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糖和蔺决说了换病房的事情,蔺决也才意识到, 让奶奶和这种自费治疗的病人住在一个病房, 可能的确有点不合适。
原本主任还是特地照顾他这种拿过奖学金的学生, 才帮他把奶奶安排在好一点的病房。
但是现在想来,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自己家的状况如今远不如从前, 或许给奶奶换到免费病人的病房去,那些病人亲属们还能出于同情,帮着照顾着点儿。
他上学打工两条线,忙得没空喘气,倒是根本没考虑到这么多。
蔺决不由得再次感叹谢糖的细心, 于是立刻去了主任那里进行申请。毕竟是从付费病房换到稍微简陋些的免费病房,申请下来很容易, 主任答应明天就给换。
换病房的时候经过缴费处,他打算把下个月的护工费先缴了。
“已经有人帮忙交了?”
蔺决站在收费处的窗口前,有些懵。
家里出事之后, 亲戚就找借口不再来往了,而学校里的朋友要么绕着自己走, 要么也都掏不出什么能够帮忙的钱, 毕竟都只是学生。
谁会这么好心?
蔺决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谢糖。
他眼睫轻颤, 弯腰凑近窗口, 有些焦灼地问:“能看下是谁交掉的费用吗?”
可——
护士找出签字本, 递给他, 上面狗爬潦草的两个字:“陆昼。”
蔺决顿时愣住,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讶和不能理解。
沉默了会儿,他埋头往回走,隐隐意识到陆昼帮他交掉这么大一笔费用是为什么。
很显然,陆昼那种天之骄子,对这么一笔钱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手,但是他替自己付了这笔钱,自己便欠下了他一笔人情账。
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没办法一下子还掉这笔钱。
况且,陆昼帮他交掉的钱,也可以让奶奶被护理得更舒适点,而非被质量比较差的护工粗鲁对待。
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对谢糖动心思。
蔺决走着走着,停下脚步,眸中一片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头,谢糖刚好关上病房的门出来,穿着件水青色的长裙,长发垂在腰际,温软漂亮。
他不由得嘴角扯出一丝涩意,觉得陆昼大约是想多了,自己现在家里情况这样,自顾不暇,谢糖怎么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好感,顶多就是把自己当成朋友对待而已。
再说了,自己也配不上。
“换病房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谢糖走过来问。
蔺决掩去眸中情绪,笑了笑:“嗯,我送你回去?”
“真不必。”谢糖立刻道:“你白天时间要上学,晚上得打工,送我回去又要占用时间,太辛苦了,我们一块儿出医院就好。”
蔺决点了点头,将缴费单揉成一团,塞进自己裤兜,送谢糖出医院。
谢糖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没多想,以为蔺决还是在为债务的事情烦心。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书包,自己也没多少零花钱可以帮忙。
谢家虽然现在经济状况很可以,但谢父是白手起家,从来就不铺张浪费,因此,给谢翩跹的零花钱还算大方,但对谢糖就没那么大方了。
谢糖连帮蔺决交一下下个月的护工费都做不到,她不禁有点赧然。不过想来,即便她想帮,蔺决也不会要。
“明天见。”蔺决送谢糖上了公交车,又追了几步,道:“对了,明天发你短信,音乐教室见,节目的事情我来安排。
“真的?”
