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缓缓开动了,载着十个人, 就只有陆昼一个人不是去参加考试的, 车上其他考生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朝陆昼看过去。
陆昼臭着一张脸, 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没看过陪考的啊。”
被无端炮轰的那人:“……”
眼看着大巴车就这么离开, 被踹下车的李子航简直急疯了, 学校距离考场可是两小时的路程!打车得好几百也就算了, 关键是还不知道耽误了时间, 到时候能不能赶得上!
“喂!让我上去!”他狂敲车窗。
可有陆昼脸色沉沉地坐在车上,谁敢理他?
何况,这些人方才见过他对谢糖的纠缠, 心底自然也对他颇有微词, 他不上车, 反而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于是, 大家要么不敢吭声,要么装作没看见。
眼睁睁看着在陆昼的胁迫下, 没一个人敢理自己,李子航快气哭了, 他疯狂地跟着大巴车跑了一段距离, 差点一个趔趄摔一跤。
最后喘得跟狗一样, 也没跟上, 才不得不扶着膝盖停下来。
他不就调戏谢糖两句吗, 怎么就惹恼了陆昼这种狂犬病?!平时调戏别的女生也没事, 怎么就谢糖被陆昼罩着了?
李子航真是后悔死了!
……
谢翩跹从车窗往被丢下的李子航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发白,脸色难看。
她以为,李子航纠缠妹妹,要么让妹妹待会儿无心考试,要么就让妹妹气得下车,错过考试。
可万万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陆昼。
这样一来,妹妹还是能顺顺利利去考试,反而是李子航丢了一出大丑。
谢翩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到底为什么,以前陆昼分明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谢糖怎么就让他高看一眼了?
居然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护着?难不成还真是认真喜欢上了?!
谢翩跹抬起眼,从大巴车后视镜中看到,陆昼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正假装无意朝身边的谢糖偷看去……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分明和暗恋无异!
她:“……”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谢翩跹简直嫉妒死了谢糖。
……
谢糖原本还打算在车上看看书,复习一下理论知识,但这样被搅和一通,她完全没了心思。
她从被李子航纠缠的气恼中平静下来,视线朝陆昼看去。
陆昼俊挺鼻梁上正挂着晶莹的汗水,快流到了喉结上,天气太热,而他冲下教学楼时火急火燎,后背便全湿了。
……谢糖心情有些复杂。
不管怎样,这回她还是的确该感谢陆昼的,虽然陆昼的做法太粗暴了些,可也的确替她赶走了李子航。
上一世的事情一码归一码,这一世自己不再喜欢他,但是即便对一个陌生人,也该说句感谢。
这样想着,谢糖低下头……
而陆昼从用余光瞥到谢糖看向了自己之后,漆黑的眉梢就忍不住得意地飞扬,他感觉是不是自己又一次英雄救美有点帅,所以谢糖总算多看自己一眼了。
不过,自己这会儿满头大汗,好像有点狼狈。
看久了说不定谢糖会觉得自己丑。
陆昼瞬间紧张起来,赶紧装作漫不经心地侧过身去,飞快把衬衣领口抻了一下,还不动声色小幅度动作地撩了下刘海……
再转过身来,竭力用最完美的侧脸对着谢糖。
但是半天没见身边有动静,陆昼实在忍不住了,飞快瞥了身边一眼,就见……
就见不知什么时候谢糖视线早就已经收回去了!正低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
才看了几秒钟就收回视线?!能不能多看几秒?
……平时发呆看垃圾桶都比看他的时间长吧?他就这么不耐看吗?
陆昼一下子泄了气,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怏怏地坐在位置上,打开手机,收到了向宏两条疯狂催促他回教室的微信。
“昼哥你疯了吗,忘了今天是谁的课?小心回来铁头让你罚站!”
陆昼手指按在回复键盘上,顿了下,又飞快删掉,将手机塞回了裤兜。
他不放心,一想到李子航这个龟孙子和谢糖一起去参加考试,晚上休息的酒店说不定都在一栋楼,他就浑身蹭蹭蹭冒火。
他简直想暴打李子航一顿。
正在这时,从旁边递来一包纸巾,少女细白纤细的一小截手腕横在他面前:“给你。”
“……”陆昼盯着这只白皙手腕上的细细血管,喉结动了下,一瞬间肩胛骨都透出来的躁意全没了,奇异地好像被安抚了一样。
他怔怔抬头,看向谢糖。
谢糖望着他,又把纸巾往前送了送:“擦汗。”
“……真给我?”大概是被谢糖冷淡惯了,零下一百的温度突然提高了一度,这一瞬陆昼几乎有点受宠若惊。
谢糖淡淡道:“嗯。”
陆昼愣愣地看了会儿谢糖,才把纸巾接了过来。他低下头,快抑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谢谢。”他把纸巾翻来覆去地在手指里捻,耳根略红。
谁说铁石不能开花?这不,她不就被他捂热了一点了吗?!
