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艾琪的策略自然是成功的,她交好费找到韩春明的寝室的时候,寝室里才来了两个人,这两人分别占了两个下铺。
看到寝室里进来个女生,还这么漂亮,年纪略轻的那个只看了侯艾琪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略年长的那人开口问道:“同学?你?”
侯艾琪大方地笑道:“你好,我对象是这个寝室的,他去搬行李去了,我先过来等他。”说完看了一圈寝室里还剩下的下铺,指着靠窗那边的空着的下铺道:“那个床没人吧?”
“没有,没有。”年长的男人忙摇头道。
侯艾琪点头笑笑,就走过去把随身的拎包放到床上,把身上的厚呢子大衣脱下来,随手一叠放在空空的床板上,拉出来长桌下的凳子,坐下来等韩春明来。
上铺好,还是下铺好,这是只要住校就会遇到的课题。
上铺清静、干净,却要上上下下,下铺则与之相反。
如果是十年,或是二十年后,侯艾琪一定会给韩春明选个上铺,可对于77级来说,下铺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的课业会非常、非常的多,多到要去蹭厕所的灯,甚至是路灯,用不了多久,就会累得连床都不想上去了,到时候蹭下铺,挤下铺,都会成为常事,所以她给韩春明选了下铺,好让韩春明他方便些,困了也能倒头就睡。
“孩儿他爸,这呢!这呢!”一个微胖的女人用后背挤开门,大声招呼着进了屋来,不等她倒下手里提着的东西,一个高瘦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孩,牵着一个男孩紧跟着进来,他身后还有个拎着不少东西的十多岁小子。
这一家子一进来,不大的寝室一下子就拥挤了,微胖女人看到屋里的人就开口招呼,对着寝室里靠门口站着两个男人笑道:“大兄弟,小兄弟……”视线转向靠窗下铺那边坐着的侯艾琪的时候,语气明显少了底气:“大妹子……”
“大姐。”侯艾琪对微胖女人笑道,站起身伸手过去帮忙:“快把东西放下吧,正好还有一个下铺。”她对这家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女人一看就是个爽利的,男人看着斯文稳重,两人带着行李和三个不大的孩子一起来报道,可见是要全家都留在首都了。
这对夫妻,一看就知道,男的是知青,女的是村民,出来念书还能带着妻子孩子,可见心思是个正的。
女人看着微胖,可会医术的侯艾琪一看就知道,这女的不是胖,是营养不良性水肿,可这种情况却没在她的丈夫和孩子身上体现,可见是一位贤妻良母。
女人躲开侯艾琪的手,忙道:“大妹子你别上手,这些埋汰得很。”放下东西后见只剩下一个下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行李当了上去道:“俺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学校的老师好,让俺们先在宿舍住两天,这下铺,俺们就先占了,要有人不方便,俺们再让。”见三人都看着她,她立刻强调道:“俺说话算话。”
“真要是谁不方便,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开会去。”侯艾琪指着已经趴在男人肩膀上,快睁不开眼睛了的小姑娘笑道:“大姐,您快把床铺了吧,您姑娘都快睡着了。”
“诶呀!”果然,一见自家姑娘要睡着了,女人忙解开行李,就开始麻利地铺床,什么事儿都没有她丈夫和孩子重要。
侯艾琪也上手帮着铺了一下床铺,等把小姑娘放下了,女人又把小男孩和大男孩都按到了床上,让他们俩也睡觉,大男孩往被窝里一钻就闭上眼睛,小男孩一开始还不愿意,结果按倒在床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接着女人把身上的破旧棉袄一脱,从行李卷中掏出来一个锔了很多处的搪瓷盆子就出了宿舍,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水回来,挽起袖子开始擦起屋里的桌子、凳子和柜子。
女人并没有只擦她可能用到的地方,而是要把整个宿舍都擦一遍的架势。
“大姐,还有没有抹布,借我一块吧。”侯艾琪低声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也站起身来要帮忙。
“大妹子你要擦哪?我给你擦就行,这水凉,你就别上手了。”女人不仅断然拒绝,还转身走过来,先擦起了韩春明这边:“我给你擦。”
本来地方就小,女人一过来,侯艾琪本能地避让,脚就碰到女人刚才放在地上的一件行李上,还不等她道歉,就听到轻微的‘咕咕’两声。
侯艾琪反应了一下才小声问道:“大姐,这是鸡?”
