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拍摄非常顺利，楚一霖一结束就被哥哥叫到了公司，说是给他安排了经纪人，等他过来见一下，如果满意的话，就定下来了。
到了公司，一见到人，楚一霖整个人都愣住了。
“楚少您好，我是程峰。”那位新来的经纪人不大爱笑，随意地伸出手来，见到雇主脸上也不大有表情，看起来极为淡定。
“您好，楚一霖。”楚一霖介绍自己，伸手与他相握。
看到程峰的时候，楚一霖不由有些恍惚。
重生之后，有时候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总要愣上一会儿，怀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哥哥找到了自己，现在就与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演艺之路一路通畅，曾经的梦想触手可及；甚至，郁铎……都在那么近的距离，与他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前世所有的美好都齐聚，现在连自己上一世像亲哥哥一样维护和关心自己的经纪人都到了自己身边来……命运对他，未免太好了些。
上一世程峰明明是在惊鸿传媒的，现在怎么跑到凯林来了？
“程峰是新过来应聘，也是个奇人，之前是应凯宸的经纪人，应凯宸你应该知道吧？”楚启珩介绍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红透半边天的流量小生，广告代言接到手软，随意上个街都能看到他的面孔。
楚一霖点点头。
“真是怎么都躲不过应凯宸的经纪人这个名号啊……”程峰听完楚启珩的介绍，自嘲地笑道：“我必须为自己正名：我不是只会打造流量小生……虽然我确实很擅长，但是我已经厌倦了。如果楚少的目标是下一个应凯宸的话，我觉得我们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这样的语言风格楚一霖再熟悉不过了，他低笑，对着一旁的沙发比了个手势：“请坐。”
这种姿态自然就是赞同他的意思了，程峰毫不扭捏地坐下：“看来楚少果然同传闻中的一样，是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演员。”
“你从哪听来的传闻？”楚一霖有些好奇——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大张旗鼓的人，哥哥原本甚至想要给他办一个欢迎宴会，被他拒绝了。但是同样，他也没有要可以隐瞒，凯林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
“做这一行久了，自然会有很多朋友愿意给我消息。”程峰盯着楚一霖道：“其实我就是为你而来，我听说你的经纪人还没有定下来，于是特意去《碧云天》剧组看过你演戏。我可以确定，你有成为天王的潜质，而我，希望成为你登顶道路上强大的助力。”
“所以你是特意为我来凯林？”
“是。”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选你？”
“不一定，我只有以前在星光的资历可以拿得出手，但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选择带自己喜欢的演员的机会，总得试试。”
“那如果我没有选你呢？”
“……”程峰靠在沙发上，眼神中有点惆怅，又有些无所谓：“继续在凯林混着呗，人总要吃饭的，不是吗？”
楚启珩：“……”你这样在老板面前说是来混饭吃的，真的好吗？
楚一霖却是笑了笑，道：“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合作的细节吧。”
……
事情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可只有程峰知道，他说的理由都是瞎编的，他的确非常看好楚一霖，但是真正驱使他来的，却是好奇心。
他想知道，惊鸿的郁董，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一个初露头角的小演员——甚至还特意让自己过来带他。
如果不来，他可能会被这股好奇心憋死。
*
程峰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没过两天就拿了两个剧本给楚一霖。
“一个是多主角的都市剧，你能拿到的角色是男三号，说是男三号，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因为是多主角嘛，不比男一逊色太多，而且这个角色么……大学生，更符合你的气质。”
“另一个是古装仙侠剧，大IP大制作，也是男二，这个男二温柔悲情，绝对是用来爱的。主角都是当红流量，以你的颜值演技绝对可以脱颖而出，成为大热门。”
楚一霖翻了翻剧本，心想，果然，从现在开始，这一世拿到的资源就与上一世再不相同了。
楚一霖又问了很多细节，最终选择了那部青春剧。
“为什么不选仙侠？”程峰问道。
其实选择那部仙侠剧好处多多，片酬高，话题度高，红的快。
然而楚一霖把那剧本丢开，摇了摇头：“我可不想我的某瓣主页里面出现一个评分5以下的作品，太难看了。”
这部剧他还有印象，是红了那么两个流量小花，但是评分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前世他和这部作品已经选定的女主角合作过，当红流量，人高傲，演技又烂，实在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导演绝对是吸金高手，至于作品水平……一言难尽。
