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好的医馆, 坐落在元和坊边上。
此处已经临近皇宫, 是人群最热闹的地方。
正逢大宴封禅的风波平息, 人民群众对此事的讨论水涨船高。天桥底下说书的能在元和坊附近摆个流水线的摊子,从早说到晚不带停歇。
因而, 明长宴到的时候, 医馆的外面都站了几十人。
他的刀落在了玲珑阁,只有人来到了医馆处。
明长宴将头上的遮挡物,裹得更紧了一些。饶是如此,他还是心中忐忑。
说起来,还是要怪他的身份。
虽然外面的人都谣传,天下第一的那个一念君子这次是真的死了, 绝无生还可能。但保不准别人认不出他。
明少侠其实是一个很要面子的少侠,平时看不大出来,但这个时候, 就很明显。
他一个天下第一,来看病!
看病倒是无所谓的,人吃五谷杂粮, 谁能没有个大病小病。就算是明长宴也无可奈何,血肉之躯嘛。
但是天下第一来看看自己有没有喜脉,那就很可怕了。
这事儿要是编排成话本流传出去, 恐怕都没有一个人相信。
明长宴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犹豫再三, 最后还是一脚跨进了医馆。
怀瑜的歧黄之术已经是当世顶尖, 按道理来说, 有对方在身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外面来找大夫的。但此事事关面子问题,而且还关乎着一个逆天而行的秘密,明长宴的脸皮那么薄,怎么可能去问怀瑜……这种事情!
鬼鬼祟祟,他走到了医馆里面。
伙计见他行踪诡异,搭了毛巾,放下了手中的戥子杆,迎面走来。
“客人找谁?看大夫还是抓药?”
明长宴咳嗽一声:“看大夫。”
伙计听他的声音,立刻道:“郎君看什么大夫?身体可有何不适?先与我说一说。咱们医馆的大夫多,擅长的各不同,郎君是哪里不舒服?”
明长宴把包头的披风扯下来了一些,露出了一张嘴巴。
“我是来诊脉的,喜脉。”
伙计:?
沉默半晌之后,伙计说:“郎君可是带夫人来了?夫人在何处?”
明长宴摇头,说道:“不是我夫人看,我没有夫人,是我自己看。”
伙计瞪大眼睛:“你看诊喜脉?你诊什么喜脉?”
明长宴道:“就是看看自己是否有喜的那个,难道不对吗?”
伙计呆若木鸡,半天才缓缓开口:“对……是对吧。”
明长宴如释重负:“那就对了。我就要看这个。”
伙计打量了一下明长宴。
见他无论是身量还是气质,都不太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除了那腰细得过分,比寻常少女差不了多少。
应该是看看脑子,不是诊脉吧。
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可说的。
他苦思冥想,终于,此路不通,换了个思考方式。
伙计暗道:说不定,这是一个较为英俊的妇人,我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高大了些,就不把人家当女人看。
一想通,伙计也就明白了。
他顺便改口:“夫人是要看哪一位大夫?”
明长宴在假扮烟少侍的时候,出门在外,跟怀瑜混到一块儿,也没少被人叫做夫人。
所以,伙计这个微不足道的改口,他竟然也没发现。
当然,也很很有可能是明长宴心中怀有心事,因此对伙计的话不以为然。
“什么大夫?”
伙计介绍道:“我们这儿最好的大夫是孙大夫,他最擅长诊脉,但是来找他的夫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你想要去找他看病,那就得明天来排。”
明长宴暗道:事关重大,不能随便找个大夫就看了,必须是最好的才行。
他打断伙计:“我今日就要看,孙大夫一刻都空不出来吗?”
伙计无奈的赔笑:“确实是一刻都空不出来了。”
明长宴又问道:“给钱也空不出来吗?”
伙计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既然空不出来,那就是真的空不出来。我骗你做什么。再者,在这世上,钱也不是万能的……”
话没说完,明长宴的手伸到了伙计的眼前,手上托着一颗金珠子。
他看了一眼明长宴身上的衣料。
明长宴的衣服如今都出自九十九宫,做工考究和用料几乎与皇帝齐平了,就算是伙计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也能直观的感受出来,明长宴穿得衣服是非寻常人家所有。
很快的,伙计话题一转,说道:“不过……”
明长宴正烦恼孙大夫什么时候有空。
伙计就继续说了:“您今天来得巧,虽然孙大夫没空,但是太医院的李大夫来了。”
明长宴道:“太医院?”
