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缓慢地抽出了爱染国俊手上的短刀,他攥的太紧了,也许是因为不愿意放开,喉咙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粗重呼吸,胸腹的轻微震动立刻让无意识的他手指轻轻抽搐起来。
药研藤四郎坐在审神者身后的椅子上,冷静的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狭小的手入室里有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气味令人作呕。门敞开着,但完全没能起到什么清新的作用。
“接下来是……?”审神者慎重地向药研藤四郎确认了步骤。
把破破烂烂的爱染明王黄色布料揭开的时候,触感一片湿滑粘腻,感受到的轻微起伏如同漏气的风箱,几乎让人忍不住双手发抖。
……陌生的触感。
“是大太刀造成的伤口吧,横斩下去的。”药研藤四郎顺着爱染国俊的伤口看下去,“我记得他那时候没能把来派别的刀剑带回来,即便他已经伤成这样,还是被扔在了角落里弃置不顾。”
审神者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接药研藤四郎递过来的镊子和棉线:“他一个人躺了多久?没有人照顾他?”
“相当久啊。”药研藤四郎叹了一口气,“留守本丸的大家,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当然会去照看一下……之前次郎太刀就是因为被那个人发现在照料伤员,受到了很严厉的处罚。”
“……药研。”谨慎的清理着伤口,直到大部分污物都消失殆尽,审神者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回答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如果人类像这样开了膛,遭到这些待遇,根本不可能撑过一天,也许早早的死了还不会如此痛苦。因为他是付丧神,所以才这样遭罪……他已经,很努力了……”
药研藤四郎看着审神者小心翼翼的拔出爱染国俊的本体,刀刃上已经裂纹遍布,似乎再多触碰一次便会破碎,很快被包裹进了浅白色的光晕之中,手入所需的材料被分解成细碎的微尘漂浮着,跟着灵力一起流动在刀身上。
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茫然的询问:“大将,你在哭?”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审神者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液体逼退回去,提起了别的问题,“这样要持续多久?”
按照指示的最后一步,将短刀小心的放在软布上,半透明的灵力散发着微光,在短刀上缓慢的游走,似乎在固定遵循某种脉络,可凝神去看的时候又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已经足够了,他的受伤程度已经不是大将能够处理的了,之后手入室会自动从大将身上抽取灵力进行后续治疗,如果大将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里等候。”药研藤四郎回答。
“这样就够了吗,没有更多能做的事情了吗?”审神者有些不死心。
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如果有手入札的话……”
“本丸里有手入札吗?”审神者立刻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很早就用完了。”药研藤四郎颇为遗憾的摇头,“现在大将还是去另一间手入室吧。”
说完他就收拾好托盘中的器具物品,打算带去进行基础的处理。因为赤贫的财政,两间手入室共用一套也就罢了,如果还不注意卫生,那就更加无法忍受了。
审神者还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昏迷的爱染国俊身上没有回神,药研藤四郎脚步停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审神者的肩膀,“不要太在意了。”
“难道你们都不在意的吗?”
药研藤四郎听见这句问话,低下头认真想了想:“其实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本想要再说点什么,比如在之前那些碎掉的刀连遭罪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是这些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记忆之中这个本丸里的付丧神受这样的重伤都是寻常,即便从战场上破破烂烂的爬回来了,也会立刻接到出阵命令,天色未亮就出门不眠不休的继续挥刀杀敌。有时候以为带回来的同伴还有救,仔细一看自己拼了性命从敌军刀下抢回来的只是面目全非的铁片。
日子久了药研藤四郎都有点恍惚,也许哪天真的还剩一口气的付丧神也会被自己摇着头说放弃吧,维持着人类的躯体苟延残喘还不如化作铁水来的痛快,其实他真的有这种想法但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那时候觉得有了心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啊,如果只是一把普通本分的刀即便是被折断亦或是粉碎都不会有别的想法,化作人形之后反倒患得患失,在日复一日的痛楚里将对主上的忠心都消磨殆尽。
可这些话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药研藤四郎看着小姑娘脸上干掉的泪痕笑了一下,已经发生的事说出来有什么用呢?
