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母对坐在堂屋喝水歇息的大姐和三妹道：“这菜啊，给谁家送，谁家都说新鲜。”往常都是老家人来打秋风，不单她的几个儿女一听‘姥’家来人了就躲着不回来，院里的邻居私下里也没少说‘不能和乡下人结亲’的话，可她也没办法，自己的兄弟姊妹，总不能看着亲人难死。这回虽说只是几筐菜，但她也看出来了，老家人的日子是好多了。
韩春明送完了菜，把没送出去的菜和自家的菜都归拢到了厨房，才回家：“妈，我都收拾好了。”
韩母见小儿子一头的汗，就道：“你快歇会儿吧，你哥姐他们早都回家了。”转头看向她的两个姐妹道：“这孩子干活就是实在。”
“是是，小五子是个好的。”大姨和三姨纷纷点头，大姨随后忙道：“小五子，快过来坐下喝口水。”
“不了，您们喝吧。”说着就要回屋。
三姨立刻道：“小五子，你别走，我和你大姨有事儿和你说。”
“诶。”韩春明闻言，便坐到韩母身边：“有什么事儿，您们说。”
“是这么个事儿。”既然话头都让小妹挑出来了，大姨也就直说了：“小五子啊，你也知道，我们两家和你舅家啊，种了不少菜，你看，你是开饭店的，我们这菜，你能不能收了？”
头两年种菜好卖，可随着首都周边更多农民开始种菜，这菜价简直是急转直下了。
他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韩春明转头看向韩母，韩母登时就脸色发红，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韩春明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大姨、三姨，说实话，我现在有稳定的蔬菜供应商，饭店的菜是不缺的。”抬手阻止大姨说话，继续道：“做买卖要讲信用，我既不能单方面跟人解约，也不能去减少约定的供应量。”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后道：“那我再买进老家的菜，就要承担卖不出去，烂在我自己手里的风险，所以，想让我收菜，那咱们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列举道：“第一，菜的价格，要比市价低三成。”
“不行！”三姨立刻摇头道：“那刨出去运费，我挣得那俩钱，还不够我搭的功夫呢。”
“放心，菜我找车运，不用您花钱，您能给我搬车上就行。”韩春明道。
大姨和三姨俩人算了算，感觉合得上，就同意道：“行。”
韩春明点点头，继续道：“第二，我只收您两家和我舅家的菜，您二位可不能再给我揽活儿了，我刚才说过了，这菜用不完，我是要烂在自己手里的。”
“你放心。”三姨一摆手道：“谁管别人家的事儿啊！”气哼哼地道：“见咱们几家卖菜挣钱了，好嘛！全都跟风种菜，为了抢咱们家的生意，一个劲儿地降价，想想我就来气。”
大姨跟着连连点头。
“那您二位可挺住了。”韩春明道：“别过两天又过来让我收别人家的菜。”又强调道：“也不能把别人家的菜加里面卖给我。”严肃道：“我可是您们嫡亲的外甥，您们可不能坑我。”
大姨立刻连连保证道：“小五子你看你这话儿说的，我们还能那样分不出来个‘里外拐’？”
“就是。”三姨也肯定道：“没得坑自己人，便宜外人的。”
“您二位这可是给我打包票了啊，要是让我发现这里面夹了别人家的菜，可别怪我不讲情面。”韩春明先给两人打上‘预防针’。
“诶诶，不能那么干，不能那么干。”大姨继续保证道。
“第三。”韩春明道：“这一茬的菜，就这样了，下一茬，种什么菜，得我说了算。”
大姨和三姨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喜色，她们本来想着，能把这茬地里的菜卖出去就不错了，以后地里种什么还挠头呢，没想到小五子不仅买她们这回的菜，还包买以后的菜，这简直是‘天降之喜’啊！
两人立刻拍着手，笑呵呵地道：“行行行，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
“对对，小五子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答应了收老家人的菜，韩春明一大早就给关小关打了传呼，知道今天要在‘酒罢去’招聘新服务员，他就直奔过来。
“……行了，你过来吧。”孟小杏把报名表放下，对来应聘的打工妹道。
打工妹拎着包袱，连连弯身道谢：“谢谢，谢谢经理。”
孟小杏抓起关小关刚看完，放在桌子上的下一张报名表，看了一眼，点名道：“黄春花。”
几个排队等着面试的打工妹里，一个姑娘忙上前几步：“我我我我我。”
孟小杏一抿嘴，嫌弃地道：“‘我我我’，那么多声干嘛啊，叫一声就听见了，你当在村里赶驴呢？”扇呼着手里的报名道：“你要还想赶驴，你就趁早回去得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黄春花赶紧道歉。