“嗯呢!是鸡。”女人立刻道:“俺这鸡可老实了,不应人。”
“嗯。”侯艾琪笑笑道:“听您的口音,是黑省的吧?”她就是好奇,这鸡是怎么带过来的……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貌似这时候坐火车是让带家禽的……
“嗯呢,不过俺家他是津市的。”女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俺家他说了,他这考出来了,就不会再回俺们那噶哒了,就把俺们都给带过来了。”听说恢复高考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她男人去考,她娘还偷着跟她说,她男人要是考上了,一出来,那肯定就得没影了,她当时也是害怕的,可要她坏了她男人的前程,她良心上也过不去,索性来了个听天由命。她男人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热闹,不过谁也没想到,她男人会带着她和孩子们一起来上学,可是喜得她当时狠狠捶了她男人一顿。
“姐夫人品好。”侯艾琪发自内心的说道。别说恢复高考后,就是前几年的‘回城风’,就不知道刮出来多少‘陈世美’和‘薛平贵’:“说了半天话儿,还不知道大姐怎么称呼?我叫侯艾琪。”
“俺男人叫陈平,俺叫冯大春。”女人立刻自我介绍道。
“陈哥,冯姐。”侯艾琪向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很沉默的男人点点头,心里有些冷汗,刚还想到‘陈世美’和‘薛平贵’,这就来了个姓名结合体,好尴尬啊。
陈平也点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侯艾琪很喜欢和冯大春聊天,说话直来直去的,让人特别放松。
韩春明用手里的行李顶开门,一眼就看到侯艾琪坐的位置,直奔而去:“你别上手,我自己来。”他这还是在家门口念书就有这么多行李,真要是去外地念书,他估计这行李他妈还能给他翻个翻儿。
“嘘!”侯艾琪忙向韩春明示意。
韩春明顺着侯艾琪指着的方向一看,见那床上挨排三个小脑袋,立刻放轻了手脚。
“没事儿!没事儿!”冯大春对侯艾琪两人道:“他们只要睡着了,打雷都不会醒的。”
待韩春明放下了行李,侯艾琪就给他介绍道:“这是陈平,陈哥,这是冯大春,冯姐。”
韩春明向冯大春笑道:“冯姐好。”上前两步和陈平握手道:“陈哥,我叫韩春明,您叫我春明就行。”
“诶诶,好。”冯大春冲韩春明笑了笑,就过来帮着侯艾琪给韩春明铺床。
韩春明这边和陈平认识了,立刻就拉着人走向同宿舍的另外两个人,四个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就围在一处聊了起来。
这边,侯艾琪和冯大春也低声说着话:“冯姐,你们在首都有亲戚,还是要租房住?”
冯大春看了陈平那边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是有亲戚的,不过俺家他不让去找。”微苦着脸道:“明天俺们就出去找房子。”他们带的钱不多,这里还是首都,她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京城居,大不易’,她真怕时间长了找不到住的地方,学校有意见,在处分啥的。
侯艾琪道:“冯姐,您要是找房,我倒有个去处,不过就是离这儿远一些。”
“诶呀我的大妹子!”冯大春立刻握住侯艾琪的手:“你这可就了老命了!谢谢,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说了这半天话,她也看得出来这姑娘人品好,不然她也不会搭理,换句话说,就是她没看出来,她男人要是看出来,哪还能放她在这边唠嗑,早把她叫过去了。
所以冯大春一听侯艾琪这话,就知道这去处十有八、九是能去住的。
侯艾琪忙安抚道:“冯姐,冯姐,我怎么说也是本地人,这不算什么。”她没说的是,那去处就是她的房子,还是她原来家的隔壁,
艾恒钊出事前将家里几处房产的房契都给了侯艾琪,侯艾琪为不让房子空着,最后被街道分给乱七八糟的人住,就自己找了一些房客,不过她也留了心,找的都是人品好的人家。
想到她那些房客,侯艾琪就忍不住暗自摇头,她应该是算是史上最倒贴的房东了,因为她的那些房客,不仅不用交房租,三五不时的还要她接济一番,不过好在,也就再接济这几年了,等风雨彻底平歇后,这些人都是有他们的好归宿的。
就比如去年,自从宣布恢复高考后,她的好几位房客就恢复了以前的工作,也搬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所以也才又了空地方,让她安排冯大春一家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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