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霖

    第4章

    不知在黑暗中迷失了多久，楚一霖的意识终于渐渐脱离混沌，变得明晰起来。

    耳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说什么，其间间杂着遥远但清澈的鸟叫声，恍如隔世。

    ——为什么，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楚一霖从自己混乱的意识中捕捉到的第一个清晰的想法。

    ——好累，不想睁开眼睛。

    ——啊，不对，自己现在是一个灵魂啊，不需要睁眼。

    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也没有为此纠结。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楚一霖平静地听着周遭的动静，陷入沉思……

    自己是一个灵魂，自从死在了郁铎怀里之后，就好像被锁在了他身边一般，就那样游荡了十几年。

    看着郁铎因为自己的死亡撕心裂肺，看着他哭泣，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如行尸走肉，看着他对生活渐渐漠然。

    好在灵魂状态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一晃而过，十几年——直到郁铎死亡。

    郁铎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见到郁铎的灵魂，不知道两个灵魂之间可不可以相互触碰？

    ……可是最终，他失望了。

    他还是没有见到郁铎。

    直到郁铎的弟弟从他的手上摘下了那枚他戴了十几年的戒指——明明知道自己碰不到，可那时，楚一霖还是鬼使神差地飘了过去试图触碰……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就是此时了。

    “……一霖？一霖？醒醒……”

    周围好像安静了一些，很快，楚一霖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谁在叫自己？

    ——为什么会有人在叫自己？

    楚一霖本能地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自己可以“睁眼”？这可是有身体的人类才能做的动作，而作为灵魂的自己……

    楚一霖胡思乱想着，然而睁开眼睛的瞬间，他脑海瞬间就空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说熟悉也不算熟悉，说陌生也不算陌生。那是他的哥哥——是他的亲生哥哥，是在他活着的二十五年里，从未见过的哥哥。

    楚一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是在自己的葬礼上。

    哥哥忽然出现，咒骂和指责郁铎的自私和冷血，说是因为郁铎从中作梗，才让他们兄弟在楚一霖生前一直没能相认。

    他还记得那一天，哥哥无法忍耐心中的愤怒，在灵堂前对郁铎大打出手。他想要阻止，然而哥哥的拳头毫无阻碍地穿过他透明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郁铎的脸上。

    郁铎没有还手，只是任由他打，直到满脸是血，周围的人才终于将两人拉开。

    ……

    想到当时哥哥脸上的愤怒和难过，还有郁铎空洞而愧悔的眼神，楚一霖心痛难当，鼻头一酸，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喃喃的叫了一声：“哥哥……”

    他以为对方不会听到的。

    可是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就看见哥哥的神情怔愣中带了几分惊讶，紧接着又变得无比激动，眼中闪着泪花，猛然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抱在了怀里？

    感受着环住自己的胳膊越来越大的力道，楚一霖脸上现出一阵茫然——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他能看见自己？自己竟然有了触觉？

    自己这是……有了身体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就感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肩头，哥哥放开了他，神色激动地望着他道：“一霖，你醒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一霖还有点懵：自己这是来到了与曾经那一世相似又不同的平行世界吗？

    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竟然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的？那……爸爸妈妈呢？

    ……郁铎呢？

    心中正充满疑惑，他又听到哥哥紧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哥哥的？”

    ……啊？

    楚一霖彻底蒙圈了。

    他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道：“……我就是知道……”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因为他的一句话红了眼角。男人泪水蓄满眼眶，声音颤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兄弟一定会有这样的默契……”

    呃……他似乎是产生了什么误解……

    但是此时并不适合解释，而且看到哥哥哭泣，楚一霖也被勾起了悲伤而激动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和眼前的哥哥抱着哭成一团。

    ——但是事实上，楚一霖此刻的内心还是懵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终于收拾好情绪，哥哥擦掉眼泪，正式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楚启珩，是你亲生哥哥，小时候你走丢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你，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我要是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说罢，几乎又要流泪，楚一霖赶忙安慰他，心中一片酸楚，也有激动，可是……他总觉得自己无法代入。

    他还没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吗？连尸体都该化成灰了吧？怎么会又活回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和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同一个？哥哥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心中充满疑问，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哥哥，连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楚启珩拿出手机来看了看，告诉他：“现在是下午5点32分，你不用担心，导演那里我已经让人通知过了，今天先拍别人的戏份，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比起钟表时间，楚一霖更想知道的是年份和日期，但是直接问，又有些不太合适。