谢糖说不感激是假的,毕竟奶奶对她那么好,她当然也希望在奶奶心中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倘若能让奶奶为自己感到骄傲一点的话,那自己也不至于愧对奶奶的厚爱。
她握着书包肩带,浅浅漾出笑容:“好,如果能表演咱们就表演,不能上台就算了,不要强求。”
“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得强求。”蔺决笑着挥挥手:“明天等我消息。”
“好。”谢糖点点头,在座位上坐下来。
公交车很快启动,谢糖回头看了蔺决一眼,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感激,她思忖了下,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那就是通过玉石尽快赚些钱。
今天她也看到蔺决奶奶的困境了,蔺决的债务问题拖太久,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的一座山。如果能赚到钱就好了,既是可以帮蔺决一把,也是为了给自己筹划,让自己离开谢家之前可以有一笔可以动用的资金,好无后顾之忧。
*
当晚,谢糖在楼上看书,听见楼下汽车响起的声音。
她眸子一亮,立刻拉开窗帘,就见奶奶从车上下来,她心中顿时雀跃,合上书本跑下楼去。
谢翩跹一早就知道谢老太要来,早就在客厅里候着,听见谢糖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她扯起嘴角冷笑一下,快步朝别墅门口走去。
这一回她一定要让谢老太改变对自己的印象。
“奶奶,我好想你。”她亲热地叫道,上前扶住谢老太的胳膊。
谢老太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倒是也没有扯开胳膊。
这就算上次的雪梨事件已经过去了。
谢母在一边,也是松了口气,这个婆婆还真是小心眼,就因为上次翩跹给她倒了一杯雪梨水,居然对翩跹冷脸那么久,不过到底是优秀的孙女,谢老太也不至于生气太久。
谢翩跹扶着谢老太进来,心中正要得意,却见谢老太在看到谢糖跑下来之后,脸上神情明显变得惊喜慈爱多了。
她轻轻将胳膊从自己怀中抽走,越过自己,过去抱了谢糖一下:“丫头,怎么样?这阵子过得还好吗?”
谢糖眸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欣喜,无法掩饰。
谢母都有些诧异,这阵子谢糖在家里异常沉默,跟变了个人似的,谢老太一来,才见她这么高兴。
“我很好,奶奶,你呢?”
谢老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奶奶当然也好。”
祖孙俩扶着在沙发坐下。
方才第一个冲过去讨好谢老太的谢翩跹像是被忽视了一样,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谢母心中也微微不虞,这谢老太真是够了,简直跟故意的似的,她心疼地拍了拍谢翩跹的手,示意女儿不要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计较。
谢翩跹深吸了口气,这才缓和了脸上的表情,重新漾起笑意,在沙发上坐下。
*
等谢父从公司回来,全家人开始吃饭的时候,谢翩跹才拿出两张文艺汇演的票,放在餐桌谢老太和谢父的面前,脸上笑意中透着骄傲和自信:“这是参演人员才会有的家属票,最靠近舞台的中心座位。”
前排座位很少,每个参演人员就两张,有外校的人为了过来看陆昼,高价买票。
谢糖在学校人缘不好,肯定是拿不到票的。
即便人缘好,约摸也是拿不到,毕竟这票千价难求。
谢父拿起票,脸上明显笑逐颜开,拍了拍谢翩跹的肩膀,自豪道:“不错,这次好好表演,让奶奶看看。”
谢翩跹面露得意笑容,侧过身去抱住谢老太胳膊:“奶奶,我到时候要表演一支欢快的钢琴曲,您肯定会喜欢。”
谢老太到底是老年人,喜欢热闹,看表演这种事还是很上心,于是难得没抽开谢翩跹的手。
不过,她接过票看了眼,问道:“只有两张吗,那永华不去吗?”
哪个当母亲的不想去看女儿的表演,但是这次主要就是为了改变谢老太对谢翩跹的印象,而谢父又想借此机会,看能不能攀交上陆家那位少爷,所以只好牺牲谢母了。
谢母笑了笑,说:“我去不去无所谓的,婆婆您去看就行了,您去,翩跹才高兴。”
谢老太却忍不住看了眼身边安静吃饭的谢糖,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肯定也喜欢人群中央的热闹,她没有票,不能坐前排,可能会有点失落。
于是她犹豫了下,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其实也不爱凑那个热闹,要不让糖糖去吧。”
谢翩跹一下子有些急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柔柔地笑着道:“糖糖的性子沉默,也不爱凑热闹吧,再说,她和她班上的同学一块儿比较好。”
谢父也觉得这票给谢糖实在是浪费了,道:“对,本来就是为了让您去看翩跹的演出嘛,您不去,把您接过来有什么意义呢。”
谢老太心中犹豫,嘟囔道:“怎么就两张票,再多两张不就能全家人一起去?”
