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出乎颜玉意料的冷静。
理论上讲，陈平这时候应该怒发冲冠一蹦三丈高把颜玉拖到床上翻来覆去的艹，颜玉就能趁机逃避这个话题，被送去演戏的事也能不了了之。
但陈平没有发怒，陈老板面带忧伤。他高颧骨眼窝深，以至于凝视颜玉的眼神显得尤其深邃。
颜玉紧紧闭嘴。
陈平说：“我希望你能幸福。”
夜色太糊涂，遮掩了看不清的真心，漫长的光阴两头，依旧是同一个人，用同样忧伤的目光凝视他。
褪去炙热与喧嚣，十八年的时光首尾交叠。
颜玉扯扯唇角，冰雕玉琢的脸上呈现出难言的灰败，语气中染上几分苦涩：“你想我死吗？”
陈平不明所以。
颜玉很快恢复冷漠，他撇下陈平坐到阳台上，陈平跟着他喊：“颜玉，给个准信。”
颜玉没说话，仰长脖子凝望泛黄的夜空。
星眸如晖。
陈平俯身亲吻他的眉心：“我难得对你好一次，别拒绝了，颜玉。”
原来他陈大爷也知道自个儿这两年没好好对他。
颜玉心想，陈平心里，终究是苏临重要。
颜玉并不难过，其实挺平静的，可能他也不太在乎陈平，面对过太多次生生死死，像这种无聊的小情小爱，他真没兴趣在乎。
“出去。”颜玉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陈平怔忪，半晌，脱了外套披他身上，退出阳台。
颜玉需要好好考虑，陈平钻进被子，被窝里残留着颜玉的气息，陈平的大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默默叹气。
颜玉想了一晚上，其实没怎么想，大脑一片空白。
清晨陈平推开玻璃门时，颜玉淡漠道：“我答应你。”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彼时东方升起鱼肚白，冰凉的晨露自发梢滴落，颜玉嘴唇泛白，就像陶瓷做的美人，华美精致，脆弱易碎。
陈平将他打横抱起来，哈哈大笑。
颜玉在补觉，陈平陪苏临在外边吃早饭。
客房旁边就是客厅，陈平的声音听上去特高兴。
他兴致勃勃地跟苏临分享他到M国谈生意的事儿：“M国佬想把咱当傻逼玩呢，结果把自己玩儿坑里了！哈哈哈哈——”
苏临语带笑意：“哥你真厉害。”
陈平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颜玉睡醒了，正好听到陈平和苏临侃大山的声儿传入门中，他的脸色一时有些森冷。
颜玉摸出保险箱下藏着的微型录音针贴到门缝边上。
苏临正好问到他：“哥，就是那个，李玉呢？他长得真好看，你上哪儿请到这么好看的家政的？”
一提起颜玉，陈平就有点心虚，哈哈笑着跟苏临打马虎眼：“没啊，就沈钧招得呗，脾气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哎，别提他别提他！”
苏临转了话题：“行。今天我第一天到你公司上班，哥你可得照顾我。”
陈平义不容辞：“那肯定的，没问题！”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出门。
颜玉等了一会儿，等外边没动静，他走出客房，沈钧蹲在玄关前换鞋。
颜玉说：“沈钧。”
沈钧欸一声，起身回头：“颜先生，走吧，陈总吩咐了，我得把你送刘导那儿，让他看看你的外形。”
说送颜玉去当花瓶演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让导演和主创过过目。
鉴于这部剧就他陈平一个人出钱，主创当然没问题，就差刘导点个头。
颜玉吃早餐，沈钧就在外边等，等到大太阳晒马路了颜玉才慢悠悠晃出来。
沈钧开车将他送到摄影棚。
刘导在边上喝茶，跟编剧妹子讨论剧情。两个人争得面红脖子粗。
编剧据理力争：“刘导，这就是喜欢，沈煜喜欢张皓，我跟你打包票，这剧情小姑娘绝对喜欢！”
刘导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胖子，攥着手里的茶杯上下挥，反驳她：“不成，不能这么写，否则广电那过不了！”
编剧妹子不乐意，抱臂道：“那咋说，两男的亲来抱去不是爱情，是啥？”
“亲情呗。”沈钧插了一嘴：“刘导，小张编剧，你俩又吵上了？”
导演和编剧齐齐回头。
只见沈钧背后站着个人，皮白肉嫩身高体瘦，怎么匀称怎么长，怎么好看怎么来，编剧咽了口唾沫：“这……”
“哦，这位就是陈总说的颜玉。”沈钧介绍道。
就是那个被金主强塞进来、毫无演技、演戏经验为零的大花瓶？
编剧瞠目结舌：“这哪里是花瓶啊，这是超级无敌肯德基加厚双层巨无霸特马斯五百度回旋究极无敌大花瓶啊！”
沈钧：“……”所以和花瓶有区别吗？
编剧激动地抓住了导演的胳膊：“就他了！”
刘导手有点抖，被小张编剧一抓，更特么抖了。刘导下意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刘子敬，你……你母亲……”