提及这三个字,伙计面上一股骄傲的模样。
“咱们医馆跟别处的医馆不同。别地方的医馆都是自家开的小医馆,我们不一样,我们办馆的大夫,是从太医院里告老回来的。就是傅神医,你可听过?”
明长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伙计道:“看你的年岁太小,没听过也无妨。傅神医乃是前朝太子的伴读,医术好着呢。后来他不做太医了,便到了京都开了一个医馆,天下有的什么病,就没有他医不好的!有时候皇宫的药没了,都要到我们这儿来拿药。”
明长宴暗道:难怪不得这个医馆看起来如此气派,没想到竟然是朝廷里的人开的。我说的,要是换成普通百姓,谁能有本事在元和坊的边上开这么大一个医馆?
他十分捧场:“厉害厉害。”
伙计继续道:“今儿咱们太医院的李大夫来看看我们,你可真是走了运了。”
掀开门帘,明长宴跟着他到了医馆后面。
“李大夫平时就是来看看医馆,一般不给人看病。不过我见你穿衣打扮并非普通人家,若是贵人来访,李大夫一定会另当别论。”
又走过了一个厅堂,明长宴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李大夫。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吓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远远地,明长宴瞧见这个李大夫,仙风道骨,一身白衣,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的那一撮山羊胡子。
简直……
简直跟明长宴梦中的那个老山羊胡子一模一样!
他几乎都快原地起跳了。
明长宴看到这一幕,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狠狠地擦了一把双眼,发现眼前的景色并没有变化。他又拧了一把伙计,伙计被他奇大无比的力气拧得惨叫一声。
“你干什么!”
明长宴悚然一惊:“我竟然不是在做梦!”
伙计莫名其妙道:“你做梦就做梦,掐我干什么?”
谁知,他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明长宴就打算往门口跑。
伙计连忙拦着他:“哎,你跑什么?不是要看女科来诊脉的吗?”
明长宴脸色惨白:“不行!我想了想,还是去找孙大夫吧。我不要这个大夫看。”
伙计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李大夫的医术不好?你大可放心,虽然孙大夫美名远播,但是李大夫也不比他差。只是李大夫如今还在太医院里头当差,不给老百姓把脉就是了。”
明长宴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伙计道:“为何不行?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他二人的医术相当吗?”
明长宴道:“这不是医术的问题!”
他暗道:昨夜就是这个老山羊胡子说本少侠有喜了,还喊个什么景夫人?这是什么道理!
他心如乱麻,看也不要看,就要往外走。
李大夫听到动静,连忙询问:“什么声音?”
伙计道:“李大夫,有位夫人来看脉!”
李大夫道:“既然是看脉,为何还不过来?”
伙计说完,转头劝慰明长宴:“夫人,来都来了,你便是去看看吧。”
明长宴站在门口,踟蹰了。
他今日是一定要把脉的,其一是为了确定一个所以然,其二暂时没想出来。
总之,不是在李大夫这里把脉,就是要去孙大夫那里把脉。谁看都一样,难道就因为李大夫和梦中的大夫长得一样,他就不看了吗?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早死早超生。
明少侠在心中感慨万千,终于下定决心,进屋了。
女子把脉,总要隔着一层薄纱。
李大夫看不见明长宴的模样,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明长宴的身形。
他一走进来,李大夫摸了摸山羊胡子,心中感慨:这位夫人长得真是高。
同理,明长宴隔着纱,也看不太清楚李大夫的模样。
如此,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没有这么不安。
李大夫在他的手上诊了脉,神神叨叨的摸着山羊胡子,越诊,眉头皱得越紧。
明长宴半天没有听到李大夫的动静,挑眉问道:“如何?”
李大夫的手更加用力的按着明长宴的脉搏。
片刻,没看出个所以然。
李大夫睁开眼睛,暗道自己是否技不如人?但是表面上没透露出来,而是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夫人是来看什么的?”