可以说，这部剧从剧本到导演到演员，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裸的大字：捞钱。
程峰听他这么一说，“嗤”的一声笑出来：“行，那以后都不给你挑这种剧了，咱们就稳扎稳打着来。”
楚一霖点点头：“好。”
*
几天之后的剧组，楚一霖被姜喻拉着去了贵宾休息室。
他以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总是在剧组随意找一个角落呆着，也没什么人注意他。姜喻是被楚启珩特意交代了让他关照自己才慢慢走近的，他们两个关系一好起来，剧组里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
倒不是说姜喻势利，之前姜喻对他也一向很和善，如果发现他演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会不吝指出，只是以前总体冷淡，现在显得亲昵了许多罢了。
楚一霖平时很少到贵宾休息室去，总是没事了就在摄影棚里转悠，看其他演员飙戏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他刚刚和方青拍完一段情绪激烈的对手戏，耗费了太多的情绪和体力，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整个人都非常疲惫。
方青前辈拍完戏就走了，他接下来还有戏份，还得留着，于是姜喻就带他去了贵宾休息室。
那里一般只有几个主演会去，比较安静。此刻正在拍几个主演的戏份，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他瘫在沙发上，平复着情绪，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一边和另一个人说话一边走进来：“……只是让他帮我拿一个角色，怎么求都不答应，他妈的在床上还那么狠，我真是哔了狗——”
来人声音戛然而止，这才注意到贵宾室里面有人。
楚一霖已经醒了，听出了是男二周泽的声音，但一动没动，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反倒是周泽，原地顿了片刻，让跟在身边的助理出去，自己走到楚一霖身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楚一霖？”周泽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你醒了。”
“……”
楚一霖无奈地睁开眼睛——就算之前没醒，现在这么叫，也不可能装睡了。
他还没睡够，从沙发上做起来，神色冷淡。
进组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怎么跟周泽说过话。
重生之后，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楚一霖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上一世年轻时的戒备，待人总是随和的，可是面对周泽，他却随和不起来。
周泽是在他进入演艺之路之后第一个“欺负”过他的人，虽然从来没有正面冲突，可是背地里却在无端传播关于楚一霖的流言，说他能得到这个角色一定是因为爬了黄教授或者是某大佬的床，那段时间楚一霖没少受人背后指点。
甚至，后来他和郁铎在一起之后，也有很多人说他不过是靠睡郁铎上位，所谓的证据就是“当初在《碧云天》剧组，他就是这样的”。
一句话，就能泯灭掉他所以的努力，甚至侮辱他和郁铎的感情。
上一世，楚一霖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去介意，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介意？
直到今天，他看到周泽的时候，还觉得心中有怒火在烧。
他对周泽几乎是生理性厌恶，可是这一世，他却没什么理由去对付周泽，因为他发现，这一世，周泽并没有传播任何关于他的流言，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在讨好他。
这倒是让楚一霖觉得好奇——难道他知道了楚启珩是自己哥哥的事情？
也不奇怪。
“最近拍戏很累吧？”周泽说道
楚一霖完全不想理他，淡淡道：“还好，你有什么事吗？”
“就是关心关心你……”周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最近很努力啊。”
楚一霖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周泽最开始看不惯他，就是因为自己演技压他一头。
周泽经常被导演骂，主演又不敢得罪，只能把气撒在自己一个新人身上。
现在却过来称赞自己努力？
盯着眼前的地面，楚一霖没有说话。
“听说，你拿到了《不负青春》的男三？”
楚一霖这才抬头：“怎么？”
“恭喜你啊！”周泽一拍手，感慨道：“我也拿到了《不负青春》的角色，是男二号，你看，你的前两部戏都是和我合作，你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楚一霖：“……”