谢翩跹正要开口说这票很难拿到,很多人想要根本没机会,得和艺术系的人特别熟才行。就见安静坐在旁边的谢糖忽然起身,去沙发那边打开书包,拿出两张票来,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一起去吧,我这里刚好也有两张。”
“……”
谢翩跹笑意一下子凝固在嘴角。
谢老太自然是非常高兴,拍拍谢糖的手:“糖糖也很厉害,能拿到票嘛。”
谢翩跹脸色难看地抓起那两张票,想确认是不是假的黄牛票,但是翻到后面,发现还是艺术系的特制票。
这下她彻底绷不住脸色了,宛如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心头泛起了怒火。
什么意思,谢糖一早有票不早说?让她像是个小丑一样拿着票炫耀,结果谢糖也轻而易举地拿出了两张票?还是比她更靠近中心位置的票。
她忍不住问:“糖糖,你这票哪儿来的?”
谢糖坐下来,继续吃饭:“朋友给的。”
谢翩跹一时之间想不到谢糖哪儿来的朋友,在她印象里,谢糖在学校一直处于边缘,而并非她这样众星拱月,身边一群小姐妹捧着。
可是现在,怎么,竟然……
上次在食堂看见谢糖的时候,还见王香雯和另外两个女生和谢糖说说笑笑,还帮谢糖买了饮料……
她身边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朋友了?
谢翩跹咬了咬牙,沉着脸不再说话。
谢父和谢母倒是都有些诧异谢糖也能拿出票来,尤其是谢父,外看了谢糖一眼,上次就觉得这小女儿身上发生了某些改变,还被汪教授赏识了,而这次,竟然也能拿到文艺汇演的票。
他听谢翩跹说过,这票很难拿到手,但现在谢糖也有,就说明,谢糖在学校里也开始有人脉了。
谢父心中多少起了一点波澜和变化,他思忖地看了谢糖一眼,道:“既然现在有四张了,那刚好,咱们一家人都去。”
*
学校一向重视文艺汇演,这两天学校四处弥漫着欢快的艺术气氛,尤其是今天,几场压轴的表演都要上台。
很多学生激动不已,下午还在上课的时候就忍不住悄悄议论晚上的节目,做好了等到放学铃声一响就立马去礼堂占座位的准备。
谢翩跹昨晚因为票的事情有些不痛快,大半夜没睡着,但今天一早,还是精神奕奕地来了学校,给辅导员卓瑞请了假之后,就提前去礼堂彩排。
她是钢琴曲独奏,特地选取了一首难度非常大的十级曲目,打算以此来震撼全场。
彩排的时候,于雪娇不停给她鼓掌,夸她怎么谈得这么好。
谢翩跹不愉快了一晚上的心情这才好转起来,将耳侧头发拨到耳后去,柔柔地笑了笑。
她趾高气扬地想着,即便谢糖有票,那又怎样,今晚全场瞩目的,只能是自己。
……
而与此同时,艺术系的音乐教室,谢糖站在电子钢琴面前。
蔺决抱歉地道:“借不到好一点的钢琴了,先用这台练习一下。”
“没关系,能借到就已经很好了。”谢糖体谅地道,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这台钢琴,试探性地触碰了G调开头两个键。
果然,上辈子的记忆还在,她对自己擅长并练习得滚瓜烂熟的曲目无比熟练,触碰到第一个键的时候,右手一连串音乐淌出。
她将左手放了上去,开始伴奏。
蔺决正蹲在地上打开大提琴,听见声音,都有些讶异地回过头:“你最近练习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熟练。”
他不知道谢糖家里的情况,只以为谢糖和谢翩跹两姐妹都是出生在酒店大亨的谢家,自然擅长一些特长。
谢糖偏头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会这一首。”
