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柏敛眉,反问道:“去抢去夺也没关系?”他原以为泽九只是借机发泄自身的愤怒,不想他打心里就不觉得这是错的。
“那又怎样,她都会帮我解决,你们就只会打我。”泽九越说越委屈,小胸脯颤颤地起伏着,哭得更伤心了,“都怪那个臭老头,害我在这里吃苦。”
时柏:“……”天衍老祖不老,其实看着还很年轻。
十一二岁已到了明理的年纪,却骄纵如此,非是一朝一夕可变,也非一时可改。
时柏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抢杀所得,不仅耗费了大气力,还需九璇道人从中斡旋,给予补偿,既担了恶名,又损了财物,并非良策。”
泽九用抽抽噎噎的声音愤怒地吼道:“谁稀罕他们那些破烂,白给我我都不要。”
那为何要抢?
时柏看着伏在手臂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少年,想了想,说道:“可是有人欺负你?”
少年不语,默默地掉眼泪。
时柏胸口钝痛感更甚,他皱了皱眉,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时柏道,“若真的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说着他半蹲下身又道,“别哭了,师兄帮你。”
少年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时柏,好似在同他确认真假。
时柏终于舒了口气,放下按在胸口的手,牵动嘴角的肌肉,笑着说:“真的。”
泽九欣喜了一瞬,用蕴满水汽的眼睛看着他,随即又蹙起小眉头,嫌恶道:“好丑!”
时柏:“……”
有些道理要慢慢教,并不能让他马上明白其中的症结,莫不如暂时取得少年的信任。
彼时的时柏也不过十七八岁,摸索着方法去带顽劣的小师弟,将师兄传授的道理再言传身教给泽九。
人的性情长大后多少会有些变化,时柏本就少年老成,几十年如一日的淡漠寡言,泽九却变得太多。
曾经的一句话,可以取得涉世未深的泽九信任,今日却达不到同样的效果。
缓过神的泽九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说,“这对你来说同样毫无意义。”他转过身,声音冷凝,“这里也没人需要你帮忙,不要再拿一些对付小孩子的把戏来哄骗我。”
那纤瘦的背影满是拒绝的疏离,曾经关系亲密的师兄弟如今宛如陌路。
时柏莫名的生出一股恼意,他上前一步,拽过泽九的手腕,将人扯过身:“你到底要气多久,不过一时不如你意,便嫉恨至今?”
时柏大力的抓着泽九的手腕,光洁的手腕有种异于常人的冷意,在黑袍的映衬下晶莹透白,触感有种无法言传的细软润泽,时柏下意识的用拇指摩挲了一下。
泽九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温热的触感让泽九反应过来,他猛然弹开时柏的手,愠怒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哪里来的自信如此自以为是,你倒是说说,连丘山试炼都要我出手的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
时柏收回手,面色也沉下来:“万事不肯服软,行事又如此肆意乖张,若有一日失去九璇真人的庇护,你是要如何自处?”
所以从前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他精心教导的师弟如此偏执狂傲,如今不仅故态复苏,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他如何甘心。
“你以为你是谁?”泽九恨恨地盯着时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尖锐,“你凭什么非要插手我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这番做派有多让人厌恶?”
时柏深深地看着他,入眼的,是泽九恨怒的表情,良久,他神色淡了起来:“多有叨扰。”说罢人便拂袖转身朝外行去。
时柏向来不强人所难,纵有不舍也会放下,泽九本就是个例外,如今也不过重归原点。
身后的声音彻底的消失,泽九整个人沉在一片冰冷的风暴里,衣袖下的手已捏得骨节泛白,良久,泽九低缓的声音在冷凝内的屋中响起——
“谁都不能相信。”
这边时柏刚出了庭院,便让人叫住。
“阿柏!”