明长宴原本是耻于说出口的。但是周围的人似乎都以为她是一个女人,索性他也无所谓了,反正扮女人嘛,一回生二回熟,明少侠大言不惭道:“我是来看喜脉的。”
李大夫道:“属老夫直言,夫人脉象,并没有喜脉一说。”
明长宴愣了一下。
“什么?”
李大夫继续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夫人的脉象不是喜脉。并且,脉象安稳,身体也并无不适。”
明长宴诧异道:“怎么可能?你再看看!”
说罢,他粗鲁地撩起自己的袖子,一边卷一边把手握成了拳头,直接往白纱后面一塞。
诊脉之前被伙计给提醒过,这是一位有钱人,李大夫才耐心地给一位男人诊喜脉,手刚碰上的时候就给发现了,谁知这男人如此不依不饶,这李大夫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耐烦地说道:“抱歉,劳驾老夫问一下,你是一个男人吧?男人哪来的喜脉?你这是在耍老夫吗?”
明长宴听闻对方知道了自己是男人,只觉得是对方医术不行,大约是见过的世面不够,只给女人诊过脉,没给男人诊过,这会儿就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明长宴暗道:不可能啊!
这、肯定是有才对啊!
阿珺说的话不算数,难道柳况说的话也不算数了吗?并且,柳况还说得言之凿凿,煞有其事。今日去问秀玲珑,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对方也没有表示很惊讶。加上怀瑜的种种微妙的反应,如果是怀瑜的话,这种事情确实不是没有可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这件事情是可能发生的,那他怎么没有喜脉?
难道是怀瑜没给他用上吗?
为何?
他身体不好?还是别的什么?
发了有一会儿呆,李大夫说:“要是觉得老夫诊治得不好,那就另请高明吧。”
明长宴听完李大夫的话,恍然大悟,说道:“你说得对。”
李大夫:“你!”
明长宴站起身,跑了。
一路上,他想道:李大夫说的对,他诊治不出来,就是他技术不好,我去找找别人,总有大夫能给男人诊治的吧?
明长宴打定主意,一连找了四五家医馆,对他的说辞都是同一套:男人怎么会有喜脉。
他这么停下来,自己也忍不住动摇了。
明长宴本来是一点也不相信这天方夜谭的,结果后来被柳况他们一搅和,又半信半疑。如今在京都的医馆处处碰壁之后,他又思考起柳况的可信度有多高了。
就这么神游天外地走了一刻钟,突然又一人拦住了他。
明长宴停下脚步,一看。
拦住他的人是个书生打扮的,似乎十分关心地道:“方才看见你跑了许多医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疑难杂症了?”
明长宴道:“你是谁?”
书生道:“你脸色不好,愁眉苦脸,看来是身上的病没有治好,需要帮忙吗?”
明长宴开口:“……倒也不是病。”
这书生十分友好地对明长宴说道:“这里医馆虽然多,但大夫们都只会医治那几种常见的小病,若是碰上疑难杂症,可就没办法了,你若是有这样的烦恼,可以去前方茶馆后面的医馆,那里的医师经验十分丰富,见识过的病症也特别多,或许能解决你的烦恼。”
书生看起来是个十分正经之人,明长宴扫了几眼,没有多做怀疑,倒过谢后便前往了医馆。
到了医馆,人数并不是很多,看起来中规中矩,见过大夫后,对方示意明长宴坐下:“不着急。我本是一个江湖郎中,遇见你算是有缘,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由我来替你看一看。”
明长宴倒了一碗茶,大大咧咧道:“我不是很信得过你。”
大夫:……
明长宴开口,特意不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干嘛的,道:“不过给你看看倒是无妨,你给我诊诊脉,看看我有没有什么毛病。”
大夫笑了一声,取了一块手帕出来,在明长宴的手腕上放好。紧接着,三指并拢,按在他的脉搏上,微微侧头,闭上了眼睛。
等明长宴喝完第二杯茶时,大夫将手帕取下,放回了自己的药盒中。
他连忙拱手,将自己准备好了的台词按照顺序说了出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你这是有喜了。”
明长宴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他一拍桌子:“怎么可能!”
动作太大,引得众人围观。
明长宴又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再给我看一遍。”
大夫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就像明长宴对自己的武功那么自信一样,说道:“真大夫从不看第二遍脉。”
明长宴脸色唰地一下,成了雪白。
心中一片惨淡。
噫吁嚱,想不到我明长宴风光二十多年,最后竟然落得这般下场!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叫有孕?男人也能生子吗?
