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十三年,腊月二十六,大雪纷飞,天地一色。
年关将至,朝廷各衙门皆已封印,雍京城各处装点一新,准备着辞旧迎新。
与旁家的张灯结彩不同,武昭侯府顾家却仍是一如平常,并没准备怎么欢庆这个节日。
他们家才痛失了世子顾成礼,在这个家家团聚的时候,顾家人心底都很不是滋味,哪里又能高兴的起来。
顾远舟如寻常般起了个大早,先是在院内些微活动活动,察觉到身上似有汗意,便不敢再继续。
毕竟这个身体的底子太差,即便是要锻炼身体,也有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万一运动过量又晕过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洗漱之后,顾远舟又搓了搓脸,便换好了衣裳,让小厮清忧为他束发。
没办法,他还没学会自己束发,若是按着本意,就随便挽个结就是了,但又怕温氏不悦,便只得让小厮帮忙。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都是要带发冠的,但顾远舟却不耐烦顶些什么金啊玉的在头上,一直都只让清忧用条发带束好就是了。
收拾妥当,顾远舟便带着清忧良生两个小厮,拿上年礼,到温氏院里接上顾远航,一起去外院给李林蔚拜年。
对于李林蔚这个先生,顾远舟心底还是非常认可的。
不仅是个饱学之士,人品也很是靠得住。
李家看着顾远舟跟顾远航登门,又是诧异又是高兴。
年近六十的李母更是满面的笑意。
谁说侯门高宅里尽是龌龊事?
反正她们一家随着儿子到顾家这几年,非但没听说过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反而发现这武昭侯府很是一个积善之家。
不仅没有因着她们家世寒微而轻贱于人,甚至真将儿子李林蔚当先生一样尊重着。
如今两位小公子还亲自登门送年礼,这算是很给他们家脸面了。
“这外面雪正大,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便留下用了午饭再回吧?”李林蔚的妻子何氏笑着说道。
顾远舟心中有事,便也不推辞,笑着道:“如此,那便叨扰师母了。”
“哪里的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声“师母”叫的何氏有些坐立不安,忙借口去准备午饭便笑呵呵地出了屋子往灶房方向而去。
这里顾远航一听哥哥说要留在这里吃饭,忙小跑着跟了出去,嘴里还不忘喊着:“师母,我要吃蒸鱼……”
闲聊一阵,顾远舟见李林蔚心情不错,便试探地道:“年后会试,先生可准备妥当了?若是有需要,只管说便是了。”
闻言,李林蔚眼中划过一丝无奈,随即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郁郁之中。
“明年的会试,我便不考了。”
良久,只见他声音低沉地道:“如今这样,也挺好。”
察觉到李林蔚的异样,顾远舟也疑惑起来,遂问:“先生可是有什么顾忌?若是学生能出力的话,先生尽管直言。”
“公子多虑了,只是我这样闲散惯了,不想再争些什么罢了。”李林蔚笑着摇了摇头,道。
见他如此说,顾远舟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再追问,只得作罢。
在李家吃了午饭,又闲话一阵,回到内院已经是申时了。
及至温氏院子,刚进门,就见碧翠一脸欢喜地迎了出来:“我的两个小祖宗,可算是回来了,夫人险些等不及,派人到李先生那边寻了。”
“什么事这么急?”顾远航咧嘴一笑:“是不是娘又做了栗子糕,找我呢?”
这小子,就知道吃……
顾远舟无奈一笑,拉着他往屋里走。
“滇南那边来人了。”碧翠跟在身后回道。
闻言,顾远舟也是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屋子。
“小舟,快过来,让叶大夫瞧瞧。”
一进屋子,便见温夫人招手道。
只见屋里除了母亲温夫人及丫鬟之外,还多了两人。
一个是身着异族服饰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只是这少女与那妇人不同,却是穿着他们华朝人的服饰。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温夫人的下首。
“叶大夫好。”
顾远舟上前,对着温夫人右手边的妇人拱手一礼,道。
“……”
不晓得是听不懂还是怎么,那妇人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呵,顾公子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反而是左边的美丽少女斜了顾远舟一眼,冷哼道。
“咳,小舟,叶大夫虽然年纪轻轻,但家学渊源,医术精湛,定能调养好你的身子。”
见傻儿子认错了人,温夫人忙开口打圆场。
兄长在信中虽然没有明言,但也说了,这位叶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且来头不小,绝对能治好儿子的病,可是不能得罪了。
闻言,顾远舟囧了。
他怎么想得到这么一位年轻小姑娘会是舅舅信中说到的绝世名医。
“在下失礼,还望叶神医勿怪。”顾远舟转身,向着那位叶姑娘拱手一礼道。
“当不起大公子‘神医’二字。”
那叶姑娘清冷地说了一声,随即看向温氏:“夫人亦不必如此客气,唤我降香即可。”
“那我也就不见外了。”
温夫人含笑应下,便问碧翠:“院子收拾的如何?”