时柏看向来人,身形未动。
温思娉婷的身影走近时柏,心情复杂地挤出笑容:“抱歉,我不知道杨景会如此,我会重新考虑婚约的,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
时柏点点头,无心逗留,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儿?”温思忙叫住他。
“可还有事?”时柏转过头。
“我……”温思一时语结,早前两人在酒楼遇见,当时惊了她一跳,坊间疯传时柏进阶失败,不想却是这番情形。
说来时柏不过丹境初期,比不得杨景中期的修为,但是想到时柏送予凌音的坎水剑,温思心中难免心气不顺。
灵器是多少丹境修士梦求的宝贝,时柏随便的就拿来送人,还是量身度制,她自问不比凌音差太多,时柏却是只送了她几个小玩意,随便的就将她打发。
气境的时柏出手便如此阔绰,如今时柏入了丹境,不知族内长辈留了多少身家给他,加之是天衍老祖的弟子,比起杨景这种背景不够深厚之人,时柏自是更好的选择,再则时柏又与凌音退婚,温思便动了亲近的心思。
只是酒楼的时候,时柏就不热络,拒绝她的相邀,她也不好表现的过于迫切,难免失了矜持让人看轻。今日她在族内看见时柏,本想亲近一番,却是让杨景破坏。
温思对自己多少有些自信,时柏曾几次助她于危难,虽然不比凌音,也是送过好物给她,若不是有意于她,怎能如此作为,毕竟两人之前并无交情。如今凌音听信谣言悔婚,定是伤了时柏的心,这也恰是她的机会。
只是时柏如今仍旧不冷不热的表现,让她有些没底,温思犹疑地看着时柏,咬了咬艳/色的红唇,开口道:“其实我对杨景并无男女之情,他纠缠太过,又是找族中长辈出面,我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可谁知他如此乖张行事,惹了这等麻烦出来。”
时柏待温思说完,慢慢地开口:“你是在和我道歉吗?”
“啊?”温思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猝不及防地道,“啊,是……是吧。”她理不清时柏是什么意思,她这意思很明显,换做其他男修,早就顺势小意安慰一番。
“我知道了。”时柏面色平静地道,“还请温思道友下次自重,以免多生事端。”
自……自重?什么意思,这是说在责怪她,甚至连她的“道歉”都不接受?这值得时柏如此生气?这也……
温思多久没受过这等闲气了,可是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涨红了脸,看着时柏转身又要离去,简直难以理解,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气量狭小,不知怜香惜玉的男子?
无论心中如何做想,温思快于思维的将人拉住,“你可是在生我气?”温思的声音柔柔糯糯,说着话眼圈瞬时红了,“我比不得你们,孤苦无依的一人,走到现在不容易,如何能拒绝杨景,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和凌音定亲,何尝不是伤了我的心,如今怎又如此怪我?”说罢,温思的眼泪便倏倏而落,那柔弱之姿,好生惹人怜惜。
时柏却是抽回自己的衣袖,轻叹了口气:“原来无端纠缠竟是如此惹人厌烦。”倒也无怪泽九对他厌恶躲闪。
温思闻言羞窘难当,时柏如此接二连三的嘲讽,终于让她把持不住:“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是说我会错了意,那之前对我的诸多照顾算什么?”
“不是很照顾。”
“什么?”
“是一般照顾。”时柏解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力之所及而已,男人对女人好并非只有一个目的,我若当真对温思道友有意,绝不是如今的表现。”
“你……”温思又气又怒,根本不信时柏所言,她咬着牙道,“何人拖你照料我,我怎不知有这样的人物。”
时柏却是直接转身离开,倒是留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既是想不到,也就不必知道,徒惹烦恼罢了。”
…………
这是一间白玉城专门租住给修士的普通房间,屋内窗幔紧闭,只陈设了几张简单的桌椅,正中的八仙桌上的香炉中燃着清新淡雅的安魂香。
时柏置于榻上,上方悬着四个颜色古朴的铃铛,他盘膝而坐,宽大素白的衣袍遮掩了座下的蒲垫。
不知过了多久,四个铃铛突然发颤,幽蓝色的阵法中,时柏双目紧闭,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面部暴烈的青筋,预示着主人备受煎熬。
时柏猛然睁开眼,猩红的眼睛,狰狞的面孔,原本恬淡肃穆的气质荡然无存。
五脏六腑如有烈火焚烧,暴虐的血液如沸腾一般要冲破皮肤,整个人好似随时能炸裂开。
难以让人忍受的烧烈感,恨不得毁了整个世界慰籍自己。
突然一缕幽香慢慢的嗅入鼻端……
清新淡雅……
犹如柔软的棉絮附在身体上,身上的燥热稍缓,时柏站起身,本能的寻着幽香的源头。
灵泉中清丽绝俗的身姿,渺渺雾气之下遇露还遮,让人辨不清真容。
他踩着泉水,一步步向佳人走去,仿佛在奔向救命的解药。
佳人入怀,清凉的气息慢慢附上身体,舒服的毛孔舒展开。
不够,想要更多,进一步的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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