打击过大,明少侠当场宕机。
大夫道:“你怎么了?若是有孕在身的话,最好情绪不要太激动,大起大落的容易动了胎气。”
明长宴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吓掉了半条命,游魂似的,飘离了医馆。
他一飘走,大夫就叹了口气,往玲珑阁的地方走去,看模样,是打算回去复命。
而这头,明长宴心情忐忑,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转来转去,结果就转到了元和坊。他回过神,却是已经走到了李闵君等人的住所。
院子里热热闹闹,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讨论什么。
花玉伶抬头一看,看见明长宴,惊呼出声:“大师兄!”
明长宴笑道:“玉伶,想我了没?”
此时,秦玉宝也反应过来了。
一众人好久都没看见明长宴,此刻见了,免不了又打又闹。
秦玉宝冲过来,作势要往他身上跳,明长宴不知怎么的,后退半步,微微护着肚子,说道:“别跳!”
花玉伶道:“大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玉宝,你别往大师兄身上跳啦,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秦玉宝刹住脚步,偏着脑袋:“大师兄的脸色好白。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明长宴摇了摇头,叹气道:“不必。我刚从医馆回来。”
秦玉宝道:“那抓了什么药了吗?”
明长宴道:“没什么药。我没有生病,也不需要吃药。”
秦玉宝不解,刨根问底:“那你为何要去医馆呢?”
明长宴道:“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呢?”
说着,李闵君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明长宴,他打了声招呼,以为明长宴是回来拿什么东西,于是没有理他。
谁知道,明长宴却拽住他的胳膊,神色不自然地看着他。
李闵君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连忙双手抱臂,紧张道:“先说好,同门之间是没有结果的。更别说我对别人的老婆没兴趣了。”
明长宴道:“你如果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李闵君道:“好说好说。我观你脸色,你好像又有什么隐情要对我说啊。怎么了?小国相终于受不了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败家老婆,把你给赶出来了?”
明长宴道:“谁好吃懒做还败家了?你不要以己度人,自己是什么样的,就以为别人是什么样的。”
李闵君笑了一声,问道:“我不跟你废话,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们了?我以为你有了美人之后,已经把大家忘光了。”
明长宴气死人不偿命道:“本来是忘光了。”
李闵君怒目圆瞪他:“你妈的!”
明长宴又慢吞吞道:“但是今天想起来了。我是来问你一个事情的,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可以让男人怀孕?”
李闵君听完,都给他说笑了:“你又去哪儿看到话本?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又一天到晚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沉迷话本故事,早晚有一天你的脑子会不正常。”
明长宴道:“你难道都不好奇吗?世上既然有神仙草这种起死回生的草,为什么就没有可以让男人怀孕的药?”
李闵君搓了搓胳膊,将鸡皮疙瘩给搓下去:“你干嘛?你有病吗?大老远跑来问我这个?”
明长宴脸色一言难尽。
李闵君与他对视,渐渐地,神情也变了。
他看明长宴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沉默无声地站了一会儿。
并且,俩人完全没注意到在一旁久候多时的燕玉南,他提着一壶热茶,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本来只是正好路过,却听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在讨论如此奇怪的话题,实在是让相对年幼的他左右为难。
半晌后,燕玉南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师兄,二师兄,要不然你们先喝口茶,然后再讨论事情?”
李闵君却是全然听不到燕玉南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从明长宴的脸上,慢慢的往下滑,最后挪到了明长宴的小腹上。
明长宴呆呆的站着。
半晌,院子里爆发出李闵君惊人的声音。
“你妈的!你——!”
明长宴果断的捂住他的嘴。
秦玉宝望过来,问道:“二师兄,你要说什么?”
明长宴笑道:“他什么也不说,你们的剑法背熟了吗,没背熟的话,我会检查的。”
秦玉宝转过头,看是默念起了剑法口诀。
李闵君情绪稍稍稳定,但是整个人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明长宴。
“千真万确?”
明长宴沉思片刻:“也不一定。”
李闵君道:“如果对方不是小国相,我一定以为你疯了。”
明长宴道:“如果对方不是怀瑜。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件事情。”
毕竟,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李闵君看起来像是被打击的说不出话。过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明长宴坐下,顿时,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你坐。”
明长宴:……
他道:“你为何突然用这么恶心的口气同我说话?”
