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休时间的时候，小姑娘坐着杰森的机车再次朝学校出发。风声烈烈, 在高速行驶的轨迹中, 一切景物都快速的擦过，就如同闪过的回忆。哥谭这座城市像一条笔直的线, 无论到来了什么，又过去了什么, 始终不因为外物而改变。
厄蒂特的头发被风吹向后延，小姑娘侧过脸打量街道，弥补了当初来到哥谭的时候睡过去而什么都没看到的遗憾，这座城市原来是这样的，肮脏却美丽，她深吸了口气, 摊开一只手掌又握住, 好像抓住了一把哥谭的气息。
“布鲁斯会觉得不知所措的。”突然, 杰森闷闷地说，他的声音在风声中被放轻了，但还是落到了厄蒂特的耳朵里, “他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会理解的，父亲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厄蒂特想了想, 回应道，“他的年龄注定了比我们想得远，如果不这样的话, 他就太幼稚了。”
杰森可能笑了一下, 小姑娘瞥见他的嘴角上扬了一瞬：“嗯, 对。他已经是老家伙了。”
布鲁斯已经不是当年收养小杰森的时候那个青年了。
上次回家的时候，杰森因为不愿意见他，待在自己的房间度过了整个圣诞，可等他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却发现布鲁斯正躺在沙发上，睡得很不安稳。
他默默的走近，看这个老去的男人。他脸上的几块药物的□□还没擦掉，连接着两鬓霜白，像几道绵亘的雪山，眼角的皱纹是岔道的河道，闪着尚未干涸的亮光，岁月把他的年轻逐渐侵蚀了，他这时候才惊觉布鲁斯已经不年轻了。
他小时候很崇拜布鲁斯。他是蝙蝠侠，捉坏人，像小说里那样酷毙了，还会带杰森去看老虎队的比赛，陪他打棒球。但随着一些不可忽略的争执和死亡，那些亲密的影响全都随着时间溜走了。所以杰森能做的只是叫来了阿尔弗雷德，让他照顾沙发上睡着的布鲁斯，自己推开门冒着风雪离开了。
“……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会比较敏感。”没想到，厄蒂特继续说，“多看看他吧，杰森，他很想你，你很重要。”
“你怎么可能知道……”话还没说完，杰森卡壳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通过她身上的那个奇怪的寄生体，还真的可能知道一切，毕竟这个小姑娘就像个移动测谎仪，所以他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车发出不安分的嗡鸣声，填充两人之间的寂静。
“……哥哥。”
“……你是故意的，不要那么叫我，好恶心，”杰森烦躁地说，手指在机车把手上敲了敲，最后还是妥协了，勉强道，“……好吧，我答应你。”
厄蒂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抱住了杰森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后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往后靠了靠身体，为小姑娘挡住了机车疾行的风。
“杰森，”小姑娘说，“提姆怎么样呀？”
“你早就想问我这个了是吧？”杰森哼了一声，几乎感到有点好笑地回答道，“做梦吧，我不会夸他的，就算他是你的小男友。”
小姑娘没有反驳他的用词，只是默默抱紧了他：“那说他的坏话也是可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话虽这么说，杰森却觉得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了。
“他有过前女友什么的吗？”厄蒂特好奇地追问。尽管对提姆产生了好感，但其实除了她能查到的一些红罗宾和德雷克继承人的身份，她并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初次对同龄男孩子有好感的厄蒂特对这个还挺在意的。
“啊，这个啊，没什么不能说的。”杰森心说：对不起了小红，但是我是个有原则从来不撒谎的好人，我应该说实话，“他应该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吧。”
“嗯？”小姑娘竖起了耳朵，再次追问，“是谁？叫什么名字？好看吗？能打吗？”
哇——哦。
“好像叫史蒂芬妮，还不错，”杰森半真半假地说，“当初是她倒追的提姆，后来又把他甩了。金发，高个，漂亮，但不太能打。”
“我知道了，不准在我面前夸她。”厄蒂特说，皱了皱眉，立刻开始维护提姆，“是她不懂得珍惜。”
杰森没忍住笑了。
很快，两人就来到校门口，杰森一眼就望到提姆穿着校服站在原处，他正看着这边不说话，也不打招呼，杰森心底愈发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幼稚。厄蒂特放开了抱住杰森的腰的手，轻松从他的机车上跳了下来，朝提姆跑了过去。