陆昼你牛逼啊,四舍五入就是谢糖喜欢上你了!
不然,什么时候见她主动给别的男生递纸巾了?
陆昼眼眸亮晶晶,欢喜地盯着手中纸巾,像是试图把纸巾的花纹印在脑子里一样。
谢糖却是松了口气,收回视线,轻声说:“刚才的事谢谢你,但是车子停下来以后,你还是回去上课吧,翘课不好。”
陆昼更加心花怒放了,没能忍住得寸进尺的心思:“你这是关心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糖。
谢糖不知道陆昼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一世的她,的确不想和陆昼过多掺和,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说是胆小也好,她一点也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哪怕,只是一丝踏上上一世覆辙的可能性。
大约是上一世实在太累了,所以这一世,只想为自己好好活着。
谢糖垂着眸,眸子平静而深幽,片刻后她看向陆昼,像是陆昼看不懂窥不透的湖水。
“陆昼,你能不能不要追我了?”
陆昼欣喜的笑意一瞬间在脸上僵住,他像是被从头浇下一盆凉水一般。
“……什么意思?”他哑声问。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是你的喜欢,的确会给我带来困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是恢复之前不认识时的样子。”
何况,还是不知道会持续几天的喜欢。
谢糖想,陆昼大抵就是一腔脑门热,因为自己不理睬他,他才来劲,他这样的少年没有受过挫折,所以才会这样。
可这,并不是喜欢。
上一世便证明了这一点。
上一世,她给陆昼开脱了一千种借口,但始终直到死前,也没等到陆昼来。
人的心,对每一份美好的礼物总是有一个临界值,当等待的时间超过了那个临界值,再美好的礼物,再怎么摆到自己面前,自己都已经无法用当初的心去期待它。
谢糖正是如此。
她不可能为了摆脱陆昼、让陆昼厌烦,而答应他谈恋爱,那样对她自己太不公平。
她就只能这样礼貌生疏地拒绝。
否则,再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然而,陆昼还是脑子里嗡嗡响,他整张脸上的笑意和生动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茫然,以及一瞬间夹杂着受伤难过而来的怒意。
他狠狠咬了咬牙,又笑了:“谢糖,你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我连追你都不可以了?”
这一刻,陆昼想的是,那他和刚才的李子航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是真心的。
但是他的真心对于谢糖而言,也只是带来困扰的累赘而已。
大巴车在路上疾驰,车流声嘈杂,刮得耳膜疼痛。
全世界的喧嚣都在陆昼耳旁消失,他死死盯着谢糖。
陆昼感觉受伤无比,他强忍着难受,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他问:“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就这么笃定以后不会喜欢我?会不会,以后有一天你觉得我也不错,就喜欢上……”
谢糖没看他,低着头,快刀斩乱麻道:“不会。”
陆昼:“……”
谢糖的拒绝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
陆昼感觉像是被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捅在哪里,总之哗哗流血,一并将被他委曲求全放下来的自尊心和骄傲冲走。
“吱轧”大巴车在考场大厦前停下来,车上的人坐的位置分散,也没注意到谢糖和陆昼在车上的交流,三三两两下了车。
谢糖沉默几秒后,也抱起书包,轻轻从陆昼前面挪出去。
她下了车。
陆昼一动不动坐着,后知后觉抬起头,看了眼消失在阳光下大厦中少女的背影。
他脸部的大片轮廓被笼罩在大厦倾下来的阴影里,半晌后,才缓缓站起来,有些茫然地下了车。
陆昼站在烈日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往回走,他人生头一回,觉得无力,又如此难过。
谢糖没有践踏他的真心,是他非得把一颗心送到人家脚底下去。
所以也赖不着人家。
……
陆昼走着走着,一屁股在路边花坛坐下来,难过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甚至后悔,是不是初见那几次,让谢糖对自己印象太差了,人家分明不喜欢自己,自己还自作多情。
是,他一向对人无礼,狂妄又自大,可是……
“你可以教教我。”
陆昼想,为什么谢糖就直接放弃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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