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军到家正吃饭，就把侯艾琪的事和程父说了，程父登时就把程建军骂了一顿：“建军啊建军，让我怎么说你好啊？你也太不知道轻重了！你当办回城那么容易吗？多少人盯着这回城的名额呢！我帮春明办回城，那是韩家求到我头上了，咱们两家又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我推脱不过。”手往外一指道：“那侯艾琪是什么人？你当我不知道吗？那是坏分子子女！她成份就有问题！就她那成份，当年能和韩春明一起分到小清河去，那不是走了大运，就是她家在后面运作了。”手指一敲桌子：“想办回城？让他们家自己想办法、找门路去，我这行不通。”
程母也点头道：“是啊，建军，你和春明好我不反对，但你可要擦亮眼睛啊，不能像春明那样看不懂时事。”分析道：“春明就是从小没爸，他妈又是农村来的，不仅小小年纪就处对象，还偏找了个成份不好的，这以后啊，都是罗乱。”紧张道：“你啊，可给我注意点，到时候别给连累上了。”说着，就转头对程父道：“那咱们还给春明办吗？”
程建军一听这，立刻道：“妈，一码归一码。”急道：“再说我这话都跟春明说了，我爸不是也答应春明妈了吗？”
程父点头道：“手续我已经交上去了。”
程母觉得这事让他们家摊上了风险，就有些不悦地道：“要说这好姑娘，哪有不经人介绍就和人对象的，春明妈也是，也不管管春明。”
程建军听此，忍不住目光游移，不说他下乡后和周永红自由恋爱处对象，就是没下乡前，他就和苏萌拉过手，确定恋爱关系了，便替韩春明辩解了一句：“他们俩不是青梅竹马吗？诶呀，妈，现在恋爱都自由了。”
“那也得讲究点门当户对。”程母说的门当户对，是贫农对贫农，干部对干部总之就是什么成份的，就找个什么成份的。
程建军听程母说这个，就有些反感，苏萌家是知识分子家庭，成份就有些不好了。
程母见程建军往窗外的苏家看，脸上就带了点笑意，话锋一转道：“这最重要的还是得知根知底，建军啊，你还没看见苏萌呢吧？苏萌可比你走之前长高了不少，人更漂亮了。”一推儿子的胳膊：“都这个点了，苏萌也快放学了，你赶紧进屋收拾收拾，这么多年不见，别灰头土脸的，让苏萌笑话。”
程建军立刻高兴起来：“诶，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没两天，韩春明就收到了程建军的回信，里面是他的病退手续，还有侯艾琪不能回城的原因。
陪韩春明一起来取信的侯艾琪在韩春明展开信后，就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了，见程建军不能帮她办回城，侯艾琪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欠程建军的人情。
侯艾琪随手拿过韩春明的病退单：“走，趁着杨书记在，赶紧把这表交了去。”
“不行！”韩春明伸手就去拿侯艾琪手里的病退批准表，那力度要不是侯艾琪躲得快，这张纸非被撕坏不可。
侯艾琪眼睛一瞪：“你抢什么！差点给弄坏了，你不想回城了？”
“不想！”韩春明胸口起伏很大，强做平静地伸手要道：“你给我。”
侯艾琪见韩春明眼神不善，快速把批准表一折，就塞进领口里：“你还想撕了不成？你别搁这犯傻啊，能回城干嘛不回去？”
“我不回去。”韩春明冷着脸道：“你把批准表给我，我给程建军退回去，让他把这个名额给别人吧。”
侯艾琪闻言，抬手就在韩春明腰上掐住，几乎拧了个半圈：“你当这是路上的石头呢，想给谁就给谁，赶紧和我去找杨书记。”见韩春明还倔在那，又反拧半圈：“你敢不听我的？”
“诶呦！”韩春明被掐的又痛又痒，使劲儿弯腰想挣脱开：“琪琪，别闹！别闹！”
“谁跟你闹了？”侯艾琪掐得更紧道：“我跟你说啊，韩春明，你赶紧给我回城去……”
“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韩春明道：“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这儿，我成什么了？”
侯艾琪呛道：“那我要是一辈子回不去呢，你还陪我在这儿待一辈子啊？”
韩春明毫不犹豫地道：“对，陪你一辈子，咱俩就在这小清河种地，反正只要咱们俩在一起就行。”
听到这答案，侯艾琪嘴角忍不住微勾了勾，心里也熨帖了，但还是问道：“那韩妈妈呢？你不管了？”
韩春明沉默了一下，道：“我妈我肯定管，我妈要是愿意，就过来和咱们一起住，要是不愿意，就先住在城里。”皱眉道：“我不信咱俩这辈子就真回不了城了。”又补充道：“那个要是侯叔愿意来，也过来跟咱们一起住。”