“大将去另一间手入室等我吧,我处理一下这些东西,很快过去。”
看吧,果然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刀,只会说些不解风情的话。
审神者看着药研藤四郎那个惨淡的笑容忽然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被药研藤四郎领出了门,外头静悄悄的,那些默不作声的排着队伍的伤员正转头好奇的四处窥探,这间本丸有史以来第一次敞开的手入室实在是太过陌生,以至于令人难以相信,对刀剑男士来说具有如此重要意义的地方竟然看起来也很普通寻常。
不是一个得到命令才可以来的地方。
不是一个至死都无法奢求的地方。
沾满灰尘的门又薄又窄,很容易就能感觉到门内灵力治愈散发出的温暖。
真不可思议,这已经不是遥不可及了。
二号手入室里,今剑早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想要露出笑容的时候不知道被扯痛了哪里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能听见身体瞬间僵硬骨骼碰撞咔的一声。
最后血淋淋的小天狗只好手足无措的对审神者解释:“有点累……”
“安心睡吧。”审神者接过他卷了刃的本体安置在刀架上,“醒过来的时候,光忠会给你准备早饭的。”
到此为止了。
两间手入室双双运作之后,审神者心中冒出的就是这样如同电视剧结局般的台词,其实之前在演练场里看着敌军内脏肠子流了一地的时候审神者也没消沉成这样,但看到敌人惨死和同伴奄奄一息两者总归是不一样的。
“药研,手入室里剩下的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不够的请告诉长谷部,小判和资源我去想办法。”
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也许是因为被外面灿烂的阳光太过此言,像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下意识的挥着手闭上了眼睛。
身边什么人及时抓住了手臂把审神者扶起来,门外细细碎碎的谈论声音似乎显得很遥远,满脑子都是两把短刀破损的衣服之下露出来的白森森的骨茬,和撕裂开的肌肉混在血块里,让人头皮发麻。
“是光忠啊。”审神者抬起头来看见扶着自己的是谁,有些恍惚的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开饭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哟。”烛台切光忠微微一愣。
“是什么?”
“馒头,还有野菜汤,够吃一天。”
“这样啊……”
说话之间审神者已经站住了脚,把手扶在门框上喘匀了气,打量了一下在门外的刀剑男士们。
“把饭端过来吧,别走来走去浪费体力了。”审神者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吃完了安排两队暂时排不到手入的轻伤员跑一下远征,资源还是不够。不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尽量选最短的时间里能来回的就好,如果累了就休息,不要勉强。”
“那二队和三队可以吗?”烛台切光忠想了想,“需要我去通知一下长谷部吗?他还在厨房分配馒头。”
“那就拜托你告诉一下长谷部了。再麻烦他在这儿守着,药研可能还需要他跑几趟万屋。”审神者疲惫的揉着眉心,才走出手入室几步便觉得脚步有些虚浮无力,“啊对了,请帮忙打包七份便当。”
“便当?”
“对没错,”审神者在队伍的末尾溜达了一圈点齐了人,回头叮嘱的冷静无比,“手入室,物资采购,伤员照料和厨房谁来负责你们都记得吧,钱不够了等我挖地回来会解决的……”
“你要亲自上阵?”烛台切光忠脸色微变,“战场和演练可不一样。”
“我心里有数,敌进我跑敌攻我躲敌强我战略性撤退。”审神者顿了顿,“现在不跟着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们后头,如果我真回不来了你你你还有你们就直接撤退回本丸,审神者战死就有正当理由申请找个新主了别干等着,粮食只够撑一天……”
“哈哈哈主你说什么呢,谁来也不行啊,”烛台切光忠露出很爽朗的笑,他指着手入室,“你打开的这扇门,你不回来我们哪儿也不去。”
顿了顿他又整理了一下审神者的衣服,自从变成小姑娘之后原本的工作服就一直松松垮垮的往下掉,“记得回来。”
想着伤号想着财政审神者苦笑了一下:“活着这事儿你们都没法保证我可夸不了口。”说到一半对上烛台切光忠金灿灿的眼睛又改了口,“行啦我尽量。”
末了扭头在被自己点中的挖地队伍里逐个打量,总算是有了点头绪。
“被……山姥切你跟我去搓几个刀装,剩下几位跟着光忠去领便当,洗把脸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儿准备下地。”
看看黎明吧。
不追逐太阳,只是欣赏。
“主……”
“别叫我主,”审神者深沉的叹了口气,想着入不敷出的账面就忧虑漫上心头,“叫我老父亲。”
小剧场:
没有小剧场。
出门吃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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