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艾琪收到韩春明信的同时,还收到了一个同来的包裹。
好奇心下,侯艾琪先打开了包裹,里面竟是一块不小的白底碎花布料和一双难得的白色带襻的塑料凉鞋,不说布料,只这一双代表着现今时尚和上档次的塑料凉鞋,就至少要二十五块钱。
看到这双塑料凉鞋,侯艾琪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韩春明一个月的工资才十七块钱,平日里仔细得连公车月票都不舍得买,宁可起早贪黑腿儿着上班的人,却给她买了双凉鞋,要知道她还在长个子,脚也在长,也许明年这双鞋就小了,就穿不上了。
这让侯艾琪想起了她外孙女常说的一句话: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看他舍不舍得给你花钱就知道了。
是,也许韩春明是因为什么机遇挣到了一些钱,可不能否认的是,俭省、爱淘换东西的韩春明为了她改变了。
侯艾琪叹了口气,把脚上的布鞋脱掉,换上塑料凉鞋,凉鞋很好看,但和她脚上发黄的肤色却一点不相称。
瞬间,侯艾琪的心情就不美好了,转头打开信封,就看到信里夹着一张照片,韩春明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广场背景布前的照片,明明想笑却愣板着严肃脸,这估计是照像师的表情要求。
看着这即使是黑白色,也阻挡不住青春活力扑面而来气息的照片,看到照片角落里的‘看背面’,侯艾琪翻过照片。
明明只是一小段话,侯艾琪却盯着看了好久:“……真不公平啊。”她躺倒在床上,拿着照片的手臂盖在眼睛上,嘴角带着笑,却有泪水顺着耳廓滑到枕头上。
爱一个人很难,要打开心防,不计较得失,信任他。
爱一个人也很简单,在乎他,想和他在一起,全心全意。
照片背面一笔一划地写着:‘琪琪,我挣钱了,如果可以,回信时给我电话号码,我打给你。想你了。’
星期日,韩春明邮完了信和包裹往家走,看到修车铺门口摆着十多辆旧自行车,想起苏萌说的,程建军就在这修车铺买的二手自行车,心里一动,就走过去看看。
十多辆车韩春明都看了一遍,就招呼修车师傅道:“师傅,这些车怎么卖啊?指着几辆一看就很破旧的自行车。”
修车师傅擦着手道:“这辆?你要是看着好,二十提走。”
韩春明讲价道:“十五吧。”
修车师傅摆摆手道:“该干嘛你干嘛去,我光买零件就花了十六块,我也就挣四块钱辛苦钱。”
韩春明趁机问道:“诶,师傅,我要是给您推来一辆这样的车,卖给您十六,您收吗?”
修车师傅以为韩春明这是跟他抬杠,硬气道:“你推来我就收。”
韩春明登时就笑了:“这可是您说的。”
修车师傅点头道:“那当然。”
“得嘞。”韩春明一拍手,就要走。
修车师傅一见此也反应过来,这小子手里恐怕是有旧车,忙道:“哎,小伙子,偷来的我可不要啊。”
韩春明回头打包票道:“您放心,爹妈没教这个。”
离开修车铺,韩春明就蹬上自行车跑去韩春松家借了工具箱子,接下来一个星期,东家跑,西家问的,林林总总收了七、八辆废旧自行车,又跑收购站淘换了不少零件,实在找不到的零件,就去自行车商店买。
韩母看着铺了一地的零零碎碎,站在正在拼装自行车的韩春明身后给他扇着扇子道:“这能凑合上吗?
韩春明拧着螺丝:“放心吧,用不着一个礼拜啊,我这买旧的攒新的,倒腾几手,我前儿买自行车的钱就挣出来了。”
“谁信呢?妈不信。”韩母分析道:“有这样的好事儿,大家还不都去攒了,还能等着咱们?”
