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界归一

    于花界之外的仙神来说，并无人知晓当日花界发生了何事。只知蓦然产生的灵力从花界开始，覆盖六界，无形的威压，仿佛天道崩裂，六界即将毁于一瞬。

    然而只是瞬间，那威压散去。众人如获新生，可是神魂深处却仿佛传来了遥远虚空的指示，天授之君，叩问天道，从此六界四海，一统归一，心之所向，莫敢不从。

    天帝润玉，与天道合一了！

    于一众小仙来说，只是冥冥中理解天道合一这个词。然而那大罗金仙却知此词的分量。数万万年，多少大罗金仙穷其一生，直至消亡都没有达到的境界，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他们年轻的天帝陛下达到了？

    或许也不是毫无征兆，五百年前天冥大战之时，便曾有过一次。只是当时，众人只觉威压，却并不曾有此指示。

    如今这样由心而发的昭示，都在向众人传达着一个信号，天帝润玉与天道彻底融合了！

    拨乱反正，武统六界，吞穷奇，上古之力与原始应龙的融合，应天帝之力，叩问天道，威慑六界！所谓天授之君，时势造英雄，莫不如是。

    然而扣问天道，六界威压，实在太过骇人。如今润玉在众人的心中，已然不仅是天帝陛下，更是这六界实至名归的主。

    花界归来，天帝陛下的政令便如雪花般从璇玑宫里飞出来。

    重立法度，新建秩序，一时间，六界联动。感念于天帝之命，天道之令，众人无不信服，一场六界的重建悄然而浩荡地开始了。

    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陛下一道“废除天帝之位，设立行政玉帝之位，六界能者居之”的政令却叫六界惶然。

    天授之君退位？六界能者居之是何意？

    无奈众仙囿于天道之令，无力抗辩，只得请来无量菩萨，劝一劝他们的陛下。

    于是才有了他们心中的天授之君端坐几案边，与无量大师对弈的场景。

    一子落下，局势立即分明。

    无量摇摇头，笑道：“陛下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润玉只是笑笑，挥手收了棋盘，取而代之的是香茗玉露。

    无量大师道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陛下宽仁，天授之君，一统六界四海，乃是六界之大幸。”

    润玉抬眉，“可是无量大师忘记了我体内的穷奇之力？穷奇凶悍，一旦觉醒，恐怕才是这六界最大的祸事。”

    “以润玉施主的心性决断，若不是施主属意相让，那穷奇如何能占得半分便宜？”

    润玉看着无量大师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没有一丝被看破的窘迫和尴尬，只是笑笑，“然而世人多疑多思多忧多恐，怕是不敢再将权柄交到我的手里。何况我又感念天道，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必是毁天灭地。”

    无量叹息一声，“情之一字，自盘古开天辟地起，就是最难以勘破的。为此，堕入魔道的有，灰飞烟灭的亦有。如此看来，施主此番抉择，倒算不得什么了。”

    “大师何必叹气？天帝的权柄，或许诱人，可是于我来说，却实实在在是一道枷锁。天界并非净土，权谋算计，势力平衡，我并不想走上父帝的道路。如今六界一统，正是功成身退之时。我致力于为这六界建立一道秩序，而建立秩序的人，却最是容易站在秩序之外的。如今，我亲自将权柄释于他人，便将自己也纳入这秩序之中。从此之后，六界一统，天规昭然，一切善恶，众仙行止，均有法可依，有规可循，这才是六界长盛的唯法。”

    无量动容，“陛下心有天地，浩气荡然。挂心六界福祉，实在是六界之福。只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呢？凡大能者，非凡人所解。向来只道凡人愚笨，又何尝不知，便是天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仙神，也看不破陛下的鸿鹄之志。”

    润玉摆摆手，“大师不必将润玉摆得如此之高。修道悟道，顺势而为罢了，于公，润玉从小受尽坎坷，受尽了权谋倾轧的苦楚，如今也算是不负天帝之名，还六界一片清明，如今功成身退；于私，润玉囿于情劫已久，心生魔障，虽叩问天道，怎奈心中始终解不开这个结。觅儿，是烙在我神魂中的印记，此生不解，余生不休，还情罢了。”

    无量大师却起身，“陛下不必自谦，天授之君，重建六界秩序的功绩，岂是几句言语便能抹去的？陛下为六界苍生的功绩仅次于盘古开天辟地，秩序重建，削弱旧庭的影响无可厚非，然陛下的功绩却不可草草论之。贫僧代六界感念陛下慈悲，阿弥陀佛！”

