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开始起风,四季的界限暧昧不清,好像就连旺盛的夏季,街道上也落满黄叶。
那个大家要分道扬镳的午后,百无聊赖的审神者看着别人又哭又笑的抱成一团,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剩下永远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那个背影的声音有时候是师长有时候是前辈,永远是那么语重心长又充满讥讽。
你还不懂事。
——那什么算是懂事呢?
记忆里的钟声连绵不断就像远岗上的灯火,直到友人都告别离去也没有预料中的泪水落下。
真见鬼。
审神者从梦中醒来,月色正好,荒野的风从四周涌来。
四下安静的夜晚里,清脆的弹奏声来的无比突兀,时而清越时而低沉,带着微微的鸣动。
审神者枕着手臂听了半晌,终于不耐烦的坐起来,起身咚咚的走到旁边的走廊,那儿夹在两个屋子中间,前面拦着一面墙,恰好是个绝佳的囚笼。腐朽的木地板上长满草,铁锈腥味让人恨不得捏住鼻子。
白衣付丧神全身笼着一层雪亮的清辉,背靠着廊柱懒洋洋的半躺在野草之间,太刀横放在膝头,指节在刀刃上叮叮咚咚的敲,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性,堂而皇之的扰人清梦,偏偏气氛恰好光线恰好,显得这家伙如此优雅高调流光溢彩,由此可以看出老天对祸害都有偏爱之心。
审神者咬牙切齿的问:“他们怎么没把你绑起来?”
“是被我吓到了吗?这可是我的爱好喔。”鹤丸国永的笑脸灿烂的像朵花,“确实被绑住了啊。”
他指着手里的太刀,这时候审神者才发现他的本体上贴了一张鬼画符——审神者无语的盯了一会儿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鹤丸国永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虽然那个鬼画符看起来实在是很可疑。嗯,俘虏,锁刀,没毛病。
等等,难道这就是锁刀系统?
“伤患,夜里,睡觉,你弹琴?”
一句话停了四次,审神者噼里啪啦的活动了一下指骨,足以看出此刻内心有多么杀气腾腾。亲眼目睹付丧神持刀伤人事件,跟短刀谈了半宿的心彼此开导一下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人生第一次操刀外科白剪子进红剪子出,一身疲惫正是好梦的时候却被如此委婉的吵醒,就算是泥人也有火气。
偏偏鹤丸国永无动于衷,沉浸在惊吓之中的神经是如此的天赋异禀,以至于无论面对的是何等杀气总是如此毫不慌张,他甚至还颇有闲心的纠正了一下:“是弹刀,不是弹琴。”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时候失踪个鹤丸国永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审神者居心叵测的盯着他金链子下的苍白脖颈,思忖勒死一个付丧神有多大胜算。
“……就算你动手我也不会死的哦?”鹤丸国永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很诚实的说道。
“那也要试试才知道。”审神者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盯着他,“不然等到你把一期一振吵醒了伤势复发病情恶化奄奄一息命归西天就晚了!”
“——在你心里鹤丸国永是这么恶劣的家伙吗!为什么啊!”
“只有你才是这么恶劣的家伙!”审神者怒目以对,“你居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
鹤丸国永放下本体,金曈在月光下莹润的像鬼魅:“因为我伤了一期一振?”
审神者被他那突然灼亮的目光逼视的噎住了话头,于是用尽洪荒之力朝鸟太刀竖起了中指,而鹤丸国永却很感兴趣的问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不像是在装傻,审神者面无表情的解释了一遍它的通俗用法,看见鹤丸国永的神情变得有点僵硬,顿时笑的很是得意:“打不过你,恶心恶心你也是好的。”
“……败给你了。”鹤丸国永有气无力的抱怨了一句,视线越过了审神者投向她的身后,“她真的是审神者吗,敌意重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开导?”
审神者回头,看见站在阴影里的笑面青江,顿时大惊失色。
“嘛……这种情况总会有的。”笑面青江耸了耸肩膀,面不改色的扯谎,“毕竟我家主上是刚上任不久。”
“新人?”鹤丸国永似笑非笑的眸子在审神者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她试图不动声色的悄悄缩回那个粗俗手势的时候停了一下,随后重新接上笑面青江的目光,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最近还没到新人入伍的时候吧?”
