪，一不小心就会剪出血。
可纪凡十个爪尖干干净净，别说出血了，他甚至都没感觉出来它们被修短了。纪凡不由有些感慨，就算换他自己来养乌龟，也许都不能这么面面俱到。
趁傅明渊忙碌的功夫，他缩回龟壳里干活去了。
做完作业和试题，瓜田里的生菜熟了几颗。由于并没有选择“催熟”功能，先前被剃秃的生菜，这回都是陆陆续续长出来的。
纪凡结束采摘，经验条涨了一点，距离2级农田只差百分之二十。他照例留了两颗最鲜嫩的蔬菜，剩下的一股脑儿卖给了商城。
换到了金叶子，开启特殊商城，那里陈列的道具依旧很没有节操。纪凡红着脸往下翻，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看起来似乎有点用处的虚拟道具。
【虚拟人像：拓麻的3D光影，可在任意空间展开，一次性道具。】
【售价：800金叶子】
3D？效果语焉不详，但价也不算太贵。
纪凡只犹豫了片刻就买了下来，反手丢进仓库——比起花钱购买那些掉节操的用具，商城虚拟道具总归可靠一些。
总会有机会用它的，他想。
终于翻到了商城的最后一项，纪凡略有些失望——他原本想看看会不会再次刷新出“对讲机”，好方便他补货，可惜并没有，看样子只能等明天了。
退出商城界面，他按部就班第完成了今天的磷虾换水任务。
【叮！任务完成度：110％】
【任务进度：已完成】
突如其来的音效吓了他一大跳，每天换水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不过，主任务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
纪凡赶忙低头查看，只见，黑暗的养殖箱里掀起了无声的巨型漩涡，连外壳都跟着震动起来。
无数磷虾漂亮的荧光器官反射光线，闪闪烁烁，宛如深海聚集的灯笼鱼。
它们聚拢起来，缓缓游到纪凡面前，轻柔地碰了碰厢壁。纪凡犹豫着伸出手指，隔着玻璃，也点了点它们的触须。
磷虾于是欢快地翻腾起来，仿佛在回应他的问候。
它们挨个碰过纪凡的手指，眷恋地沿着厢壁转了一圈，最终头也不回地投向漩涡的方向。
一只、两只……无数只。它们挨个没入深色的海水中，有些迷你的虾子甚至才刚刚破壳，也被漩涡卷了进去。
吸走了所有的生物后，漩涡加速转动起来。
海水被搅得翻天覆地，那一瞬，纪凡几乎产生了错觉，仿佛眼前小小的养殖箱变成了一方无垠宽广的深邃海域。
他微微瞪大了眼。直到漩涡彻底消失，水面重新平静下来，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大磷虾先前想要传达的意思。
——它们是在告别呢。
原本热热闹闹的养殖箱，这会儿变得空空如也，水质清彻澄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纪凡收回手指，忽地有些说不出的伤感和失落。
还没等他难受完，欢快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叮！奖励：虾虾的宠爱。请查收！】
【备注：节肢动物好感度永久 max】
欸，欸？？？节肢动物？等等，是他想的那个节肢动物吗？就在他愣神的当儿，养殖箱亮了亮，玻璃表面浮现出一个崭新的任务。
系统音马不停蹄地开始播报新任务。
【触发任务：养鱼大户（二级）】
【备注：救助濒临灭绝的南极鳕鱼（小鳞犬牙南极鱼 ），是一名生物爱好者当仁不让的责任！】
【任务奖励：鱼鱼的宠爱（鱼类动物好感度 max）】
【备注：请玩家“小乌龟”继续努力，不要懈怠哦！】
纪凡：“……”
纪凡：“！！！”所以是连环任务吗？他到底还要养多少水生动物啊！
完全没有给他开口拒绝的时间，进水闸打开了，无数怪模怪样的深海鱼顺着水流高调入场。
见到呆若木鸡的饲养员，它们矜持地拍了拍尾巴，旋即扬着下巴，高傲地游到了水缸的另一侧。
养殖箱内温度迅速降低，压力升高，光线变暗。为了模拟深海环境，箱内的海水甚至呈现出澄澈的蓝色——因为水温过低。
盯着这群“小鱼”看了许久，纪凡总算可以确定，这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养殖缸。
要知道，完全成年后，南极鳕鱼体长200公分，重达20kg。细究起来，眼前一米见方的养殖缸大概连一条鱼都装不下。
而现在，缸里悠哉游来游去的鱼群，可远不止十几条——一定是系统用特别的办法缩小了鱼群体积。
话说回来，这类鳕鱼和磷虾不同，早在几年前，它们就因为滥捕而陷入危机。
它全身只有一根脊骨，肉质鲜嫩，色泽玉白或是透明，食用时不需要过多烹调，仅仅是蒸鱼，就能呈现出鲜美爽滑的口感。
由于肥美嫩爽的特殊肉质，超高的深海捕捞成本也抵挡不住世界各地的“美食家们”对它趋之若鹜的追捧。
它渐渐成为了非常珍贵的鱼界美食。再后来，为了保护脆弱的南极生态圈，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开始限制南极鳕鱼的捕捞和交易，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些规定注定只是杯水车薪。
比起数量泛滥的磷虾，系统发布珍稀鳕鱼的养殖任务，倒是不显得奇怪了。
这群珍贵鱼类的习性与南极虾正好相反，磷虾只有在成年后才会回归浅海，而小鳞犬牙南极鱼的幼鱼生活在200米左右的较浅海域，成鱼却可以一直洄游到3000米以下。
纪凡接到的任务，就是控制隔板，每日控制幼鱼群的洄游进度。
他试着做了一下，发现与磷虾的任务大同小异，于是放下心来。
见到纪凡的动作，大胆的鱼儿渐渐靠近了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将形状稀奇古怪的大眼睛贴在玻璃上，好奇打量面前这个奇怪的两脚兽。
纪凡垂头和这群丑巴巴的“绝世美味”对视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广为人知笑话。
“——你们深海鱼为什么都这么丑啊？”
“——海底又没有光，反正谁也看不见谁，就随便长长咯。”
南极鳕鱼可以说是“随便长长”的典型，眼睛嘴巴鱼鳍全都长得非常敷衍，也只有剪影能看得出是条鱼。