“我走了。”厄蒂特没忘记对他说，“谢谢你。”
杰森故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去吧。”
等厄蒂特来到提姆面前的时候，他正低着头踢脚下的石子：“你没有带午餐，我来找你。”
“我知道。”她凑近了一点。
提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含糊道：“你和杰森怎么认识的啊？”
“就那么认识的。”
“……好吧。”他耸了耸肩，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失落，“和他在一起比上课好玩吗？”
“嗯，杰森很好。”
提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杰森虽然总说自己不讨人喜欢，但实际上，他却比提姆在女孩子那里更受欢迎的多，他做罗宾也比提姆做的好……他又踢了一下石头，他怎么比得上杰森呢？
“吃了饭吗？”提姆说，干脆把袋子递给了她，“我把这个给你。”
厄蒂特观察他的表情，没有接袋子而是问道：“史蒂芬妮是谁？”
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提姆瞬间居然有些惊慌失措，他强行抚平了自己的心跳：“我的前女友。怎么了？杰森和你说的吗？”
“哦。”厄蒂特抱着手臂，样子居然有几分像达米安，“你记得是前女友就好。”
提姆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厄蒂特就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它的样子相当华丽，类似于提姆见到雷肖·奥古的时候那扇门，竟给他一种熟悉感。
提姆：“……”
提姆：“！”
——拿匕首干什么！
“……只有这个能够杀死我。”厄蒂特言简意赅地解释，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放在了提姆校服的外套里，注意不要磕到提姆的肋骨，毕竟他里面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衬衫，并且在凑近的同时啾了一下他的脸颊，给原本就已经发愣的青少年来了次双重暴击，“妮莎·奥古想要做什么，除非她找到这把匕首。”
这句话落地，提姆感觉放着匕首的口袋变得沉重起来，他肩负了保护小姑娘的使命，可是依旧有些迟疑：“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要交给我吗？”
“你不愿意吗？”
“没有。”提姆说，犹豫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蜷起又放开，最终还是伸手把小姑娘垂落肩头的头发别在了她的耳后，“只是，为什么是我……”
提姆不是那种会被“保护某个人”的想法冲昏大脑的男孩。他总是擅长在最混乱的局势中冷静地找到最适合的方案，但厄蒂特的计划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不合理的。
“哦，如果我失控了，你也可以用这个杀掉我。”厄蒂特说，一把抓住了提姆还没收回去的手腕，肌肤相触带着一点冰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相信你能够做到的，而不会像他们。”
“……”提姆冷静地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能做到？”
小姑娘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你啊。如果是别人，就算是达米安，我也不会让他轻易干掉我的，但你不一样，你是提姆·德雷克。”
提姆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突然有种冲动做那个在他们两人之间反客为主的那个人。从小姑娘和他相处开始，提姆永远是被动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想做出什么，而是提姆总是考虑的比较多，所以做不到像厄蒂特那样在某方面如此坦率。
为什么会观察她呢？
提姆是家中那个旁观者，虽然和小姑娘说的话不多，但他一直在看她，也不知不觉被吸引。语言是一种麻痹感官的东西，无声的注视反而比其他任何一种方式更加让提姆记忆深刻，这也是提姆最习惯的方式。
如果一定要说出具体原因，提姆也只能找出最关键的一点：他们都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不是无病呻吟，而是一种萦绕在周身的惆怅，让他想越来越靠近，他会想，这种特殊的磁场是否就能因此消失。
可是厄蒂特呢？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注意到他呢？……尽管提姆并不喜欢说话。
