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首尾

    就在厄蒂特收拾东西的时候, 窗户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她抬起头, 发现窗户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年, 他看到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纠结地比着口型，伴以手舞足蹈：“……是我！”

    彼得正穿着他的制服，暗暗叫苦。他拜托钢铁侠黑掉系统，越过了韦恩庄园的防线, 又找到厄蒂特的过程真的很不容易, 每分每秒待在外面都增加他被发现的可能。可是彼得真的有一些话想对她说, 所以他不得不冒着风险。

    今天晚上的时候, 他救了布鲁斯, 并且偶然的发现了两个彼此联系的秘密。彼得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而上天又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不能再错过了。

    看到厄蒂特还没有反应, 他想了想，一咬牙摘下了自己的蜘蛛头罩, 露出一头棕发和稍显稚嫩的五官, 那双干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彼得·帕克。你还记得我吧？我们之前见过的。”

    “我们今晚也见过的, 在雨果·兰斯特奇那里。你是黏糊糊的一团, 我是乱糟糟的义警, 我们一起拯救了被围困的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成就了哥谭的英雄之夜。”他有点俏皮地补充, “不过你在看到蝙蝠侠出现的时候，就立刻消失了，所以我的话还没说完。”

    “虽然我知道就这么出现在别人的窗户前真的很不对劲啦，”彼得接着说，“但接下来我要说的遗漏的话对我至关重要，或者，对你也是？”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里，厄蒂特缓慢地点了点头，走向窗户，拉开了它，小蜘蛛长叹了一口气，得救般滑进了她的房间，坐在了地毯上，擦了一把脸，捋了一下乱糟糟的暖棕发，又抬头睫毛抖抖，朝小姑娘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彼得瞥了一眼房间，感叹道：“他们对你还不错。”

    “谁？”

    “韦恩们。”

    厄蒂特轻描淡写地说，心底却抑制不住地痛了一下：“表面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这些漂亮的家具，女孩子的粉色，孩子气的泰迪熊公仔，感觉盘旋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就像迪克递给她的草莓味饮料，她一点都不喜欢草莓味，可是他们却连了解的想法都没有，认为她会喜欢，那么就喜欢。

    裙子也好，学校也好，厄蒂特仿佛一个凭空出现在韦恩庄园的幽魂，只能靠别人的幻想支撑着维持两幅面孔，她以为自己通过血腥岁月之后就自由了，但这场如梦如幻的韦恩庄园的短暂相处让她骤然明白，一切都正如塔利亚所料，她不能摆脱她的被束缚。

    她注定要活在别人眼里，做不了自己。在韦恩庄园的日子，甚至不如回到刺客联盟。

    “啊，”彼得惊讶地说，又强调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小姑娘面露疑惑，彼得站起来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你还记得，半个月前，我们在中央公园的那场交谈吗？”

    厄蒂特点了点头，这就是她下定决心愿意和迪克走的主要原因。彼得鼓励她要勇敢尝试，因为本身就满怀期待，所以她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尚未预料到这种结局，很难说发现真相之后，她是否后悔过来到这里。

    “你记得就好。”彼得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厄蒂特点头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样，“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你的家人是谁，现在我知道啦。你就是那天晚上的黑液对不对？复仇者大厦也是你动的手脚。”

    “对不起。”厄蒂特垂下头说，“我是个坏人，这我承认，我很坏。”

    “你是坏人当中相当心慈手软的啦，我看了斯塔克先生收集到的资料，你明明有更加妥善的方案，但却挑了最困难的方式做坏蛋，只是为了复仇者大厦被炸的时候，没有人员受伤。你在试图瞒着谁呢？谜语人和你是好朋友吧，我们查到了你们的信呢，你和他一样，体内有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在彼此争斗？”

    “你看了我的信？”