刘导恍然意识到什么，试图问出口的话戛然而止，他攥紧手里的剧本，额头直冒汗，浑身上下因紧张而僵硬。
编剧笑嘻嘻地问：“咋滴，导演，被迷住了？”
颜玉眼神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随意地环顾四周，漫不经心答：“家母很好，不劳挂念。”
沈钧：“……”话说颜先生不是早就父母双亡了吗？？？
沈钧没戳穿，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那啥，人我给你带来了，刘导，您看合适么？”
刘导愣了一会儿，编剧戳他胳膊：“刘导，问你呢。”
刘导一哆嗦，回过神来，重新仔细打量颜玉。
被塞进来的颜玉拿了个配角，戏份不多，但挺重要。
这部剧是古装原创的，讲两关系特铁的大侠行走江湖，有一天碰见个江湖女子叫乔遇，两兄弟同时爱上乔遇。
为了乔遇，两个人心生罅隙，最后反目成仇。
到此为止，都是正常且毫无新意的古装恋爱剧。
然后，乔遇是魔教护法，因修习邪术，男生女相，他本质仍然是个男的。
兄弟A查出乔遇真实身份，并表示受到巨大伤害从此堕入魔道，兄弟B大受刺激并重新发现还是A好啊，从此开启追回A的奋斗之路。
大结局AB又愉快地一起行走江湖了。
浏览完剧本的颜玉：“……”
颜玉拿了乔遇的本。
编剧解释：“乔遇是没啥感情波动的人，你只要一脸冷漠站在镜头前就行了！”
沈钧擦擦汗，这可不是本色出演吗，颜玉专业面瘫二十年。
室内空调温度可能开得有点高，刘导不停在擦汗。
编剧拉着颜玉啧啧称赞：“你长这么美就该进娱乐圈，哇，皮肤真好，用啥牌子保养的？”
颜玉垂眸，眼帘拉低，掩去半分淡漠，整个人透出温文如玉佳公子的气息，他低声答：“百雀羚。”
编剧：“……”
“草本精华。”颜玉说。
沈钧：“……”
“比较便宜。”颜玉补充道。
沈钧默默捂住了脸。
刘导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编剧问：“导演，你看他成吗？”
刘导干笑：“试试镜吧先。”
颜玉试了一段和双男主初遇的戏。
那两男主早选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牌，去年刚从影校毕业，长得都不错，只是往颜玉面前一搁，瞬间黯然失色。
编剧嘴角抽了抽：“好像有点美过头了叭。”
两男主陪着一花瓶试戏。
那会儿陈平刚好到了，他来看看热闹。
双男主想在陈平面前表现表现，使出浑身解数飙演技。
A说：“姑娘美如天仙。”
颜玉：“……”
B捧心道：“姑娘美如画。”
颜玉：“……”
陈平越看脸色越不对劲，AB还在使劲撩颜玉呢，陈老板一脚踹翻桌子：“都他妈给我离颜玉远点，撩撩撩你们撩个屁，下面毛长齐了吗？”
AB：“……”
刘导赶忙打圆场：“乔遇这个角色就是要面对夸赞不为所动，颜先生演的很好，鼓掌！！！”
现场：“……”
刘导挥手：“鼓掌！”
现场响起零星的掌声。
刘导说：“陈总，您满意了吧？”
陈平哼哼两声，懒懒散散地往后一斜身子，朝颜玉勾手指：“过来。”
颜玉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陈平揪住颜玉的衣领，低头照他脖子狠狠啃了一口，印上一圈牙印。
“别打他主意。”陈平眼睛微眯，环视在场：“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不配。”
几个打颜玉小算盘的人默默低下头。
陈平拍拍颜玉的肩膀：“好好表现，杀青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颜玉来了点兴趣，轻挑眉稍：“多少？”
陈平就知道他满脑子只有钱，抓住颜玉的手腕，低声道：“一千万，行吧。”
颜玉比陈平矮点，他垂眸，如春风润玉，碧波粼粼，笑吟吟地答应：“好。”
那一笑就跟春天来了，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花儿簇簇丛丛开遍了似的美。
陈平看得一愣一愣，回过神来时心想，颜玉真他妈……又美又会装。陈平掐着他的手腕哑声道：“颜玉，你说说，你的真心是不是也能用钱买？”
颜玉笑意未散，就着眉梢眼角的春风，如白衣仙点化凡人，带着些施恩的意思，轻浅道：“能，钱给够，别说真心，煮的也行。”
陈平有点心动，他问：“那我昨天给你三千万你不要。”
“三千万太少，陈老板，”颜玉后退一步，“我没那么廉价。”
“你要多少？”陈平想了想自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殷实家底，自信问。
“要你倾家荡产。”颜玉笑眯眯地说。
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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