下一部戏忽然不想演了呢。
之前程峰跟他说的时候，男二还没定下来，没想到竟然会是周泽。
“你想说什么”楚一霖直接问道，懒得跟他绕。
周泽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直说了：“其实你演了这么久，应该能感觉到了，你这个角色在剧中虽然重要，但是不算讨喜，没什么爆点，你演的再好有什么用？还是不红。”
“所以？”
“别急嘛，你听我说，”周泽一副热心大哥的样子，“其实，我这个角色和你的角色之间的关系，很有意思。我和你从小是好兄弟，我嫉妒你，所以后来见不得你好，可是最后你出京城的时候，我又默默去送你……是不是特别像相爱相杀？”
楚一霖：“……”
要是编剧知道你把男三后来的人格转变理解为相爱相杀，恐怕分分钟掐死你。
“剧中相杀，但是剧外，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很好。我现在的人气，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咱们两个一起炒一下cp，你的人气肯定会有很大的提升，分分钟，让你红！”
楚一霖抬眼看了看他。
“让我红……那你呢？对你有什么好处？”楚一霖问，心想这人一向无利不早起，怎么可能做利他不利己的事？
“刚刚说了，下一步戏我们还在一起拍，男二和男三本身也是好兄弟嘛，这么一炒，也是给下一部戏预热，对我来说这就是维持人气的正常操作，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楚一霖觉得他有点神奇。
分明是来求人，这语气却仿佛是给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对于我来说只是正常操作，却能把你带红，你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呵。
就他这种演技和态度，不把自己带黑就不错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楚一霖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有时间去考虑这种事，不如好好把你的剧本背一背，总是这样忘词的话，也许你的下一个热搜就是耍大牌不敬业了。”
“你！”周泽方才好不容易维持的伪善面孔瞬间崩塌——他最近一直都不顺，本来拍戏的时候就总是被导演骂，偏偏楚一霖一个新人总是被表扬，两个人对手戏又多，愈发显得他处处被楚一霖压一头。
他看楚一霖不顺眼很久了，原本想要给他个下马威，没想到那次和助理吐槽被人听见了，回去被金主好一通教训，让他务必和楚一霖搞好关系。
最近一段时间他对楚一霖总是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可是楚一霖呢？对谁都是一副好脸色，偏偏见到自己的时候，那表情就像是见到一只苍蝇！
周泽性格本就冲动，情商都是装出来的，此刻再也忍不了了，出言讽刺道：“你别总是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他妈还不是跟我一样！”
“什么跟你一样？”楚一霖疑惑。
周泽怒火中烧——楚一霖一直对他态度不佳，他认定了楚一霖一定知道自己当时在背后编排他的事情，讽刺地笑道：“你说呢？我是在背后骂过你几句，第二天我老板就警告让我注意着点，甚至还他妈因为这个克扣了我资源……不然你以为我会给你好脸色看？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总觉得自己最干净最努力的白莲花！”
……这个评价，还挺新鲜的，楚一霖心想。
他倒是一点没被激怒，反而是很好奇，这个向他施压的人是谁。
肯定不是楚启珩，因为自己回到剧组之后就明显感觉到了周泽态度的变化，以他哥的性格，之后一定会问问情况，比如“周泽最近有没有老实一点？”之类的。
而且，以他上一世对周泽的了解，周泽口中的老板就是他的金主，也是他的爬床对象，颐沛的王董。
这位王董，性格阴晴不定，而且嗜好比较变态，周泽最近恐怕是很不好过。
但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这位王董还很爱面子，如果是身份低于他的人说周泽什么不是，他恐怕还会怼回去。照着现在这个架势，一定是身份相当的人在他那里告了周泽的状，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最关键的是，颐沛王董和楚启珩没什么交情……倒是和郁铎公司有些利益关系。
前世，也是郁铎，在知道了周泽污蔑他的事情之后，知会王董，彻底封杀了周泽的。
他忽然想到……郁铎过来《碧云天》剧组，也不过是自己晕倒前两天。
想到这里，楚一霖心中猛地一跳。
心中隐隐升起一种猜测，却又连忙抑制住了——这一世他与郁铎不过点头之交，不大可能是郁铎做的。
那是谁呢……？
“你他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楚一霖不言语，甚至连表情都吝啬的样子，周泽心中更是盛怒。
“听着呢……”楚一霖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开，随意地回答道：“你看不惯又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怎么看我。”
“你！”