    润玉平静地看着无量菩萨端行一礼，微微颔首，“大师言重！”

    无量菩萨取出一颗舍利，交于润玉，“此为佛祖肉身坐化之时所得的舍利，可涤神魂，佩戴者，于悟道向上，精进修为大有裨益。润玉施主是万万年来，道界最有希望问鼎之人，希望能在天道的指引下，能为众人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润玉却不接，“大师客气了，佛祖舍利珍贵非常，然而于我来说，恐怕益处不大。”到了他这个境界，情劫是其一，他感悟天道，取之自然，恐怕无人再是他的敌手。剩下的，便是他何时能勘破境界而已。这舍利于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

    无量菩萨深深地看着他，“佛家讲究缘法，贫僧相赠，润玉施主便收下吧，总有一日会用到的。”

    润玉看着掌中的舍利，若有所思。

    再抬头，无量菩萨已经离开了。

    润玉笑了笑，便将那舍利收起，看向侍立一旁的的仙侍，“宣召各位仙倌至九霄云殿！宣上元仙子、彦佑与长芳主觐见！”

    那日从花界返回，润玉便开始着手整饬六界秩序。期间彦佑还有长芳主多次求见，俱被挡了回去。至于邝露，那日之后，润玉也没有见过她。

    没有见，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置。

    在润玉的人生中，面对过无数的坎坷与难堪，却唯有爱慕这一件事，却是他的头一遭。

    邝露于他的心思，他并非全无察觉，只是因为她的恪守，更因为，她是他微末时的心腹。本以为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会恪守本分。这一点上，邝露一直做得很好。却不知道，有些感情一旦生根，便再无法拔除。

    酿成如今的局面，他又如何脱得了干系？如此算来，他引咎退位，也实在是天道轮回最好的结果。

    九霄云殿上，诸仙齐聚，邝露、彦佑与长芳主业已到得殿前，跪地行礼。

    润玉端坐高台之上，看着这久经风雨的大殿，过往的一幕幕均在眼前快速掠过，如走马灯般。缘起缘灭，不过这一方宝座，如今，终于走到了了结的时候。

    “今日宣召众位仙家齐来，一是为六界一统，律法重建之事。如今六界归一，而当前天界的律法早已无法适用，官职体系更是无力覆盖。为此，本座于百余年前已命上元仙子重新修攥了六界律法，之后，便有太上老君为主，太白金星从旁辅助，依照此律，重整天界体系，分属各个管辖职责，部署官职。选拔官吏，上报任命！”

    太上老君与太白金星齐齐出列，“谨遵陛下法旨。”

    润玉继续道：“此第二件事，便是本座退位，后废除天帝之位，设立行政玉帝之位，六界能者居之一事。”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然而天道喝令下，众人心中纵然有再多不从，也只能遵于本心，无力说出一句反驳之言。

    润玉继续道：“日前花界之事，想必众人已有所耳闻。”

    众人悚然变色，虽然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知，可是心里却大概有个思路。天冥大战时陛下叩问天道之时在众仙心中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一方面，众仙对于天授之君有此大能而与有荣焉，更觉前途光明；然另一方面，却又受限于千年之约，此等大能，因一个千年之约，便将六界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于是，如何终结千年之约的魔咒，变成了众仙的重中之重。也是由此，才有了那日花界之事。

    可以说，这朝堂之上，有一半仙是这个计划的拥簇者，剩下的那一半，也对这个计划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陛下公然提起，是要秋后算账？

    念及此，众人感念罪过，齐齐下跪，“臣有罪，陛下息怒！”

    润玉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缓声道：“众卿有罪，本座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千年之约，说到底，还是本座有失天职，令苍生不安，令众卿忧患。是本座，愧对天地！”

    “陛下~”邝露陡然出声，泪眼婆娑地看着高台之上的润玉，“这一切，都是因邝露而起，与他人无关。若非邝露心存妄念，也不会有之后诸多事宜。请陛下降罪！”

    “邝露！”太巳仙人痛呼一声，急急出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小仙不敢为自己多做辩解，但是小女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此番只是受小仙逼迫才犯下此等大错，求陛下降罪于小仙，小仙莫敢不从！只求陛下对小女网开一面！”

    “爹爹！”邝露低喊了一声，眼泪成串地落下来。

    彦佑拱手行礼，“陛下，此事彦佑也有错！彦佑受故人所托，希望陛下早日走出情伤，只是彦佑愚蠢，才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罪过。上元仙子也是受彦佑怂恿，彦佑请陛下问责！”