“回夫人,一切打点妥当,另拨了六个丫鬟并四个婆子过去伺候。”碧翠回道。
点了点头,温夫人转头说道:“我们家是随行人家,叶大夫且先住着,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再添置就是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先歇息会子,晚上再为你接风洗尘。”
叶降香却是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人独居惯了,身边有花婶打点着就足够了,夫人不必派人来伺候。再则,为了方便我施诊用药,住的地方最好还是离病人近些为好。”
闻言,温夫人自然从善如流,道:“既如此,一切便依降香所言。”
……
为了诊疗方便,叶降香的居所,最后被温夫人选定在松风居后面的茗风阁。
叶降香每天早中晚三次前来搭脉施诊。
至于药么……什么甜的苦的稀的干的,顾远舟都尝了个遍。
看着各色汤水药丸不间歇的送进他们松风居,清忧不由暗暗犹疑起来。
人家旁人治病,药都是越吃越少,怎么他们公子却是越吃越多?
别是那叶家小姑娘是个半罐水的货色,拿他们公子试药呢吧?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但却不敢直说,清忧只得更加细心的盯着他们公子的汤药。
直到一个月之后,叶降香又用上了针灸跟药浴,清忧再也忍不住了。
这天,见着叶降香又端来一碗漆黑不知名头浓汤,清忧忍不住说道:“叶大夫,我们公子还要吃这么许多药?若是药浴有助于公子的身体,为何不早些就用上?”
听了这话,叶降香并不言语,只冷冷地看向顾远舟:“我自有我的道理,没必要与你多说,顾公子若是信我,便只管按我吩咐服药就是,若是不信,我亦不强求,这便就走。”
“若不是看在温家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顾远舟接过叶降香手中的药碗,仰着头一饮而尽,随即道:“清忧无状,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叶大夫勿怪。”
见状,叶降香也不再多言,只斜了一眼那个药碗,便直接转身往屋外走。
“让灶上准备热水,待会我过来准备药浴。”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叶降香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公子……”
见着人离开,清忧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说道:“这叶姑娘来历咱们也不清楚,也从不让咱们看药方,这实在是……”
“清忧,闭嘴。”
喝断了清忧的话,顾远舟放下手中的药碗,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医患之间,信任更是关键。”
顾远舟心里很清楚,若非是这叶降香靠得住,他的舅舅温衡也不会如此费功夫的将她送到雍京来。
即便是不相信这叶降香,也应该相信温衡才是。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顾远舟觉得,这叶降香似乎并不寻常。
首先,此女行为颇为奇怪,平时的生活,除了偶尔去一次温夫人那边,基本上除了到松风居施诊送药,就是窝在她的茗风阁里。
因着院里就叶降香跟那位名叫花婶的妇人,旁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此外,叶降香也极为桀骜不驯,说的难听点就是脾气那是相当的臭,也并不将他们武昭侯府放在眼里,除了对温夫人客气礼待之外,对谁都是清冷的很。
在前世那个时代生活过,顾远舟自来不敢小瞧女子,对于叶降香也是如此。
不仅浑身的气度非比寻常,就是那一股子傲气,也让人无法小觑。
虽是满心的疑惑,但顾远舟并不准备去探究旁人的私隐,便只作不知,安心按着叶降香的吩咐调养身体。
……
这一坚持就是三个月,顾远舟已经忘了自己身上扎了多少针,喝过多少药。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子确实要比之前强上许多。
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不及,但日常生活什么的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知道这个消息,顾氏一家人都欢喜不已。
看来老大的这个嫡子,总算是立住了。
看着顾远舟身子一天比一天好,顾炎宁跟梁氏老两口子连连上香,谢过祖宗保佑。
对于此事,顾远舟自然是最高兴的。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只怕他就能开始学武了。
虽然在前世学过军体拳,但却还是比不过这个时代的武学啊。
到时候他也要弄些高级的拳法剑谱什么的回来练一练,说不准还有轻功什么的呢……
憧憬着未来学武的好日子,顾远舟又迎来另一个好消息。
礼部跟兵部正式颁发政令,定于五月将雍京北郊的雍山圈出,开办雍山军事学院,并于六月开始正式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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