侯艾琪翻了个白眼道：“我爹才不来呢，城里多好啊。”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想着和我一起留这儿，你就没想过把我弄回去吗？”
“对啊！”韩春明一拍脑门恍悟道：“诶呀！你看我！诶呀！你赶紧把表给我，我这就回去，要是不能把你办回城，我立刻就回来。”他和侯艾琪走街串巷那几年，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多了，因为侯艾琪总能弄到一些稀缺好货，他们还真认识了几个干部，结过一些善缘，只要他亲自出面去找，说不定还真能把侯艾琪弄回去。
见韩春明明白过来了，侯艾琪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说实话，回城的事她一点都不担心，就算韩春明办不成，过两年还有高考呢。
韩春明连进城的牛车都不等了，第二天一早就背了几个干粮和一壶水上路了，没带行李，按他的话说：“要是办成了，我回来接你，东西咱们一车走，要是办不成，我还得回来住呢，费那劲儿拿它们。”
自从得知了知青能回城的消息，侯殿臣就跑起来了，他想让侯艾琪回城，可惜因为他还有个大女儿侯素娥，侯艾琪就挨不上独生子女的条件，不能回城。
侯殿臣也没有个正式的工作，侯艾琪无法顶班，也不能回城。
这几年的政策变动得快，侯殿臣真怕这次赶不上，以后就没机会了，急得一嘴燎泡，脸色煞白，他连谎称重病，命不久矣都用上了，最后也因为他的成份问题，街道只承诺让侯素娥回来照顾他。
能想的招儿侯殿臣都想了，他真是没招了，为了女儿能回城，一咬牙一跺脚，他也顾不上这张老脸了，跑去剧团找了侯艾琪的师父，王华。
王华听完侯殿臣的来意道：“您不来找我，我过了几天也要去找您。”继续道：“知青回城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在成份上，审的比较严。”
侯殿臣立刻道：“您也知道，琪琪是我的养女，她是被人贩子拐了，逃出来跑到首都的，她和我说过，隐约记得她家是种地的，精穷精穷的，肯定是贫农。”表态道：“要不我不收养她了，让……”
“侯师傅。”王华打断道：“你要是和琪琪解除了收养关系，她连个落户的地方都没有了，就更谈不上回来了。”安抚道：“您先别着急，您听我说。”直抒道：“我们剧团每年都有个去部队文工团学习的机会，我倒是能让琪琪顶上这个。”
“这……”侯殿臣有些不安，皱眉道：“这样的好事儿，太打眼了吧？”
王华摇摇头解释道：“往头了数几年，的确是去学习，是进修，虽然没有工资，但包吃住，每季还给发两套衣服。”叹气道：“但这几年，派过去的人就有要求了，必须会化妆，会缝补、熨烫衣服，还得识谱，至少会一样乐器。”苦笑道：“可是，听回来的人说，他们过去除了帮着打杂，一次台都没上过，要是再赶上了下基层，不仅环境苦，活累，忙起来，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您也知道‘一日不练十日空，十日不练百日空，百日不练一场空 ’，这一去少说大半年，天天忙着这些琐事，功夫全落下了。”叹了口气道：“到了现在，这个名额倒全靠摊派人去了。”
侯殿臣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好看多了：“要是这么说，就是让琪琪去，倒也不碍眼，还帮咱们剧团解了难了。”
王华点头道：“我想着，让琪琪去部队跟着做这些活儿，也总好过在乡下种地强。”又道：“至于返城？实在不行，明年我就和团长说说，让剧团临时接收一下她，不过不能占剧团的编制，也没有工资。”
侯殿臣忙不迭地点头道：“行！行！只要能回城就行，能回城就行，王老师，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王华连连摆手道：“您别谢我，别谢我，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毕竟也是琪琪的师父。”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她没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到底还是耽误了好苗子。”
“嗯，嗯，等她回城了，我一定让她好好练。”侯殿臣连连点着头，却没敢看王华的眼睛，他知道侯艾琪以后恐怕是要走‘医道’的，可现在，他为了能借上王华的力，自然是隐瞒着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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