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忍着气合上手里的卷宗，看向上面的润玉。他正微阖着眼睛，显然全然未把他所奏报的事放在心上。
身为六界之主，如何能如此散漫不理事？
东华就要上前，被太上老君一把拉住，一直拖出殿外，“帝君刚刚是想做什么？”
“老君，如今凡界被这一纸遴选继任天帝的旨意弄得乌烟瘴气，更是有不少不明势力掺和其中，陛下却毫无作为。如此下去，岂不是要六界皆乱！”
老君笑着抚须，“帝君初入天庭，不懂陛下行事罢了。遥想当年陛下初掌天界事务，也是有不少人怀疑陛下年纪轻不通政务，那时候陛下也是置之不理。”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老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帝王心术，哪里是你我臣子能看透的？陛下自有他的打算。后来，那些事情不是一一被抹平了？看似无所作为，可是这背后，陛下未必就没有动手！”
老君说完，一甩浮沉晃晃悠悠走了。
东华帝君看着高耸的大殿，皱紧了眉头。
彦佑讲得口干舌燥，狠狠灌了一杯水下去，问小葡萄，“这下你明白，你待在润玉身边有多危险了吧？跟我走吧，等他…有个结果，你再回来。”
“我没打算离开。”小葡萄体贴地等他喝完了水才说，可就是这样，彦佑还是被呛得咳嗽。
被他这反应搞得，倒是让小葡萄有些内疚了，“润玉对我挺好的，何况我已经是他的双修道侣了，果子不能这么没有义气丢下他一个人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义气？你的小命都快没了！”彦佑觉得自己都要急得着火了。
小葡萄叹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呀！润玉，就是小葡萄想要守护的人！”
这一瞬间，小葡萄的眼底迸发出的是无比的坚定。
彦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守护他？可是他守护的是你吗？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这样的你，还是他想要的锦觅吗？他只想要那个他求之不得，又为他而死的锦觅，不是你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傻姑娘！”
小葡萄从未尝试过，她会被别人的一句话，瞬间刺中心脏。
彦佑有些心虚，不过强撑着，自以为有点占理没准就能说服她。却不想，这句话才是真真戳了小葡萄的心肺。
她压根就不是锦觅啊！她是小葡萄！
“想什么呢？”耳畔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被腰间一只手向后揽入怀里。小葡萄惊了一下，回头就瞧见润玉的侧脸。
本能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回来啦？”
“嗯。”润玉由着她向后靠，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刚才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连我回来都不知道。”
若是以往，小葡萄多半会抱着他甜甜地说：“想你呀！”
小葡萄很甜很甜，比曾经的锦觅还要甜，也要皮得多。总是让他，恍惚觉得回到了那些错失的时光。
然而这一次小葡萄的反应，与以往都不同～
小葡萄犹豫了一下，转身半扑在润玉怀里，仰头看着他。这一刻，她清泠泠的大眼睛一览无遗。
“润玉，你，你喜欢我么？”
润玉有些好笑，“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那，那你说，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我！”
“我喜欢你，觅儿！”甚至多过于我的命！
小葡萄眼神闪了一下，一本正经，“这次不算，重新说，你要说，我喜欢你，小葡萄！”
“有什么不一样吗？”润玉有些好笑。
“当，当然不一样！我现在，跟锦觅不一样了，我是小葡萄！”
润玉看着她，弯着嘴角，温文尔雅，“可是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我的觅儿…”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上去。
沉迷和缱绻，永远是他带给她的。她知道，她明白，却无力挣脱。
等到她回过神来，早已过了话题的最佳时机。
或者说，小葡萄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问一遍，对着他温和深情的眼睛……
“我刚才回了天界一趟，最近凡界有些不太平，所以我们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润玉顿了顿，“不过一些俗务……”
“润玉！”小葡萄嘴巴嘟起来，强烈表示自己的不满，“别想岔开话题，到底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很难处理？”
润玉笑着拍拍她的头顶，“倒是有了些未来天后的风范了～”
“说正事，别拍我头！”
“因为继任天帝一事，凡界闹了些事出来。”
“不过是些凡界的事，至于让你把我赶回天界么？”小葡萄可没有那么好糊弄，顺带恶意揉揉他的脸，把棱角分明揉成一团奇形怪状，看着就舒畅。