面对怪模怪样的巨型丑鱼，纪凡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畏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板，逗弄似的划过它们锯齿形的大嘴巴，像陪磷虾玩耍的时候一样。
呼啦啦！长相凶恶的鱼儿吓了一大跳，一溜烟全都跑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敢你推我我挤你，探头探脑，重新聚拢到玻璃旁边。
——南极鳕鱼是典型的长个儿不长胆，虽然体长都快两米了，但是你看，在他们眼里，还是陆地上的动物比较恐怖呢。
纪凡大发善心，没有再吓唬这群“小”可怜，垂下了遮光幔。
等傅明渊收拾干净小乌龟的家，再回到室内时，躺在他床上的小宠物已经从乌龟变成了人。
纪凡趴在褥子里，撑着下巴翻看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他身上随意裹着傅明渊的睡衣，羽绒被堪堪盖到腰线。趴着的时候，露出的腰线塌下去一段，显得柔韧纤长。被子底下倒是鼓囊囊的，弧度饱满，也不知道是因为充了气的羽绒，还是……
傅明渊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在床边坐下，视线转到纪凡认真看书的面孔上，才发现他正挂着两只大大的蚊香眼。
再一看封面——《复合载荷工况的有限元分析法》。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从纪凡手里抽出那本大部头，丢到一旁，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别看这个，伤眼睛。”
说着他探身翻了翻床头柜，掏出本漂亮的绘本——正是上次睡前他给纪凡讲的《小王子》。
“换这个看吧？”傅明渊提议。
纪凡的蚊香眼立刻退了，翻了个身，不满地抗议：“我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还拿童话书哄他。
他举着笔记本递到傅明渊眼皮子底下，表示强烈谴责。
傅明渊于是有点为难了：“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基础读物……”他站起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书册，突然从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讲义册。
吹掉灰尘，他转过来，认真道：“微积分，学吗？简单的。”
纪凡觉得他无奈的样子有点可爱，盘腿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写道：“你讲我就听啊。”
睡衣到底还是偏大了。躺着还好，一旦坐起来，领口就会滑开，露出底下精致的锁骨形状，和白皙紧致的皮肤。
傅明渊：“……”他干咳一声，放下册子，“我都没给本科生上过基础课，怕教不好，还是算了。”他声音极难得的有些发虚，好像教数学这件小事，比带队攻关还要难似的。
纪凡没有强求，耸耸肩，重新拿过那本故事书。见他这么乖巧，傅明渊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听话的小宠物捧着彩绘本，安安静静看了两页，傅明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
突然，纪凡合上书宣布：“我想吃点心。”
“现在？”傅明渊愣了一下。
“不行吗？”
由于刚才没能满足对方的心愿，傅明渊便没能坚持住定时就餐的原则：“……行。我去拿。”
硕果仅存的冰淇淋放在寒冷的外屋，他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浑身冒着寒气。
纪凡拍拍温暖的被窝，示意对方坐进来。
“我可以在床上吃吗？”他认真询问，“外面太冷了。”
的确有点冷，傅明渊想，对方只穿了睡衣，在外面吃冰可能会生病。于是挑剔苛刻的傅教授一天内第二次破例，允许对方在床上吃东西了。
纪凡掀开盒子，听傅先生的话没有舔盖，纸盖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他举着塑料小勺，刮干净四面结着的奶油，含在嘴里吮了一会儿。
傅明渊就靠坐在他旁边，照例静静地看着他吃。
纪凡挑起眼尾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将那盒子一推。
“怎么？”
“好腻啊，不想吃了。”纪凡皱起眉头抱怨。
“嗯……”傅明渊倒是没生气，取过盒子，“那我帮你冻起来？”
“但是纸盖已经丢了。”
“没关系，外面很干净……”
纪凡跪坐起来，平视了他，举起写字板：“哦，你上次还说南极有很多冰冻了几千年的病菌，难道是骗我？”
傅明渊：“……”
“你帮我吃掉吧。”纪凡写完，又补充，“拜托啦。”
傅明渊开始动摇：“嗯，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
“吃吧吃吧。”纪凡爬到床尾，从书桌上的马克杯里抽了个干净的勺子，刚想递给对方，却见傅先生已经习以为常地拿着他刚才用剩的小勺吃起来了。
纪凡：“……”
傅明渊：“怎么？”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吃冰淇淋，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已经快活得眯了起来。
纪凡摇摇头，把勺子放了回去。
“不能挑食知道吗？”傅明渊风卷残云地吃掉那盒冰淇淋，转头还要义正言辞地批评他，“像你这样娇气又挑食，会长不高的。”
纪凡：“……”身高这茬算是过不去了吗？
明明都是为了迁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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