“走后门,关系户。”笑面青江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很诚恳的胡说八道。
鹤丸国永盯着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我认识你。”
“你认错人了。”笑面青江很坦荡,甚至很淡定的对审神者嘱咐道,“主上,这只是演练,您要学会用平和的情绪看待对手,如果您因为演练而对鹤丸国永产生了敌视的话,您的鹤丸国永也会很伤心的。对手和敌人是不同的,这是您要学的第二样东西。”
流畅的敬语还有温柔亲切的语调顿时让审神者抖了一下,笑面青江把一柄刚刚显形善良活泼的胁差演绎的如此惟妙惟俏,以至于和先前动不动就神经兮兮的模样形成了巨大反差。
“哦,原来如此。”鹤丸国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至于信不信胁差的这番说辞,就另当别论了。
笑面青江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朝审神者挥了挥手:“主上,要好好的解开心结哟,我要回去补眠了。啊对了,一期一振休息的很好,不用担心。”
所以说今晚被吵醒果然是有预谋的。
审神者万分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俘虏,老实说就在一刻钟之前自己只想着要把扰人清梦的家伙掐死扔出去,然后回去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然而眼下自己显然是莫名其妙的入了套,居然不得不跟一个第一印象讨厌至极的家伙对月谈心。
“竟然指望你来开导我,青江是坏掉了吗……”
“这是在对我语言攻击吗,这么瞧不起鹤的话迟早会被吓一跳的。”
“不仅是语言攻击其实我还蛮想对你进行肢体攻击的,最好是跟一期一振伤的一模一样啊不,是更重些就好了。总之打了我家刀还想要握手言和门都没有。”
“喂喂……”鹤丸国永举起一只手在审神者面前晃了晃,“一样的哦。”
那手腕上的刀伤还在流血,看来被关在这里之后完全没有治疗过的样子,只是用绷带寥寥草草的包扎了一下,还有好几处伤,跟之前审神者亲手治疗过的位置相似,大概是鹤丸国永方才的样子太过悠然自得,竟然完全看不出有受重伤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欠揍?”审神者狐疑的看他。
“因为我的练度比你的刀要高很多,所以这么……”想了一下还是替换成了比较委婉的词汇,“有余裕。”
“啊拉练度高了不起吗,现在还不是可怜兮兮的在这里等待你的队友来救援,到时候不要哭鼻子哟?”
“其实我对人世还有蛮多眷恋的,尤其是数不胜数的惊吓,比如说竟然还有你这样毫无职业道德之心的审神者,真的让我惊讶至极。”
“职业道德那是什么啊可以吃吗?你倒是说说审神者的职业道德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是五毛钱一斤还是七毛钱一斤?”
付丧神精致的面孔上忽然出现绷不住的笑意:“比如我家主上,每天起床收到惊吓的时候也毫不生气。”
审神者心想真是大意了,居然这样也能被塞一盆狗粮,鹤丸国永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主上生气也没关系啊,因为很可爱。”
狗粮X2
审神者双目放空的看着面前得意非凡的付丧神,那种浑身上下我家主上天下第一的气息顿时就掩盖了那种高练度的蜜汁大佬气息,尤其是作为一个目前唯一目标就是改善自家刀婶关系的审神者,听见这种□□裸的炫耀,真的让人非常的想要痛哭一场。
“……我真的很不想跟你说话。”审神者郁卒无比,“反正现在也还在演练中,对你抱有敌意也完全没问题的吧。”
重新看过来的金曈里顿收波澜。
“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的胁差所担心的。”鹤丸国永毫无笑意,“你真正讨厌的是谁?是我,还是鹤丸国永?啊所以说现在的新手连这点基础都不会吗……主上以前不会也这么蠢兮兮的吧……没看见真是可惜。”
“其实这话本来应该让一期一振开导你,毕竟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一期一振现在还没醒,除去你最担心的,就是你最讨厌的能担当此任了,若非如此怎么能劝服你?”
他抬了抬下巴姿态很冷淡:“你应该有的是战意,而不是敌意。拿起刀生死相搏,放下刀把酒言欢,这就是演练的态度。审神者,你该懂事了。”
……果真是一把老刀。
字字句句都射中靶心。
雪白的衣服,金色的链子,还有遥不可及的微笑——这是别人家的刀,别人的鹤丸国永。
不可能迁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所谓的温言软语,要接受必须原谅这个家伙的事实真的是很难接受,尤其是在审神者现在心境不稳的时候,这大概也是青江那家伙特意这么安排的原因吧。
道理都懂,就是牙痒痒。
“……要你啰嗦,别得意的太早,将来你一定会被我家的鹤丸秀到哭出来!”审神者恶狠狠的看了鸟太刀一眼,愤然起身,“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你,青江果然是坏掉了。”
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用力,似乎是在泄愤一般,可是刚走了两步,小姑娘又停了下来,原地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恶声恶气的问:“喂,刚才你说半夜弹刀是鹤丸国永的爱好什么的……不是骗人的吧?如果将来我的鹤丸否定的话我马上穷尽天涯海角去追杀你!”
鸟太刀略显冰冷的金曈里总算是舒展开一丝戏谑:“好听吗?我家主上一直都夸赞我那样子很风雅。至于你的鹤丸国永喜欢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可恶猝不及防的狗粮X3.
“我再也不想跟——”思考一秒钟,决定特指一下,“你这把鹤丸国永,讲话了!”
审神者气冲冲的离开了这个囚室,大约是顾虑到了负伤休养的大家,蹑手蹑脚的放轻了步子,于是每一下都很用力的踩下去,在关键时刻又鬼鬼祟祟的收住力道,就像是四肢不协调的小动物那样令人啼笑皆非。
“站在那里一直看到现在还真是辛苦了……这么不放心的话,你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鹤丸国永依然靠在廊柱下,慢悠悠的问了一句,“小姑娘嘛,哄一哄就好了。”
乌云飘过去后月光洒落的更加大片,将原本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身形显露出来,笑面青江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起夜,天太黑迷路了而已。”
何必要哄。
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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