韩春明一拍身边的工具箱子道:“别人攒不了,要么是不懂这个,要么就是没有家伙事儿,您当攒个自行车光有个板子、改锥、钳子、锤子就行了?还得有钢丝扳手、六角套筒扳手、六角改锥、花扳手和钢凿子,这些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弄着的。”
“我还是不信,要是真能行,你大哥怎么不攒呢?”韩母把下巴往工具箱方向一点:“这工具箱子还是你大哥的呢。”
韩春明忍不住偷着翻了个白眼,就他大哥那死脑筋,老古板,只能道:“不信您就看着吧,行了行了,您别给我扇风了,您去睡觉去吧。”
韩母心疼道:“看你出一脑门子汗呢。”
韩春明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囫囵在头脸上一擦:“我有手巾,我这擦一擦就行,您走吧,走吧。”
韩母叮嘱道:“别太晚了啊。”
“知道了。”
韩春明推着他攒的自行车到修车铺:“师傅,您看看这辆车您给出多少?”
修车师傅见韩春明真推来一辆自行车,看了看车,还行,就道:“你不说十六吗?”
韩春明一听这价,推车就走,他这车可比那几辆破车好两个档次。
修车师傅拦道:“诶诶,我再给你添十块。”
韩春明立刻调回车头:“成交。”
修车师傅再次确认道:“这车不是偷的吧。”
韩春明再次强调道:“跟您说了我不会偷。”看着修车师傅点钱,又打听道:“这车要是七成新呢?”
“四十。”
“八成新呢?”
修车师傅把点好的钱递给韩春明:“六十,九成新,给你七十,这是顶到头的价了。”
韩春明看了下钱数,往兜里一揣:“得嘞,五天之内,哥们给你推一辆八成新的。”
“那我谢谢你了。”
“得嘞。”韩春明捂着裤兜,心里却算着:他花了八块钱收旧车、买零件,转手就是二十六,这是两倍的利啊。现在他再用这二十六做本攒一辆八成新的,这可比拉沙石挣得快!还不累!
自韩春明买了新车有一个月了,虽然和韩春明遇上的时候少,可程建军越看他这二手自行车越不顺眼,干脆借着又掉链子了的机会,把车推到了修车铺:“师傅,师傅,您上回卖我的这是什么车啊,关键时刻老掉链子!”
修车师傅招呼道:“来,调过来,我给你看看。”
程建军看着修车师傅修车,就道:“这车没法骑了,师傅,就这个我要是再卖给你,您看多少钱啊?”
修车师傅痛快地报价道:“二十。”
程建军惊讶道:“我三十在您这儿买的。”
修车师傅笑道:“这不是我愿意卖,你愿意买吗?现在掉个个了,你愿意卖呢,也得我愿意买啊,你要是卖呢,就二十,多一个子没有。”
程建军被说得无法,再一想,这三十块里有二十五块是从韩春明那弄来的,他也就掏了五块钱,便不再心疼,能回来二十块他也不亏:“行行行,二十就二十吧。”
修车师傅最喜欢这样好说话的年轻人,就又推销道:“有钱就得换辆新的,我呢,那儿有辆八成新的,你要在添六十,你就骑走。”
程建军干脆地点头道:“行,你拿来我看看。”他今天过来,其实也是想换辆好点的车。
“行,你等着。”没一会,修车师傅就从棚子里推出来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
程建军一看大梁上‘飞鸽’的标志,就满意地道:“行,就是它了。”八十块买辆八成新的‘飞鸽’,他觉得还算合适。
这天韩春明下班回来,正好遇上程建军正进门:“换车了?”
程建军拍了拍车座道:“是啊,换了辆飞鸽的。”
韩春明最近攒了好几辆自行车,程建军说是‘飞鸽牌’的车,可他瞅着后面不太像:“不是,你等等,等等。”待程建军停下,他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道:“你这车是在修车铺买的吧。”
程建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我说建军你让人给骗了,这车它除了大梁是飞鸽的,其它都不是……”韩春明笑得不行:“这是我倒腾了几手,得了四十五块钱卖给修车铺的,怎么就落你手里了呢?”