那年暑假在奶奶那里学会以后,之后被关在谢家别墅二楼,她大半夜的坐在钢琴前弹琴,绝望又愤怒,家里看守她的下人都说二小姐疯了,说起她都一身鸡皮疙瘩。
谢糖想起来,回过了头,长长乌黑睫毛垂下,眼眸干净剔透,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蔺决看不懂谢糖的神情,却觉得她把这首曲子弹奏得外……外哀伤,倒真像是一场触碰即碎的幻影一般,音乐从她指尖流淌下来,好像都在编织一场沉重的故事。
以至于,当他浑厚的大提琴加入以后,也无法改变整个曲子伤心的基调,蔺决想了想,干脆配合谢糖,为整首音乐又添入几分悲怆。
……
艺术系的教学楼下,阳光斑驳,陆昼和向宏坐在台阶上蹲墙角。
陆昼嘴里叼着根草,眉弓下的纠结和妒意拧成一团,他拼命告诫自己,忍住,不就是和别的男生合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音乐团那么多女孩子,难不成她们“男朋友”都要把和她们合奏的人揍一顿?
陆昼,忍住,你可以的。
然而,当听到音乐教室传来的曲子,竟然是《梦中的婚礼》之后,他:“……”
脑子里名为忍耐的弦“啪嗒”顷刻断裂。
陆昼扯掉草摔在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往台阶上走。
向宏一把把他拉住:“人家原本练习时间就不多,你又要去打岔,等下人家更讨厌你了!”
陆昼卫衣衣链都被拽坏,指着三楼飘来音乐的窗户吼道:“他们居然弹这首曲子,什么意思,要结婚啊?!”
向宏毫无音乐细胞:“不是叫梦中的婚礼吗,说明只是做梦,其实没结成啊!”
“走开!”陆昼愤怒道:“做梦也不行!”
向宏:“忍住,昼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昼头爆青筋:“松开!”
“哦,那你去吧。”向宏怜悯地松开他。
陆昼:“……”
陆昼满头火,像是无处发泄的藏獒一样,踹飞一块石头,又颓丧地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来,抓了抓头发。
一切全乱套了,他只觉得。
他从小到大就不是会忍让的人,他想要什么,总是长驱直入,势在必得,可这一回……
他的傲慢被他自己按捺,揉成一团,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
晚上七点,学校礼堂附近灯火通明,很多富二代的家长都来看表演了,前排座位简直就像是另一个社交场合,只是没有举起红酒。
谢父明面上说是陪谢老太而来,实际上却是为了这场社交。
这所学校里,尤其是陆家小少爷所在的系,家长中有多少权贵他一清二楚。
他笑着和几个人打了招呼,谢翩跹正接了谢母和谢老太往礼堂走,路上笑盈盈地对谢老太介绍这次自己的表演曲目,话中不无得意,谢父走过来,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并没见到陆家有人来。
他不由得有些纳闷儿,听谢翩跹说这次陆昼是主持人,陆家怎么没有一个人前来?
陆家一向对外宣称陆昼是唯一的继承人,将所有的光环堆砌于这个小少爷头上,真正到了这种场合,却没人来,好像不怎么关心似的。
这倒怪了。
不过谢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遗憾不能趁着这次机会认识陆家的人。
想到这里,他把谢翩跹叫到一边:“你们学校的陆昼呢?”
谢翩跹连忙道:“今晚他主持,他应该在后台,很忙,怎么了?”