孟小杏随口问道：“得过什么病没有啊？”现在卫生抓的严，可不能招进来个有传染病的。
黄春花实诚道：“大病没得过，小病有过。”
孟小杏见这姑娘诚实，态度也软和，又上下打量一下后道：“行吧，试用期一个月。”
黄春花一听被录取了，忙笑道：“好，谢谢您，谢谢。”
孟小杏回身对站在她身后的服务员领班道：“你带她们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把宿舍问题给安排好了。”这两个是给‘酒罢去’招聘的，自然要交给这儿的领班安排。
领班立刻应下，招呼着两个姑娘跟她走。
韩春明来了有一会儿了，但他就站在门口没进来，看着里面主持招聘的关小关和孟小杏。
现在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他才发现，孟小杏在模仿关小关。
孟小杏一身黑色半袖职业套装，料子高档，剪裁修身，烫着时尚的卷发，还化着淡妆，刚刚对领班说话颐指气使，对来招聘的打工妹们，更是居高临下，简直换了一个人一般。
孟小杏继续拿过关小关看好的报名表：“下一个，李山美。”
“在这儿，在这儿。”李山美一边走出来，一边挠了挠肩膀。
见人挠痒，孟小杏就皱眉问道：“你是不是长过虱子呀？”
李山美立刻紧张地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孟小杏直接忽略了她，转头向关小关要起下一张报名表：“下一个。”
关小关抬眼看了一下李山美，面无表情地把新看完的报名表给了孟小杏。
李山美一听‘下一个’，急了：“为什么不用我啊？”
孟小杏耐着性子道：“你这姑娘怎么就不爱说实话呢？啊？我告诉你。”指了指自己道：“就连我当时在村儿里的时候，我都长过虱子呢，你还说你绝对没有？”说着，也想起长虱子时候的痒痒劲儿，忍不住挠了挠脖子。
坐在旁边的关小关听到孟小杏竟然拿她自己举例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说实话，她挺服孟小杏这百无禁忌的嘴的，什么都敢往出说，也好意思说。
李山美犟道：“我真的没有。”
最烦这种“死鸭子嘴硬’的，孟小杏喝道：“行了，这会儿了还不说实话呢，你赶紧走吧！下一个！”带着火气道：“王小凤，谁呀，站出来！”
“是我，是我。”王小凤赶紧挤开李山美，站到面试桌子前。
李山美见孟小杏发火了，下一个应聘的也上前了，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孟小杏压了压火气，看了眼报名表，问道：“上面的菜都会做吗？”
韩春明看着一边哭一边从他面前经过的姑娘，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孟小杏变得真是忒厉害了，上位者的嘴脸一览无遗，完全忘了，她自己就是农村的孩子。
韩春明来找关小关，不仅是老家人菜的事儿，他还从总账上支走了三十五万的支票，因为他要和杨华健一起去一趟海南，跑一趟过海关的生意。
首都机场。
吉普车里，坐在司机位置上的穿着工商制服的人碰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程建军：“诶，建军。”指了指窗外正从出租车后备箱里拿行李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那人道：“冷不丁看见韩春明穿西装，差点让我没认出来，穿上这儿身，看着才像是个大老板了。”
韩春明和关老爷、还有侯殿臣一样，都爱穿大衫，侯艾琪给他们准备的都是唐装的款式，不过因为现在‘西装’才是‘成功人士’的正装，即使韩春明穿着布料、做工和款式都高端的唐装，大家都只觉得他穿着还算齐整精神而已。
程建军不屑地道：“就他，扒了皮我都认识。”他壮士断腕，自断财路，委曲求全，韩春明倒好，说辞职就辞职，把精力全部投进了生意，年初还开了一家方便面厂，现在干得更加风生水起了，光看他的纳税额，就知道他肯定是赚翻天了。
现在就连杨华健这个干部子弟，有了财路，拉资金直接就只找韩春明，韩春明也是大手笔，竟然要一个人全吃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韩春明贪，他才能得到这准确的消息：“这回跑不了了，咱们先回去吧。”‘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次可不是他想整韩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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