润玉无奈抓住她的手腕，“告诉你都告诉你！若只是凡界，哪里闹得出什么水花出来？遴选天帝是六界大事，各界势力都想着分一杯羹。趁着这个时机，把这些蛀虫都找出来，往后，我也能放心。”
“可是，如果你不退位，不在凡间遴选天帝，不就不会出现这些事了吗？”
看着她懵懂的眼睛，润玉无声叹息，“我，已经不适合继续做天帝了。”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摸到了突破的苗头，如此下去，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上千年，这场突破就有了个结果。然而到了他这个境界的突破，大多九死一生，期间更是劫数多多，心智多变。作为天帝，身系六界干系，倘若有半分差错，恐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没有后代，与其在四海八荒选一个背后势力复杂纠葛甚深的人，倒不如一开始就绝了众人的心思，重新制定法则，人间遴选。远古神族就那么多，由他看来，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些神族也将陆续应劫。而白日飞升的仙家无疑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天界的中流砥柱，人界遴选的天帝来治理人界飞升的仙家，不是正正合适么？
外人只道他是为情所困，只想早日脱去身上的枷锁，却不知此法，润玉早已思虑良久。不去澄清，也不过是在变相降低远古神族的威望罢了。远古神族，必将式微而六界永存，作为天帝，他必将不遗余力，为六界寻求更永久的延续与平衡……
只是这许多，他并不便于与小葡萄细细拆解。当然更多的，他不想拿这些事来为难她单纯的小脑袋瓜。
润玉以为她不明白，然而听了彦佑科普的小葡萄，此时却明了他语后的深意。
他真是个好帝王，想到了六界。可是，他有没有想到她呢？
一刹那间，小葡萄就有些低落。
润玉只以为她在为被强制回天界难过，当即抱紧了她安抚道：“放心，耽搁不了许久，只待此间事了，我便只陪着你一个人。到时候，广布六界，天上地下，我一定陪你走遍！”
小葡萄闷闷地趴在他怀里，其实她想问的是，那个时候，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她么？如果他知道她并不是锦觅而是小葡萄的话。
“这个润玉，这个润玉，他心里有天下苍生，难道就没有你吗？他怕他渡劫到最后神志不清害了六界，就不怕到时候连你也不认得连你也痛下杀手吗？”
暗戳戳旁观了全程的彦佑气得口不择言。
小葡萄捧着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彦佑看她如此，无奈叹息一声，认真问她：“锦觅，你……”
“如果失败，他真的会死的吧？是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小葡萄仰头看着他，眼底似有水光。
彦佑哽了一下，拍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你可能，有点难过。可是你都不记得以前了啊，现在的润玉对你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你没必要为了个陌……”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他看到小葡萄的眼睛红了。
他怎么忘了，小葡萄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便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肉肉，她都那么多年不能忘记，何况是已经被她确认划入自家人范围的润玉呢？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这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成圣渡劫，没人知道会走哪一方。但是看这么多年润玉的经历，多半会应在情劫上。小葡萄首当其冲。
小葡萄垂下眼，没人看到她的泪眼，“在这六界之中，能称得上是润玉的亲人的，只剩下锦觅了；而对小葡萄来说，也只剩下一个润玉了。你们都能轻易地说放弃他，只有我不可以，你明白吗？”
彦佑怔住，那一瞬间，他是想反驳的，可是他能怎么反驳？
“我会陪着他走到最后的。”小葡萄轻声说，却透露着十分坚定。
彦佑走得很不甘心。
小葡萄突然就变得听话起来，比润玉预料中更平和地接受了要回天界的事实。
如此听话的反应，润玉稍显不安，“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葡萄乖乖地抱抱他的腰，“嗯，我会在天界乖乖等着你。你一定要记得。”
那一瞬间，润玉竟然有些挣扎，不想放她一个人离开。
但理智到底战胜了感性，“我一直都记得。等我解决完所有的事，我们一起游遍六界～”
小葡萄笑着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那样决绝惨烈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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