“你知道我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吗？”小姑娘突然说，不出预料看到提姆立刻瞪大了眼睛，“而你是最吵闹、却又最热烈的人啦！”
杰森是个意外，小姑娘想是否和他的翅膀有关，才会让她想读取想法的时候被屏蔽。她又想，卡西迪奥会因此眷顾这个青年的，他的命运坎坷会走向另外的结局。
“你说什么……”
“你知道你的第二特征是什么吗？”小姑娘又说。提姆摇了摇头。
厄蒂特笑了：“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而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这是小姑娘被吸引的最直观原因。
她被寄生的时候，从未见过谁身上没有恶念的环绕，而提姆却出乎预料的成了那个特殊的人，仿佛千万行人擦肩而过只为了走向终点的他一样。他的想法是为家人的，而缺少那么一点点的对自己，就算因为和布鲁斯夜巡，而父母在同一时间被杀死，他也只是什么都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
布鲁斯会自我厌弃，把一切错误都包揽，而罪恶的是哥谭，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如果世界上应该有一个人为提姆的错误承担责任，那么这个人除了自己别无他人，他为自己的所有痛苦买单，并且做好笔记，确定不会再犯，甚至不会迁怒任何人。
迪克是公认的最好的人，如果是迪克，他会发火，然后再咽下这份伤痛，但提姆连对布鲁斯发火都不会做。可是就是因为他根本不说出来，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他对情绪把控的如此精确，就像一台严密合拢的机器。但人怎么会成为机器呢？如果不是他太好、太坚强、太沉默以至于被忽略，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就是提姆·德雷克，让小姑娘回以同样沉默注视的青少年，他是如此特殊。
“我真的喜欢你。”厄蒂特说，带着笑意，“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就抱一下。”
然后，在小姑娘的注视下，提姆凑近了她，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这是一个很干净又沉稳的吻，比起简单的触碰，更像一种确认某件事的承诺，比蝴蝶落到花枝上更加轻柔，仿佛雨点滑落玻璃的一瞬间带着的氤氲气息。
“我要先走了。”她说，情不自禁地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提姆·德雷克，这个最特殊，最可爱的家伙就是自己男朋友啦。在提姆抽身而去的瞬间，小姑娘又扑进他怀里，后者接住了他。
“不见布鲁斯和迪克吗？”提姆问，又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难得轻松笑着说，“他们有给你准备礼物。其实我应该想到的，杰森是第二个。他送给你了什么？”
“他们邀请我加入法外组冒险，我答应了，等刺客联盟解决了再说。杰森带我坐了机车，逛了一圈哥谭，还不错，不过有点混乱，待在这里你要注意安全。至于礼物，不用了，你帮我保管一下吧，”厄蒂特在提姆的怀抱里蹭了蹭，像只不安分的小动物，“我会经常来哥谭看看的！到时候你给我。”
她并不觉得这是真正的分别，所以对礼物其实还有些抗拒，而提姆看穿了她，好笑道：“好。”
“达米安呢？”提姆又问。
没想到在他怀里的女孩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抬起小脸对他认真嘱咐道：“多照顾点他，他才十三岁。”
提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虽然达米安才十三岁，但等他真的知道他和厄蒂特开始谈恋爱的话，他完全可能把提姆头拧下来。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真的走了。”她恋恋不舍地从他的怀里起来。康斯坦丁会在他们约定的地方见面，然后他们一起离开。
“嗯，”提姆把手里的袋子继续递给小姑娘，“记得吃午餐。”
厄蒂特接过了袋子，又亲了他一下，然后像她来的那样匆忙的消失在哥谭，像是旅行开始的站台分别，不过他们是两列路线暂时不重合的列车的旅客。提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哥谭的一层云似乎被风吹动，推着向远方走去，这真是很容易让人心情愉快的一天。
他笑了笑，转身走向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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