    彼得非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假装突然对厄蒂特房间的吊灯有了兴趣：“……今天晚上的时候，谜语人帮了大忙，否则我们还真不能迅速摆脱稻草人的神经毒素。哥谭的罪犯都有些复杂，但是我们并不能靠这个就随便说些评价……”

    厄蒂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彼得瞬间噤声，安静了下来，好像之前突然变得絮絮叨叨的人不是他一样。彼得有个坏毛病，一旦他开始紧张起来，就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语速，就像一团毛线一样越滚越多，愈加纠缠，让人陷入他的无意识碎碎念中，期望借此掩盖自己的情绪。

    “……唉，”彼得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干脆重新坐在了地毯上，仰着头问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的小姑娘，“你问我有个家人是什么感觉，你知道了吗？”

    “可能有一点吧，”厄蒂特费力地想了一下，这让她几乎有点心碎了，“他们都是很好，很优秀的人。”

    尽管有隐瞒，但厄蒂特并没有任何抱怨的心，她只是隐约有点自卑。这和一些最浅显的青春期女孩的自卑情绪不同，她的自卑是来源于自己肮脏的背景和沾满鲜血的手，就在他们做英雄的时候，厄蒂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刺客联盟从未教过她这种情绪，因为任何奥古家的人都被教导着成为世界上一流的人物，所以这不能说不算一种另类的成长，就像厄蒂特前几次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首先，在我说之前，我需要点明一点东西，那就是我对你的评价从来没变过。不管你是不是那个你像我承诺的那个‘世界上最乖巧的女孩’，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都会觉得你很可爱。”

    彼得严肃地说，这强调的态度出现在小蜘蛛身上，显得有点违和了，因为对方的小奶音总是轻而易举地给人一种软软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彼得在此刻展露的那种少年的魄力和坚定，这让厄蒂特安静地望着他，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其次，上次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实际情况，才会那么笼统的让你放手去做，千万不要因此往复仇者大厦投我的投诉书啊……”

    他刻意流露出来的可怜逗笑了厄蒂特，看到小姑娘笑起来的一瞬间，彼得再次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喜欢看到身边的人流露出来的悲伤的情绪，这会让他感到特别难受。

    “我、你可能不太了解蝙蝠侠，可是我不能说比你了解，但我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义警，都认为隐瞒是一种保护，而不是说，排斥你。”彼得叹气说，“我在复仇者大厦的时候偶尔也会生气，因为斯塔克先生不愿意我多参与他们的救援活动，我只能抓抓小偷，喂喂猫，除此之外，不允许做任何高危活动，因为斯塔克先生会说‘彼得你还小’，或者是‘你有没有想过梅姨怎么办’，真是让人烦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作为他们这样的小一辈，以后要面对的类似的情况太多了。

    “是吗。”厄蒂特低声说。

    “再说，你都没有问过蝙蝠侠自己的想法呢……当然，这个很艰难，先别提这个。但是你自己都没有试图搞懂他的内心，凭着他伪装出来的样子，就一意孤行的认为他是个普通人。而现在证明你的武断想法错了，却反而怪罪起他了，这也很没道理啊。”

    一些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小姑娘缓慢地想：这话说的没错。

    尽管她现在并没有怪罪蝙蝠侠，但实际上，她根本就不了解她的父亲，就像他们不了解她一样，这不是任何一方的过错，而是他们共同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她不应该做成受害者的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和自己的兄长们自认为亲近，但实际上，彼此却根本没有敞开心扉。就在一条红线外试探，自欺欺人的把自己看到的作为事实。厄蒂特突然觉得自己留下的那些眼泪显得有些可笑了，她就像个自哀自怨的小丑，这简直不像她了，爱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啊……

    “不过呢，只有犯错才像个普通人嘛！”彼得继续说，偷看了厄蒂特一眼，笑了起来，“我反倒为你感到开心呢。之前的日子，你们的相处就像没有相处一样，有什么用呢？”

    厄蒂特也朝他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比利就没有你这么能说。”