程建军一听这话,脸就挂不住了,气道:“诶!笑笑笑,笑什么笑,有那么高兴吗?就你鸡贼是不是?别人都傻!就你聪明!你别以为你现在骑个新车,就成人物了!”
韩春明忙敛笑摆手道:“没有,没……”
“我跟你说,没有我你能上班吗?别在这儿显摆啊!我告诉你,这车是你的,是吧!”程建军将自行车向韩春明一推:“车我不要了,还给你!”扔下车,大步就走了。
“建军!诶!”韩春明被程建军的自行车卡在门口,扶了好几下才解放出来,赶紧把车推进院,追向后院程建军家。
一进屋果然见程建军气得把手里的蒲扇扇得好似要冒火星子一般,赶紧凑过去道:“还生我气呢?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你陪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那是跟你开玩笑呢。”
赶紧替程建军表功劳道:“我韩春明能有今天的工作,那还不是你程建军发扬了先人后己的雷锋精神吗?所以说呢,刚才是我狼心狗肺了,好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篇咱们就让它过去了,行不?”
见程建军也不搭理他,把头扭向一边,赶紧道:“这么的,我把我的车钥匙给你留下,这两天你就先骑我的车,一个礼拜,顶天一个礼拜,我给你弄一辆九成新的飞鸽回来……”
见程建军手里扇子的扇动速度明显降下来了,韩春明就知道程建军这是心动了,只是绷着脸呢,也就不再劝了:“钥匙我放这了啊,我走了,走了。”说完就起身在程建军身上捅了一把。
痒痒肉突然被袭击,程建军差点没绷住,瞪着韩春明跑了。
直到听到脚步声远了,才回头看了眼桌子上的车钥匙,犹豫了一会儿,就拿起来揣进了兜里。
一个星期后,韩春明用一辆九成新的‘飞鸽’换回了他的‘永久’,他和程建军的友谊也看起来又恢复到了以前。
陪出去一辆自行车,韩春明兜里的钱就又见了底,他熬了两宿,攒出来一辆五成新的自行车,准备再倒几手把钱挣回来。
刚推车到修车铺门前,刚要招呼修车师傅来给估个价,就看见修车铺里还有个修车师傅正盯着他看,不过那眼神……再看原来的修车师傅,明明看到他了,却不像往常那样熟稔地招呼他,一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韩春明心思电转,开口笑道:“呦,来新师傅了?”转头对原来的修车师傅道:“师傅,给打个气儿。”
原来的修车师傅闻言,看到韩春明后就紧绷起来的身体放松下来,转身把气管子拎过来道:“一个轱辘一分。”
韩春明道捏了捏前后胎道:“打后轱辘吧,前轱辘还能坚持两天,我说师傅,我这常来打气儿,就不能便宜点啊?”说着掏出来一分钱递给修车师傅。
修车师傅反驳道:“你当这公交车月票呢,还给你优惠怎么着?嫌贵回家自己吹去。”
韩春明嘿嘿一笑,不再搭话,待气儿打好了,就骑上车子走了。
拎着气管子的修车师傅看韩春明走了,也偷着松了一口气。
韩春明骑着自行车回家,看路的眼睛有点发直,后背上都是汗,这会儿反应过来,感觉后背上凉飕飕的。
看刚才修车师傅的反应,韩春明就知道了,修车铺让人给‘点了(举报)’,这会儿肯定正等着人赃并获呢,这要是被抓住了,弄不好就是投机倒把罪。
一路回了家,韩春明坐在堂屋里,看着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惊吓过去了,愁就犯上来了。
这时候的自行车都是要有证的,这证虽然一般时候都不查,主要是自行车太多,不可能天天挨人查,可真要哪天被抽查着了,没证还说不清来路,扣车是轻的,人直接就会按盗窃抓起来。
现在修车铺不能去了,韩春明又不敢自己出去卖,再说,就算他敢卖,谁敢买啊?
韩春明叹了口气,头倒在桌子上道:“这回算是砸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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