李闵君放轻了声音,缓缓地,温柔地说道:“你妈的。”
明长宴:……
很快的,李闵君又继续温柔款款,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因为明长宴喜好上男人一事自责且心虚,毕竟当年明长宴和怀瑜相遇,他本人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李闵君的眼神落在了明长宴的小腹上,感慨道:“真的假的?小国相真那么厉害,神通广大啊。”
明长宴拍开他的手:“没有的事,我也只是猜测!”
李闵君道:“这还有什么好猜的?你最近是不是特别想睡觉,浑身没力气,而且是不是胖了?”
明长宴被这熟悉的说法惊得浑身一震。
李闵君仿佛一个过来人,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就对了,这不就是有喜了吗!”
这句话,李闵君说得很大声,被秦玉宝听了去。
他听去之后,只当做这个是师兄之间的玩笑话。以前在天清的时候,两人也经常满嘴跑火车,坐在一块地方聊天,一句话不带真的。
于是,秦玉宝笑道:“大师兄有喜啊?是好事,那要坐月子的!”
花玉伶听罢,连忙顺杆子往上爬:“哇,那大师兄的儿子叫我什么啊?”
秦玉宝道:“先别说这个。我听说如果自己是双生子的话,很可能也会怀上双生子的!我姨母的姐姐就是双生子,她也生了一对双生子。”
李闵君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励道:“听闻怀双生子要辛苦一些,加油啊!”
一个就算了……
一怀有两个……
接连几番打击之下,明长宴的情绪终于崩塌了。
浑浑噩噩地走回白鹭书院时,山上的小白鹿连蹦带跳往下跑,遇见明长宴时,还挑衅的用脑袋轻轻地顶了顶明长宴的腿。换做平时,明长宴已经就地跟小白鹿打了起来。
但是今日,小白鹿这样顶他,他都没有反应。
明长宴看起来,三魂七魄已经消失了一半。
小白鹿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明长宴伸手拂开他:“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
小白鹿听不懂人话,依旧绕着他转。
明长宴思考良久,无比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坐在了院里的凳子上。
他这样折腾了一天,等坐到院子时,时辰也不早了。
再过一会儿,怀瑜就该从皇宫回来了。
院子没有蜡烛,明长宴又从院子走进房间内发呆。
点上灯之后,一片暖黄色的,莹莹微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堂起来。明长宴趴在桌上,开始胡思乱想。就这么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谁知,这一看,让筋疲力竭的明长宴又是一阵惊吓。
平时没有发现,这床他和怀瑜每天都一起盖着的锦被上竟然绣着莲花和莲蓬,自古以来,莲蓬就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
明长宴看着看着,脸上烧了个通红,像是见到了什么穷凶恶极的匪徒似的,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带翻了凳子,噼里啪啦一阵响。
推到门口,退无可退,被门槛绊了一跤,连着就要往后面倒去。
好在怀瑜及时回来,恰好走到门口,见到明长宴在门口要摔不摔的模样,上来就将人给抱住了。
明长宴跌进对方怀中,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的脑子又紧张了起来。
怀瑜回来了?
明长宴心中一凛。
方才,他看到被子上的莲蓬纹路,真是越想越觉得是怀瑜在暗示他什么。若正是如此,说不定他早就被怀瑜暗中喂了那个怪模怪样的药,现在……
怀瑜原来想要?
明长宴摸着自己的小腹,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吓得不清。
怀瑜看出他的异样,直接开口问:“你为何从昨天开始就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柳况跟你说了什么?”
明长宴摇头:“没有。”
怀瑜眼中疑惑更甚。
昨夜,明长宴在床上就一惊一乍,他只当是自己做的过分了,对方要安安稳稳的睡一个晚上也无可厚非。但是今天一早,他又听柳况无意间提起,说自己看见明长宴在京都的医馆中诊治。
他去医馆做什么?
当然,怀瑜更想问的是,有自己在,他还去找什么大夫?难道是对自己医术不信任吗?
柳况答曰:不知道长宴公子在做什么,只是我觉得很奇怪。你说一个大男人去医馆,捂得这么严实,生怕别人认出来也就算了,他去女科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翻阅书本。说得不胜困扰,好似自己真的不知道明长宴要去干嘛一样。
怀瑜何等人物?
