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蕙兰这么说，已经有点不客气。
其实莫说是他先前应约前去相亲，已报答了他们的情谊，就算他还欠着他们的钱，那也不应该是拿自己的自尊和感情来偿还。
齐毓脸色有点变了，但他不愿意发作，于是慢慢说道：“白姨，赵叔，我知道，我爸爸临终时留给你们的钱不够，十五岁以后的学杂费和伙食费都是你们出的，这笔钱我都一一记着，等我毕业工作后，就会想办法尽快归还。其他我就不多说了，能帮得上的，我都会帮，但是帮不上，我也没有办法。”
赵敬之当初和白蕙兰故意处处给齐毓施压，其实就是想逼着齐毓卖房。还以为齐毓年纪小，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看着人木愣得很，其实却是门儿清。抚养长大的人情可比交几年学费的人情大多了，却被他们当初想要彻底榨干齐毓的时候放弃了。
本以为齐毓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所以当初才想摆脱他，给他交学费，也只是不想落人口实，反正所有学费加起来，也只是白蕙兰一条手链的钱。但生活费却不给出了，便是想要齐毓知难而退。读书那么苦，或许他自己就放弃了。
他要齐毓还的，哪里是那点学费，但今天齐毓却被白蕙兰一句话激得，什么都摊开来说了。
赵敬之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挨了几个大耳刮子。
但他一向皮厚，对齐毓笑了笑：“你白姨也是一时心急，你别当真……”
“爸！妈！你们还没死心呢？”赵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手里挎着大包小包，走到沙发面前把包包一丢，“你们哄我出去玩，原来在家偷偷请这么个穷小子吃饭？我看你们还是早点放弃了吧，陆大少怎么看得上他？全身上下都是穷酸气！”
白蕙兰看到女儿带回来的包装袋，很多牌子是自己都舍不得买的，经常去看了好几次，只挑了一条丝巾，不知道受了柜姐多少白眼，不由得尖叫一声，跑到那几个袋子跟前，发现全是高级定制的女装，看到一件，心里就像被剜了一刀似的，一直看一直被刀。
白蕙兰声音都破了：“让你出去找朋友玩，谁让你买这么多东西？！”
赵怡跺脚说：“妈，你叫这么大声干嘛？我用的是我自己的信用卡！”
“你的信用卡，哪次是你自己还的？”
齐毓见到这位大小姐，仅剩的一点食欲都全无，起身向赵敬之告辞：“我今天晚上还有课。谢谢赵叔白姨，我先走了。”
妻女吵架，赵敬之越发心烦意乱，有点恼恨齐毓明明没勾搭上陆臻，还要在自己面前装逼，但又琢磨不透他说的是真是假，起身道：“这就吃饱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天色还早，我搭公交也容易，很快就到学校了。”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晚上有课这个谎言，早就被陆臻和陈先生戳穿了。大三的课已经很少，都是专业课，除非老师另有安排，不然不会排晚上的课的。现在就连陈先生都摸清他的课程表了，早餐晚饭都按着他方便的时候送来，赵叔却还不知道。
他出了赵宅，脚步越来越轻快。想到赵叔和白姨听他算十五岁到现在的账时，脸上同时变得难看的神色，他便不由得轻松。
或许赵叔叔还以为，自己像以前一样，无依无靠，为了一点别人施舍的关爱，就忍不住愿意牺牲自己吧。他其实也一直长期处于这种心态。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拒绝了。
也许这是自己潜意识的底线，无法让别人来玷污自己的爱情吧。
齐毓有点想笑，他还觉得自己以后不会结婚来着，哪来什么爱情。
不管了，反正赵家的麻烦，让赵家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他本来就没有这个义务。
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他们先前那个荒谬的恳求，前去相亲。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荒谬。
他感觉到在这段时间，自己有了明显的改变。大约是学业有了成绩，人就有了自信，对于不合理的要求也能理直气壮地拒绝。
嗯，的确是这样的，和姓陆的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可能是钟竞泽有事找他。钟竞泽最近忙于毕业论文，对于比赛有点力不从心，很多题搞不出来还要找他商量。
他一看，却是陆臻打过来的。
“喂，小毓吗，不是约好了今天我来找你？”
“……”谁跟你约好了？齐毓一阵无力。明明自己已经很冷漠了，知趣的早就跑了，这家伙自弹自唱也能很high。
“喂喂，在听吗？”
“在听。”
“我到了你宿舍，你舍友说，你去亲戚家了。你在江城的亲戚，不就是你的表哥我吗，还哪来的亲戚？别跟我说，你去见我妈了。”
“……是赵叔叔，他请我去他家吃饭。”
“哦，好的，你不要乱走，我马上去接你。我看看，是在江滨路尾的桃源山庄，对吗？”
“……对。”
陆臻比他还要急地收线，像是立刻要过来见他。
齐毓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搞得好像他是个什么绝世的大美人一样，他真的消受不起。
从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反光，就能看到里面那个人双眼无神，表情呆滞，自己找男朋友都看不上这种款的，他都不明白陆臻到底是想干什么。
郊外十分偏僻，他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公交站，一路上的车子也很少。江滨没有灰尘，车辆从他身边经过，扬起一道又一道冷风。
他不由得把衣服紧了紧。
等公交的这点时间他也做不了几个题。他想了想，自己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宿舍就有一个老司机。
“老四，请教你一个问题。”
“齐总别客气！有事您直说。”秒接的华夏好室友龙子剑果断地说。
齐毓犹豫一下，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个人对你穷追不舍，你会不会答应他？”
“长得好看吗？”
“很……不错？”长相上陆臻绝对是无可挑剔，就是太奇葩了，奇葩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当然是答应啊！你想想，你这二十年来只有这一个人追你，是不是？那要等到下一个来追，你得等到四十岁。就算你到时答应四十岁的那位吧，你大好时光全都喂了狗，怎么对得起这硕果仅存的两个人？”
“我是说假如是你，你说我做什么？”
“哦，我呀，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幼儿园就初恋了。”龙子剑得意洋洋。
手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龙子剑，你这个骗子！你说过我是你初恋的！”
龙子剑“嗷”的一声，显然是被打了，急急对他说了一句“回头聊”，就赶紧挂了他的电话。
齐毓无语，只好继续等车。
没过多久，他等到了陆臻的车……这家伙再一次比公交先到了。
陆臻这次开的是一辆比较低调的豪车，在这条富人路上也并不显眼。齐毓本来注意不到，这家伙开到他旁边，按喇叭伸头出车窗喊：“快！快上车！不然就来不及了！”
齐毓左右看了一眼，不明其意，但还是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急？”
“你听到了吗？”陆臻低沉着嗓音说。
“什么？”车子里十分安静，齐毓确定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这车终于被你上了，它发出了兴奋的呼喊。”
齐毓一听就明白了，陆臻根本就没什么要紧事，只想骗他上车。
他抽了抽嘴角：“我听到的怎么和你不一样？”
“你听到了什么？”陆臻一边发动车一边问。
“它明明在说，我的主人得了中二病，这辈子治不好了。”
“是啊，我好可怜，得了绝症……”
可怜的明明是你身边的人。齐毓无力吐槽，只说：“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回学校，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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