谢父有点埋怨谢翩跹不开窍,直接挑明道:“既然来了,可以趁这个机会,你对他介绍一下你爸。”
陆昼是晚辈,他虽然不至于把巴结表现得太明显,但陆昼是陆家的继承人,光是这一层身份,就让多少人趋之若鹜,谢父自然想要早点结交,最好是通过陆昼这少年,和陆家搭上线。
谢翩跹哪里能不明白谢父的明示暗示,只是,她想起上次化妆间外陆昼那冰冷的一声“滚”,她脸色便有些发白。
她勉强笑了笑,道:“当然,我和他很熟,待会儿表演完了,我来负责引荐。”
谢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谢翩跹心中忐忑,匆匆将谢老太和父母的位置安排好,才去了后台。
上回去找陆昼,是因为化妆间刚好没人,即便被拒绝也不会丢脸。可今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后台全是等待参演的选手,她刚走过去,去找陆昼的心思便打消了——
这种场合,再被陆昼给脸色看,必定会传出去。
谢翩跹有些焦躁,而正在这时,台前已经报了她的节目,她只好强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礼服,昂着脖颈,竭力仪态自然地走了出去。
……
谢翩跹顺利地按照计划完成了自己的表演。
她表演的曲目那么难,几乎是在炫技,底下除了艺术系的人,大多数学生都听不出好坏,于是虽然知道此刻上台表演的是美食系的女神,但还是交头接耳,心不在焉,说说笑笑。
尤其是大多女生,迫不及待等待着陆昼上台,都对谢翩跹的表演很焦灼。
谢翩跹完成自己的曲目,自信地起身,对着台下鞠了一躬。
很顺利地得到了掌声,她看向台下的谢母,谢母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微微一笑,觉得今晚圆满成功,转身下台。
可正在这时,红布被掀开,打了领结,风度翩翩的陆昼从后台出来,开始报幕。
谢翩跹下意识被他吸引了一眼,脚步便慢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在人山人海的尖叫声中陆昼低沉磁性的声音报出来的节目——
《梦中的婚礼》。
美食系的谢糖,艺术系的蔺决。
……
谢糖???
开什么玩笑?
谢翩跹僵硬得不能动弹,片刻后,听见有人上场,她飞快转身,惊愕地瞪着后台进场的地方,只见,真的是谢糖——!她穿了一件自己未见过的洁白的长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朝着三角钢琴走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昼的视线同样也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今晚的谢糖黑藻长发散开,在腰间微微晃着,白色裙角在膝盖处摇曳,她皮肤比雪白,清澈剔透的眸子在灯光照耀下,仿佛吸进了光亮。
陆昼盯着她的背影,脚步忽然就慢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眼台下大多数因为谢糖出场,而安静下来、被吸引了目光的观众。
他忽然扬起嘴角,漆黑的眉梢重新飞扬,郁闷一扫而光,他颇有几分洋洋得意,既是为自己的眼光,也是为自己的深藏功与名。
闪耀的灯光下,陆昼的人生里,头一回为别人而骄傲。
……
陆昼离开了舞台,谢翩跹却是半天都惊愕得缓不过神来。
她又看向谢糖身边穿着白衬衣在长脚椅上坐下来的蔺决,忍不住咬牙切齿。
又是这个人帮了谢糖?
台下的人看着谢翩跹一动不动,都不明所以,开始有人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下去。旁边的人也急了,匆匆上台,拽着谢翩跹退至后台。
谢翩跹踉跄一下,跌坐在后台的台阶上,颇有几分狼狈,她抬起头,指甲掐进了掌心。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到,她这个妹妹,一切都偏离了原应有的轨道。
……
不止是谢翩跹感到震惊,台下的谢父谢母也全都是惊愕无比,谢糖会弹钢琴?他们从所不知!
