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间休憩的时候,营部众人都在伙房吃饭,压根没人注意到军务处这座院子内里早已风起云涌。
“顾远舟!你简直目无军纪,居然敢带人到营部来捣乱!”
军务使梁云献早已怒火中烧。
文人出身的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有如此不讲规矩的人。
“呵,梁军务使,说话可别说得这般难听。”
顾远舟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整个身子靠在了高背椅上,神情淡漠地道:“凡是营部的军令,我三旗上下皆没过一句怨言,今日即便是兄弟们过来,也不过是拿回我们三旗自己的东西,哪里来的捣乱一说?”
说到这里,顾远舟顿了顿,双目如刀地看向梁云献:“若梁老兄再这般攀诬我三旗军士,便休怪顾某不顾念情分了。”
听闻这话,梁云献更是心里暗骂顾远舟无耻。
他跟顾远舟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有个屁的情分可言,更何况这家伙还这样带着兵到军务处来找事。
“顾旗使,你新到咱们二旗营,只怕内里有许多事还不清楚。”
看着屋内的三旗士兵,梁云献觉得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遂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意,冷声道:“我二旗营内,兵士的军饷半年一发,前次发军饷并未少三旗军士一文钱,下次发饷乃在十二月,故而在下实在不晓得顾旗使到底所为何事,竟带兵围困我军务处。”
“好,既然梁老兄不清楚,那我便给提个醒。”
顾远舟话音刚落,便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韩跃,道:“你读来给梁军务使听听。”
“是。”
韩跃绷直了身子,应了一声,便自腰间拿出一张纸,大声念道:“归化十八年九月,三旗副旗使朱石槐派军士三十人,自军务处领取冬衣一百九十件。”
“归化十八年六月,三旗副旗使朱石槐,自军务处领取全旗半年饷银五百两。”
“归化十八年六月,三旗领取半年米粮……”
……
韩跃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念着,每念一条,梁云献的面色便难看两分,顾远舟的眸子也随之越来越冷。
“怎么,梁军务使如今还是不知我们三旗今日为何而来么?”顾远舟冷冷地道。
此时,梁云献也收回了方才的惊惧,定了定心神:“顾旗使,你到底想要如何?”
见着这梁云献终于不再跟他打哈哈,当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既然咱们都是爽直之人,又何必来这么些虚招子,今日我顾某人也不为难你,你只把这一年来,拖欠我三旗兄弟们的东西拿出来,让我这个新上任的旗使在兄弟们跟前全了面子,并今后绝不动我三旗的东西,我顾远舟即刻回我的三旗,绝不妨碍军务处办差。”
“梁老哥,我顾远舟也并非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但三旗如今这个情况,总不能让我捏着鼻子忍下吧?咱们同在一个旗营,又都是自家兄弟,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真撕破脸,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说完这些,顾远舟双目微眯直直地看向梁云献,眼中似有未尽之意。
梁云献也被顾远舟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弄得有些烦闷起来。
一直以来,三旗在整个旗团都并不起眼,对于他们二营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扯后腿的存在。
再加上三旗没有正旗使,只朱石槐这一副旗使统领,这便更让人难以对三旗生出重视之心。
故而,这最近几年,三旗的物资皆是要比其余旗差一些。
只是梁云献此刻却是有口难言。
毕竟三旗在营里的地位低这件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却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而且,他梁云献虽然是一个军务使,但也不敢一个人便贪墨三旗的粮饷物资。
想到这里,梁云献不由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顾远舟一眼。
这个顾远舟是真不懂里面的门道,还是在这装傻?
“顾旗使,有的事并非是你看到的这般简单,我梁云献固然是手上不干净,但此事你只冲着我来,怕是有些偏颇吧?你老弟也想想,我只一个军务使,岂敢一个人便做主扣下你三旗的东西?”
想了想,梁云献决定暗示暗示顾远舟:“这里面的事情,朱副旗使是明白的,你何不好生问他一问?”
“朱石槐?那倒不必了。”
顾远舟却是爽然一笑,说道:“我家副旗使才领了军棍,在营房里好生将养着呢,这些事情,若是拿去烦扰他,我倒是心里有些过不去。至于梁老兄方才说的,我倒是有些不解了,难道这里面还有旁的缘由?若如此,刚好我现在闲着,你好生跟我分说分说,毕竟老弟我才到军中,不明白里头的规矩。”
听了这话,梁云献只差没骂出声来。
这个混账顾远舟!