    “此事花界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陛下责罚！”长芳主紧跟着跪伏在地。

    众仙面面相觑一眼，纷纷叩头齐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其实整场谋划粗陋得可怜，彦佑与长芳主是为了锦觅的遗志，而邝露，则是权势与人情胁迫下的一枚棋子，失败之后，更是第一颗弃子。

    只是众仙绝没想到，天帝陛下竟然因此要退位！弃子没用上，帅都要卸甲归田了。众仙惶恐，瞬间便乱了阵脚。

    润玉看着下面跪了满地的人，神色未动，“律法严明，依律行事，是六界四海归一而治的根本。本座继位以来，无时无刻不以此来严几御下。如今出了此等事，自然也要赏罚分明！众卿听旨！”

    “是陛下！”

    “上元仙子心存妄念而举止失措，险些酿成大错。虽得益于花界精灵连翘的及时阻拦，但终究其行有失，其本人也对此供认不讳，理应严惩。”

    邝露仰头看着润玉，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她不后悔，若是此番惩戒了她，能解了陛下进退维谷的窘境，便是她立即死了，也是甘愿的！

    遥遥的距离，润玉仍能看到邝露眼中的心甘情愿，只是，注定不会如她所愿。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润玉迎着邝露希冀的目光，缓声落定，“然上元仙子修攥律法立下不世之功，如此便以功抵过，现封为执法仙使，暂由太上老君调遣！”

    邝露眼中的希冀寸寸龟裂，“陛下！”

    太巳仙人却已伏拜下去，“臣谢陛下恩典！”

    润玉一挥衣袖，目光落在彦佑与长芳主身上，“至于彦佑与花界，以从犯论处，彦佑贬去凡间历劫百年，方可重新归位。花界经此一番，泰半尽毁，着令长芳主率领众芳主，尽快恢复花界生机。花界重归天界，由众位芳主轮番司管，不分等级。”

    彦佑与长芳主齐齐拜下，“谢陛下恩典！”

    “至于本座！”润玉长身而立，目光缓缓扫过众臣，感念天道，无形的威压随着他一字一句，逐渐散布下去，“身为天帝，统领六界，本该做表率，却因为千年之约，令苍生心生不安，是本座的过错。若要论罪，本座实则在第一位！囿于儿女情长，实非明君所为。然此沉疴已久，天帝世袭，总会引发如此弊端。本座有幸感悟天道，更应顺势而为，去除沉疴，还六界一个太平盛世，本座与众卿皆责无旁贷。

    故此，废除天帝之位，设立行政玉帝之位，六界择能者居之，方能划归方圆，六界同心，天地归一！”

    雷霆炸响，席卷整个大殿。众仙心生惶恐，然威压之下，却唯有臣服，“臣，谨遵陛下法旨！”

    太上老君犹自挣扎，上前一步，“便是如此，六界遴选玉帝之人选非一朝一夕之功，臣与太白有司律法，部职系之责，可这仙倌遴选，仙吏晋升，却还是要陛下过目！”

    言下之意，在玉帝人选齐备之前，润玉却还是有诸多事宜需处理。如此一来，只怕这玉帝一职便形同虚设。何况只要稳住天帝陛下，这玉帝的遴选，可就更不好说了。六界能者，哪有这么容易？

    众仙齐齐看向太上老君，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

    润玉却只是摆摆手，道：“仙倌遴选、仙吏晋升关乎天界神本，却无非仙倌修为法力的检测与境界甄别而已。我天界仙吏，无不从属道家一系，道家一派下无非三清为尊。如此仙倌遴选仙吏晋升之事，便交由三清之首元始天尊之子-东华料理，敕封东华帝君，在玉帝遴选完成之前，掌六界仙倌遴选仙吏晋升之事。”

    “这……”太上老君万万没想到，润玉竟是将东华都给唤了来，又是元始天尊的儿子。便是他也再无法辩驳什么，只得悻悻道，“臣无异议。”

    润玉目光在众仙之上一一扫过，“众仙可还有异议？”

    连太上老君都偃旗息鼓，他们还能如何？

    众仙齐齐跪地伏身，九霄云殿之上回荡着众仙的声音，“臣谨遵法旨！”

    “好！”润玉目光清明，沉声静气道，“即日起，依天道，遴选玉帝之人选。玉帝即位之日，本座将亲释权柄。望日后，尔等同心戮力，共辅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