    “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呢。”彼得略有点伤感地说，他查到了他的身份，“……希望他能早点找到自己的母亲。这已经不是一种目标，而变成一种煎熬了。”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明天真的要离开吗？”

    他们同时说出口，彼得注视着她，厄蒂特只是短暂的愣了愣，就坚定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去向，这番对话只是让她的想法更加清晰了。

    这次轮到彼得没有想到了，他情不自禁地追问：“为什么啊？你不是要了解自己的家人吗？”这让他很怀疑自己的话是否毫无用处。

    “还有一天，我会假装明天是正常的，”厄蒂特说，嘴角却浮上了轻缓的笑容，这笑容带着一丝恶作剧的调皮和女孩子的娇气，让彼得几乎看呆了，“既然要互相了解，那么刺客联盟是必须的，在那里才是真正的我，或许可以说，一部分的我？”

    “一个坏蛋？”

    “一个不怎么坏的坏蛋。”厄蒂特朝他眨了眨左眼，“反正我从来想做的都不是一个待在韦恩家的普通女孩，如果我的家人能了解我、接受真实的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为什么要伪装自己呢？”

    在彼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又拉开了窗户，一阵风把她的头发撩起，她伸手把黑到发蓝的发丝压在了耳廓处：“彼得，谢谢你。不过你得离开了，达米安过来了。”

    就在刚才，黑液告诉了她，达米安正从楼梯走过来。

    “啊？什么？”

    但好在彼得的身体已经快一步他的大脑，蜘蛛感应响个不停的同时，他从窗户再次翻了出去，消失在月光下，避免了混乱场面。就在彼得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小姑娘的门不出预料被敲响了，达米安显然已经克服纠结，走过来了。

    厄蒂特笑了笑，走过去拉开了门，那个男孩正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带，好像它们的色彩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真的要……”

    “是的。”厄蒂特说，“我要回去，这里交给你啦。”

    达米安显得更加烦躁了：“好吧……但是，我不是在为他们说话，他们都是一群垃圾，除了父亲。但是、但是，他们对你并不坏，我想他们是真心期待你的到来的，热情地甚至都让我觉得有点恶心了……”

    “还有那个提姆·德雷克，我觉得他有点对你着迷，但是他是最糟糕的人，你千万不要理睬他，别以为我没有发现这几天他都在偷看你。迪克·雷森还行吧。另一个，我想你已经猜得出来他是谁了……他和我们刺客联盟也有些联系，不过并不紧密，如果你喜欢冒险，杰森·陶德这个蠢货可能还有点用处。”

    “父亲……父亲也不是故意隐瞒的——”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番话显然用尽了男孩的所有勇气，他咬住了下唇，低气压地截断了自己的话，因为厄蒂特没有对他的话有任何反应，所以达米安几乎觉得有点羞耻了，他的脸迅速涨红，仿佛自己站在一个四周都是嘲笑声的舞台上。

    他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但达米安知道她就像知道自己一样。如果当初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会感觉到起码有一点的轻松的。可是当初没有人对他说过，所以达米安希望厄蒂特不要像他这样可悲，她起码还有他呢……

    就在达米安胡思乱想的时候，厄蒂特却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处，深吸了一口气：“别想太多，只是，我想清楚了自己的选择。”

    达米安明白她说的意思，因为塔利亚当初也给了他一个同样的选择，而他留在了这里。

    “可以吗？”小姑娘温柔地问自己的弟弟。

    达米安愣了愣，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好像终于有个人能够依赖他了一样……他的手伸出去又放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回抱住了厄蒂特，并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可以。”

    “……另外，别那样说提姆啦，”厄蒂特继续说，偷笑道，“他真的很可爱，你有见过他发呆和受到惊吓的样子吗？就像只小鸟一样，非常想让人圈养……天哪，我真喜欢他被吓到的样子，如果你看到了的话会和我一样觉得可爱的……”

    “——这个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