他方才都已经将话几乎说明了,这家伙居然还在这跟他装傻充愣。
还说什么给他好生分说分说。
这话怎么能直接说出口,难道当着这么十多个士兵的面,直言说卫明副营使也在这里面掺合了一脚,让扣了一部分三旗的东西?
当然,这些话是顾远舟不愿意听到,也是梁云献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对于顾远舟而言,他虽然之前也猜到了梁云献背后必有人指使,但他今日来此,目的只为了拿回手下士兵们应得的东西,其余的事情,此刻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毕竟他才新来奎狼团,脚跟都没站稳,顾远舟实在不愿此时跟营部的人对上。
而对于梁云献来说,他当然也不敢直接把卫明的名字说出来。
只是此刻,梁云献明白了,这顾远舟虽然看似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内里却是个没脸没皮的小狐狸。
“此话咱们不说,你只管说,此事如何才能作罢?”梁云献揉了揉额头,只觉疲惫非常。
“简单,我以为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顾远舟挑眉一笑,说道:“我们三旗也不愿你梁老哥为难,如今我旗中兄弟还有五百四十七人没有冬衣,就凑个整,来个六百套。至于这一年来缺出来的饷银,我也替老哥你算了算,大差不差的来个一千两,就是了,另外少了我旗的米粮肉蔬,我们今日来的人少,只怕也拿不回去,折成银子也成。”
他说的很随意,似乎这是一件极为轻巧的事情。
但梁云献却是听得很愤懑。
这顾远舟将军务处当什么!他三旗的内务司么!
只是心里虽愤恨,但梁云献却也只得强忍住怒意,说道:“顾旗使好大的口气,一张口就要这么多东西,难不成是当营部没人了么?”
“哦?岂敢岂敢。”
顾远舟摆手笑道:“军务处共有值守士兵三十六人,哪里会没人呢,梁军务使莫不是把话说反了吧?当时你老哥觉得我三旗没人才是吧?”
“哼,顾远舟,今日我若不如你愿,便看你还能如何!”越看越是觉得顾远舟那一脸的笑意很是刺眼,梁云献索性心一横,冷声道。
听了这话,顾远舟笑意更甚:“我又能如何?毕竟梁老哥你也是营部的人。只是我手底下的弟兄怕不会答应。”
只见他话音刚落,身后韩跃李卫等十几个士兵皆是上前一步,似有顾远舟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将梁云献撕成碎片的架势。
“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营部动手!”
梁云献不屑地看了韩跃等人一眼,却是笃定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不敢跟他动手,索性也对着书案一旁的高椅款款地坐下:“顾旗使,今日我梁某人便舍命陪君子,咱们就在这军务处喝茶下棋也行。”
他此刻已经将事情想得很清楚了。
这顾远舟瞅着午间时候过来营部,很明显就是瞧着这时候营部众人都在伙房吃饭,没人能顾及到军务处这边的动静。
只要挨过了这段时间,一旦到了下午,必然有人到军务处领东西,那时候顾远舟带着三旗士兵擅闯军务处,威逼军务使拨发军需物资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他就不信,这顾远舟会真为了这点事情,闹得整个旗营人尽皆知,甚至得罪旗营的将领们。
见着梁云献如此,顾远舟心下了然,眼中带过一丝冷意。
而韩跃李卫等人,也是有些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梁云献有这时间,我顾远舟却没闲功夫跟你瞎耗。”
顾远舟冷冷地看着梁云献,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案,面色平静地道:“我只问你,这东西,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闻言,梁云献冷哼一声,径自拿起刚前放好的那一块玉牌,专心致志地把玩起来。
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见这梁云献摆明了没把顾远舟的话当回事,韩跃跟李卫皆是气得双手紧攥,满面怒容。
而顾远舟此刻却是站起身来,挑了挑眉,唇角微扬,面上牵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随即便见他伸出右脚,用力踹在了梁云献的屁股上。
“我说梁云献,亏待了我三旗的弟兄们,今天你又岂配在我们面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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