“有时间想这个，你还不如让你的金主给你安排几个老师，好好拯救一下自己屎一样的演技。”楚一霖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毕竟，你金主爸爸的钱也是钱，你帮他把钱赚回来了，他在床上也许还会怜惜你一些。”
周泽眼神一惊，下意识地拽了一下领口，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羞耻，另一半绝对是因为气的。
“我□□——”
“想清楚了再说。”楚一霖起身，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你猜，今天的事，你的金主爸爸会不会知道？”
“……”
周泽看他的眼神像是想把他撕成碎片，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楚一霖一秒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径自出去了。
他也不想这样骂人……但实在是……忍不住。
他既然以为自己是靠金主上位，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
没必要跟他解释。
……倒是……帮他出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郁铎？
楚一霖关心的，只有这个。
刚一推开门，楚一霖就看到了姜喻。
“诶？一霖？你睡醒了？有没有舒服一点？”
楚一霖点点头，笑道：“挺好的，谢谢姜哥。”
楚一霖往导演那边去了，姜喻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刚才拍完那一场，他看见周泽过去，就留了个心眼跟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周泽提高了的声音。
他原本准备进去，却又听见了楚一霖平静而有力的回击。
姜喻想到当初楚启珩交代他和经纪人的时候，把楚一霖描述地像个初入丛林的小白兔一样的语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果然弟控都是有滤镜的。
这哪里是小白兔啊！这分明就是白切黑啊！！！
完全不需要保护的样子，他自己去闯娱乐圈，恐怕也能混的很好。
*
晚上拍完戏之后，楚一霖给程峰打了个电话。
“程哥，《不负青春》男二定下来了吗？”
“还没吧……怎么了？”
果然，楚一霖心想。
“现在是有备选的人吗？”
“嗯，有，一个是王立秋，另一个是周泽……诶，他现在跟你一个剧组是不？”
“嗯。”
“听说剧组那边还没确定，周泽现在是挺红，原本是中意他的，但是听说导演和你们蔡导打听过，对周泽不太满意。王立秋功底扎实，导演可能不太想毁剧，更偏向王立秋。”
“这样啊。”
他就觉得，周泽不可能无缘无故抱着自己炒作。
楚一霖想到周泽今天刚进休息室的门是所说的那句话，渐渐推测出了真相——因为之前的事情，他的金主王董惩罚性的放了手，不愿意在背后帮他拿下这个角色，可是他又不甘心，就想着抱着自己炒作，到时候再“不经意”透出他们下一部剧还要合作的消息，这样，导演组就可能会妥协。
甚至，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都有可能为了维持热度，必须帮他得到那个角色。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就是今天听周泽说下一部可能会在一起演，所以打听一下……我和他不太对付。”
“哦……”程峰“哦”的一波三折，笑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办，楚董也不会想看到你不开心。”
楚一霖抿抿嘴，笑道：“程哥，谢了。”
晚上躺在床上，楚一霖感慨：自己果然是变了。
上一世他总是沉默的，有人欺负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有时候自己也确实是不在意了，可是却不知，这些情景看在在乎自己的人眼中，有多么的不是滋味。
前世，郁铎因为谣言的事情彻底封杀周泽的时候，他在报复的快感之外，竟然隐隐觉得恐惧。
后来想来，是因为自己力量太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得到郁铎的爱，也不知道郁铎会不会有一天把这利刃对准自己。
到了后来，郁铎行事愈发过激。最开始他还觉得感激，到后来，就只觉得郁铎“不可理喻”。
从此之后，他对郁铎的感情之中渐渐掺杂了害怕。
可他却从没想过，郁铎这样做的缘由，还是自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啊……楚一霖在心中对自己说：你却把他当做了恶魔。
现在想想，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像朵白莲花
如果自己能够保护自己，又何必郁铎出手呢？如果自己能好好和他沟通，确定自己能够接受的边界，又何至于矛盾越来越深，戾气越来越重呢？
楚一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世，他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也好好保护郁铎爱他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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