当年,生下谢翩跹的时候,谢父还在白手起家,谢家的钱财和资源只够把一个孩子尽心尽力培养好。而这个让谢母差点难产的女儿好不容易生下来以后,更是两个人的心头肉,两人开心地对视,决定要把宝贝女儿当成公主来培养。
可万万没想到一年后她就检查出来那种病。
两人爱女心切,自然都做了配型检查,可惜,都不匹配,于是,两人只好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再生一个。
幸好,生下来的妹妹谢糖和谢翩跹完全匹配,能够在未来翩跹最危难的时候救翩跹一命,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时谢氏还在起步,两人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培养两个孩子。
于是才将谢糖送去了乡下,只给她外婆一些生活费。
若不是谢糖外婆去世,两人可能永远也想不起这个出于意外才出生的孩子。
因此,他们的翩跹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被视若掌上明珠,而谢糖一早就在乡下长大,十岁以后再带回来培养,想必也已经晚了,于是两人并没有费心思……
钢琴、小提琴、剑术,各类才艺他们都让谢翩跹试过,最终谢翩跹熟练的只有钢琴。
而谢糖对此连接触都没有接触过。
现在怎么竟如此擅长——?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谢糖,浑身在发光,从她指尖淌出的音乐,如诉如泣,哀伤冷清,宛如少女的低吟。
大提琴的浑厚抒情,更是为此增添几分怅然。
台下一开始还有人在遗憾陆昼报幕时间那么简短,还在说话,可渐渐的,都停止了声音,都忍不住抬头朝舞台上看去。
他们沉浸在旋律里,莫名有些想要掉泪。
谢老太也握紧了自己的手,浑浊的眼珠里出现一些湿意,她觉得这旋律似乎流淌着的是孙女的难过,让她心里也揪着疼。
……
一曲毕,全场安静几秒后,气氛竟然一瞬间达到了最顶峰,鼓掌尖叫声是方才谢翩跹表演时的数倍。
谢父发现自己身边好像是一个叫做王香雯的c班女生,竟然在悄悄抹眼泪。
他心底虽然也被谢糖的旋律给触动,但他到底是成年人,冷石心肠多了。
他看着台上谢幕的谢糖,移不开眼,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这个小女儿,好像在自己和她母亲看不到的角落,无人问津中,悄然变得优秀起来。
这,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谢父一时之间心中掀起了一些疑惑和波澜。
……
等谢糖也表演完后,谢老太实在坐不住了,不打算继续看表演,竭力忍住老泪盈眶,要去找自己小孙女。正好谢母心中也惊愕不已,于是一道起身离开。
几人去后台,谢父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衣,正拿着矿泉水瓶喝水的少年陆昼。
他是长辈,自然不好主动过去搭讪,于是赶紧叫来谢翩跹。
谢翩跹脸色正发着白,心不在焉,止不住地去想谢糖演奏的事情,被谢父一叫,想也没想地过去,却是听见谢父催促她快些引荐。
谢翩跹脸色一下子更虚浮了。
她心虚地看了眼陆昼,正要找个借口说陆昼还有事,却只见,陆昼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仿佛是正好看到了她们一家人,于是眸子凝了凝,走了过来。
朝自己这边走来的?
谢翩跹顿时心中一喜,以为陆昼大约是知道谢氏在酒店行业赫赫有名,主动过来认识,这样正好,不用自己费尽心思了。
她赶紧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角。
陆昼走过来,站定,少年的身影修长,被后台的光照在地上,虽懒散立着,却气势迫人。
他定定看着谢父,眸中没有多余情绪,道:“伯父伯母好。”
谢父早就想结交陆家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陆家的宴会他去过多次,却根本和陆家的人插不上话,所以才动了通过谢翩跹认识陆昼的心思。
他心中简直狂喜,只不过面上还要端着,点了点头,像长辈一样沉吟道:“你和翩跹是朋友吧。”
谢翩跹心中一咯噔,期待地看着陆昼,觉得陆昼应该不至于当着自己父亲的面给自己难看。
可谁知——
“谢翩跹?”陆昼皱眉,“不认识。”
“……”
谢翩跹脸色猛然惨如白纸,难看至极。
陆昼看向远处刚下台正在角落里整理服装的谢糖,浓黑的眼底才掀起了情绪,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笑意,眉弓下藏起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视线仍落在谢糖身上,扬起唇角:“谢糖不是伯父伯母你们女儿吗,介绍一下,我在追谢糖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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