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的电子合同迟迟不到，陈平加班等了会儿。
他坐在高鑫大厦顶层的办公室，落地窗下京城的霓虹像一锅煮沸的染料，将天空一并蒸腾得五颜六色。
钢化玻璃桌上躺着一只黑莓手机，Surface已经黑了屏，角落一尾常青树盆栽静默不动，陈平背后是干净如新的书橱。
陈平琢磨半天，摸出私人手机给颜玉打电话。
接通提示还没响三秒呢，对面就给挂了。
机械女声响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陈平锲而不舍打到第二十通，颜玉终于接了。
颜玉没说话，只有清清浅浅的呼吸，他应该在走路，呼吸频率稍微有几分急促。
“颜玉，”陈平嘿嘿笑，“干啥呢你在？”
颜玉在烧烤摊前驻足，另一手插裤兜，排队等前面的人挑完烤串。他戴了一只鸭舌帽，不大显眼地挤在人群里。
“没做什么。”颜玉往前挪了挪，背后有人推他：“小心点，别蘸着油。”颜玉低声道谢，躲开露在盘子外的油签。
“有事？”颜玉想挂了。
陈平屁事没有，就是想跟他说话，一听颜玉平淡无波的两字儿就知道他想挂了，连忙道：“诶诶你别挂，颜玉，别挂。”
颜玉环顾四周，从裤兜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手机揣前边的裤包，没挂。
陈平没说话，颜玉也没说话。
等排到颜玉了，陈平还是没说话。
颜玉安安静静地把菜和肉往盘子里挑，选好后交给老板：“麻烦了。”
老板没看他，低头数签，末了，说：“五十二块三，给你算五十二。”颜玉摸出手机扫码：“微信。”
老板把他的盘子排到之前的盘子后边，手上翻烤串的动作相当流畅：“行。”
女声提示音：“微信收款，五十二块三。”
颜玉找了个角落等候。
陈平明白了：“你在外边吃东西？才五十二？颜玉你胃又不想要了？”
他唠叨个没完：“你丫是不是忘了上次吃哨子面吃进医院的事儿？颜玉，医生怎么提醒你的，啊？养胃！多吃水果，别整天把路边摊上的当饭吃，颜玉你给我……”
颜玉挂了。
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陈平气乐了：“小王八蛋。”
他上身后仰倒在皮椅上，眼睛斜斜望向落地窗外的天空，明亮的天空，陈平抬手扶额。
黑莓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苏临。
陈平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绷出全世界最幸福的笑脸，然后兴高采烈朝气蓬勃喜气洋洋地把电话接起来，甜滋滋地喊：“苏临呐——”
然而陈平有点烦，等黑莓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三十秒，陈平才兴致缺缺地接起电话：“苏临啊，有事？”
“哥，我今天身体不好，提前离开公司了，M国的那份电子合同本来该我收的，”苏临不好意思道，“哥，我得明天再和M国联系了。”
陈平当然知道他苏临提早走人了，但苏临竟然不知道这份文件的重要性，对方可是M国的巨无霸风投集团。
陈平不禁纳闷，难道苏临不明白等这份文件有多重要吗？
非得他手把手跟他说，这一单，至少两个亿，苏博士才反应得过来？
成吧，白月光身体不好提前走了，他得理解。
陈平有气无力地笑笑：“没事儿，没关系。”
既然助理翘班，只有他陈老板亲自等咯。
苏临犹豫着问：“哥，你生气了吗？”陈平空闲的手百无聊赖地划拉私人手机屏幕，翻出通话簿，找到联系人：颜玉。
颜、玉。
颜、如、玉。
陈平划拉来划拉去，叹气道：“没，哥咋可能跟你置气呢，没关系，也不算多急的事儿，就一帮傻不拉叽的M国佬嘛，等不等都没关系。”
苏临给他逗笑了：“行吧。对了，哥，你现在在外边干啥呢，这么晚还不回来？”
“我……哦，我在外边喝酒。”陈平将私人手机面朝下倒扣。
苏临敏觉地问：“是吗？我咋没听出人声儿呢？”陈平有些烦躁：“在包厢。”
“哦……”苏临愣了愣：“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回来。”
“嗯。”
苏临挂了。
陈平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心说，陈平啊陈平，你可真几把渣啊，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你咋不去开后宫呀。
陈平抄起黑莓手机狠狠砸上落地窗，小方块弹回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没动静了。
世界恢复宁静。
陈平开始疯狂给颜玉打电话。
打到第三十通颜玉还是没接，陈平一怒之下登了颜玉的社交账号，颜玉的手机号是用他的身份证办的，一个号码两张卡，陈平也有一张，他登上去一瞅，空荡荡一片。