柳况这点儿小伎俩糊弄一下明长宴还可以,想糊弄他那可比登天还难。
他懒得跟柳况打哑谜,直接问了柳况。
柳况原本还想吊着怀瑜,不告诉他,奈何被对方一顿好打,再不说恐怕都没有命从皇宫走回来时,他终于全部交代了。
怀瑜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并不回答。
直到晚上,他抱着明长宴,直接问了本人一句。
他要听明长宴告诉他。
明长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面上愁云惨淡,分外幽怨。
怀瑜扶了一把他的腰,让他站直了身体。明长宴脱离了怀瑜的怀抱,慢吞吞的坐在床前。
平日巧舌如簧的一念君子,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名侍女端了洗漱的东西上来,明长宴又在一片蒸腾的水雾中沐浴完毕。穿上寝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怀瑜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没出声。
到了床上,他一如既往的将明长宴抱进怀中,谁知对方又惊得跳了起来。
今晚上,还是那一句话:“不行!”
怀瑜故技重施,问道:“为何不行?”
明长宴今日找不出理由,只能侧过身子,捂着肚子道:“不行就不行,哪有这么多为何为何的?”
怀瑜的手突然顺着他的手臂,覆盖在他的小腹上,“是因为这个吗?”
明长宴浑身都僵住了。
要是之前,明长宴心中但凡还存在着一些迟疑和不确定,在怀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坚定都荡然无存。
明少侠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字:他承认了!
怀瑜发现他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僵住了,顿时也觉得自己玩笑开得太过了。
他突然很想笑,可这个场景下笑出声,对明长宴来说,太不尊重了。
并且,他真的很不忍心让明长宴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开头忽悠,吓得魂不守舍了两天。
思考一番,怀瑜还是决定先解释,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柳况身上,他咳了一下,道:“柳况骗你的。”
与此同时,明长宴的声音也艰难地响了起来,他说的磕磕巴巴:“其实我……”
没说完。
二人齐齐愣住。
先回过神的是明长宴,他的双眼蓦然瞪大双眼:“你说什么?谁骗我的?柳况?这事儿是假的?”
“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怀瑜瞥了瞥窗外,“……怎么可能是真的。”
明长宴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寝食难安了一天,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怀瑜补充道:“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我也不会给你用。”
明长宴摸了摸鼻子:“为何?”
怀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难道你想用?”
明长宴敬谢不敏:“当然不想。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要,一次两次也无妨。”
怀瑜沉思片刻,说道:“我不要。”
明长宴嘴角抽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怀瑜沉思的那点儿时间在想什么,但让他来揣测,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终于从怀瑜这里得到了真相,心中对柳况和秀玲珑恨得咬牙切齿。
“阿珺就算了,柳况和秀玲珑这两个王八蛋竟然合起伙来骗我!”
怀瑜扶了扶下巴,说道:“一看就是不存在的事情,你为何要信?”
明长宴心中暗道:那还不是因为对方是你吗!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明长宴都是不会相信的。
但如果是怀瑜的话,似乎什么神奇的逆天之事,由他做出来都不会奇怪。
明长宴此番被骗,颜面尽失,一个人扼腕哀痛,独怆然而涕下片刻之后,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决心短时间之内,暂且不要见人。
他下午为什么要去元和坊?搞得连李闵君和小师弟们都知道了,真的很丢人,真的十分后悔!
却不料,怀瑜扒开了他的被子,将他挖了出来。
明长宴脸色通红,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怀瑜福至心灵,突然开口:“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明长宴道:“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怀瑜道:“因为我不是一面镜子,所以你不能通过我看你。”
明长宴道:“胡说八道。我要睡了。”
怀瑜突然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既然你这么难过,不如我们试试。”
明长宴道:“什么?”
他脑子又懵了。
怀瑜笑了一下。
明长宴的眼中全是他的这个笑容,很快就被美色所迷惑。
此时,怀瑜的手从他的肩膀上面,放到了他的小腹上面。
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既然你想要,不如我们试试。”
明长宴心中警铃大作,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认为,怀瑜多半又在骗他。
他心一横,闭上眼,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声叹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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