    呃……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不过听他这么说，楚一霖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依然是一个演员，不会出现专业不兼容导致没饭吃的问题。

    他看了眼楚启珩的手机，又问道：“我的手机呢？”

    楚启珩愣了一下，道：“没在你外衣里……大概是落在住的地方了吧。”

    楚一霖点了点头，脑子飞快地运转：楚启珩用的是水果手机，通过型号可以大致判断，这是自己上大学期间出的机型；他刚刚说住的地方，如果是宿舍的话，他应该直接说宿舍的，而且晕倒了一定有室友送他到医院，更不用开锁……那么，自己现在一定是住在外面。

    如果人生路径与上一世大致相同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在他第一次接戏的时候，因为大学期间他只有这一段时间在外面租过房子。

    但是……也不能确定。

    毕竟，连哥哥都和自己相认了，以前的轨迹与自己记忆中的，还会一样吗？

    如果不一样的话，那么，他还会认识郁铎吗？还会……和他相爱吗？

    楚一霖心尖颤了一下，没敢多想，又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楚启珩皱了皱眉：“我还想问你呢，我知道你是我弟弟之后，就让人确定了一下你的位置，得知你回了住处，我就赶紧过去见你，谁知敲门怎么都不开。下面的人汇报说眼看着你进去的，并没有离开，我很担心，就叫人开了锁，发现你在里面晕倒了。”

    “晕倒了？”楚一霖有些疑惑——回忆上一世，自己并没有过晕倒的经历，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对，你没有印象吗？”楚启珩问道。

    楚一霖有些讷讷的，楚启珩以为他是刚醒来脑子不大清楚，于是没有追问，继续说道：“所以把你送来医院之后，我赶紧让医生给你做了全身检查，发现并没有问题，一切健康，也排除了中迷药的可能性……啊，给我汇报的人说见到有人送花上去，就是你桌子上的那一束，所以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人在花里下了挥发性药物，可是检查后发现没有。”

    楚一霖思忖片刻，觉得这大概和他重生有关。

    “呼……”楚启珩见他也有点摸不到头脑，目光柔和地摸了摸楚一霖的头，笑道：“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你刚醒，今天就在这里再住一晚吧，明天再出院，嗯？”

    楚一霖一向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可是对于楚启珩，他却排斥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世的回忆，光是接近他，楚一霖都能感受到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虽然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有诸多疑惑，但此刻，他觉得那些都可以放到之后再解决。

    好像……现在才渐渐有了一点真实感。

    这是他的亲哥哥啊，一直在找自己的哥哥；为了自己和郁铎打了一架的哥哥；和郁铎作对了十几年的哥哥；每次到了他的忌日都会郁郁寡欢的哥哥。

    这一世，无论如何，能和哥哥相认相聚，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感受着头顶温暖的大手，楚一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点点头道：“好。”

    楚启珩也笑起来，眼眶又有点红，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既然我们兄弟也相认了……你以后要不要和哥哥一起住？”

    楚一霖想到前世每次都陪着楚启珩去扫墓的美艳女人，问道：“嫂子会同意吗？”

    脑袋又被揉了，楚启珩佯装怒道：“想什么呢，哪有嫂子，你哥哥我还单着呢，五星级黄金单身贵族，懂吗？”

    楚一霖笑起来，思忖片刻，有些拘谨地点点头：“那……好。”

    楚启珩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们明天就搬吧，我让人去把你的东西都带过去，你明天出院直接跟我回家，怎么样？”

    “啊……”楚一霖还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现在的住处在哪，都有什么，于是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道：“我还是回去自己收拾吧，毕竟有些私人的东西……”

    “对对对，是我心急了，”楚启珩道：“好，那我明天让人送你回去，我看你那里东西也不多，直接收拾好了就到家里去，房间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一定满意！”

    “谢谢哥。”楚一霖听着他带着些讨好的语气，心中暖暖的，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眼中满是感激。

    “谢什么谢……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以后你记住，我的就是你的，想要什么，尽管跟哥说。”楚启珩听到他叫哥，就觉得窝心。

    楚启珩想到自己拿到的楚一霖的过往资料，就觉得心疼，现在看着他笑，又觉得自家弟弟怎么看怎么可爱，简直是个小天使，心中一本满足，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星星一股脑摘摘下来捧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