陈平开始翻颜玉的好友，有一个叫David。
“David……”陈平感觉不大对劲，他点进头像资料一看，头像就一副墨镜，简介是：世界第一私家侦探。
中二无比。
陈平乐了半天，抄起水杯喝水，蓦然想起什么，一口凉水呛了喉咙。
玻璃杯底砸上桌面，陈平瞪眼，这他妈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私家侦探David？？？
此人出道于十年前，黑白政商军队私企都有关系，上至国家机密下到内裤被偷，这丫都能给它摸出来。
传说找David查东西，查不出来就是你钱给的不够。
不过他已经消失两年了，陈平听说他时还以为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
可假如这个David是那个David……毕竟是颜玉的好友，而颜玉有一大堆秘密。
陈平琢磨半天，发了条消息。
颜玉：你好
对方秒回。
David：颜……颜队？？你这口气不对啊
陈平：“……”
颜队是啥子东西？？
颜玉：咋
David：没咋，颜队，你真要查刘子敬？
刘子敬……陈平目瞪口呆，不是刘导吗？颜玉查他做什么？另外为什么David把他叫颜队？？
颜玉：我是陈平，我登了颜玉的号
抱着手机啃鸡腿的杜风：“……”
完了，杜风啃鸡腿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仰天长啸，妈的陈平你个王八蛋你登颜玉微信搞锤子！！！
完了，杜风翻聊天记录，要是给颜玉知道他把刘子敬的事透露出去，颜玉能当场把他削成八百片，保证每一片厚薄适宜，丢锅里能直接烫熟的那种，完了完了！
David：……陈总
颜玉：我用我号加你
David：……不……
颜玉：否则我把你透露刘子敬的消息告诉颜玉
David：好#大哭
陈平自己号加了杜风的小号。
David：陈总你想做什么？
陈平：你真是传说中的私家侦探David？不是跳大神的？
David：……跳大神真不是我的业务
陈平：我要你查个人
David：……您说
陈平：颜玉
杜风平静地抬头，平静地问身边的小弟：“有豆腐吗？”
小弟一手鸡排啃得吧唧响，边嚼边囫囵说：“没啊老大，要这干啥？”
“让我一头撞死。”杜风两行面条泪盈风飘扬。
陈平：查不查，不然刘子敬……
David：我查，我查还不行吗！！！
陈平：我很怀疑你的业务能力，你真是David？
杜风流泪敲字回他：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陈平：我查颜玉这事儿不准跟他说，颜玉所有的资料，包括生辰八字婚配与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年级排名，出生暂居曾就业前女友，爱好擅长……你最好全部整理出来
David：您就直接说除了他祖宗十八代其他情况都查不就行了吗
陈平：祖宗十八代也要
David：……
陈平：五百万
David：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包管他内裤啥色儿我都给您整出来
陈平：……滚
陈平删除聊天记录，下了颜玉的号，杜风转手把聊天记录全发给了颜玉，颜玉用的另一个微信，这号陈平不知道。
杜风给颜玉打电话，颜玉正大快朵颐地撸串儿，杜风打到第三通时颜玉才接：“说。”
杜风翻白眼：“又在外边啃烧烤呢？把你嘴擦擦，好好一张脸全特么油。”就算颜玉人不在面前，杜风也能猜出颜玉现在啥光景。
颜玉抽出纸巾，边擦嘴角边问：“什么事？”
“我给你的聊天记录你看了没？”
“嗯。”
“陈平要查你。”
颜玉垂眸，空闲的手拨弄竹签，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抻长了放在桌下，上身微微后仰，整个人看上去随意又懒散。
“哈……”
电话里颜玉的嗓音沙哑而绵长，杜风忍不住咽口唾沫，那么美的颜玉，连哼个气儿都是叫人血脉贲张的勾引。
他一拍自个儿额头，打住！不能想！
“让他查呗。”颜玉轻笑：“我干净着呢。”
“……”你干净个屁！杜风默默腹诽，嘴上道：“那我把ICPO做的背景资料交给他？”
颜玉轻哼。
杜风犹豫再三：“颜队，陈平……这是不是怀疑你了？”
颜玉站起身，步伐优雅从容，在路边烧烤摊硬生生走出了模特上T台的效果，路旁群众纷纷回眸。
“随便他。”颜玉叫了辆出租：“不过要防着苏临。”
杜风沉吟：“苏临跟着陈平，目的是什么？”
颜玉喊了辆出租，兴致缺缺地说：“不知道。可能是为了陈平的钱。”
杜风：“……”我怎么觉着颜队你才是为了陈平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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