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倒了。
在不眠不休地做了一周任务之后，眼睛一瞌倒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处理完诸伏景光的事情的波本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养成我的任务过来看我, 那我估计就发高烧烧成傻子都没人知道了。
骨头和肌肤又酸又痛, 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像是火山里冒出的岩浆。
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看向床边站着的几人, 努力维持自己的意识。
“疲劳过度、思绪过重, 仗着自己年轻就乱来。”大概是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对着床边几人说道，“等点滴打完你们自己拔掉就可以了，我开了药，一日三次饭后按时吃完, 如果明天还没退烧再来找我。”
“我知道了。”波本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皱眉啧了一声。
“苏兰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送完医生的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看着琴酒，呐呐地开口, “兰威特最近都拼了命地在做任务。”
“一只老鼠而已, 女人就是软弱。”琴酒冷哼了一声，双手插在兜里转身离开, “抱着你无用的感情活下去吧，兰威特。”
伏特加看了看琴酒又看了看波本，最后扫了我一眼之后就跟着琴酒出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波本才凑到我耳边, 压低的声音有些恼怒, “你疯了吗？要不是我刚好来看你你烧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做戏就要做全套。]
我努力张了张嘴, 这一个动作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重新闭上眼睛。
[我可是专业的二五仔啊。]
最亲近的大哥被查出是卧底，被组织成员制裁。十六岁的少女会做些什么呢，这个情感最为细腻敏感时期，找到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目标，不要命地往那个目标前进。
这大概就是组织里所有人眼里看到的真相，我一手策划的剧本。将自己陷进柔软的被窝里，任由思绪远去，我缓缓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可以放松一点了。无论是变得冷漠寡言，还是恢复为原来的模样，所有人都会自动自觉脑补成一个深藏痛苦的少女形象了。
“……景光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波本似乎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我很累，脑子连转动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雪莉大概是气死了，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我抱着她削了皮的苹果咔嚓咔嚓地咬，又甜又多汁，想问她是在哪里买的。
“你这家伙！”雪莉气极，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扇我两巴掌让我清醒清醒，“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把苹果核放在一边，拿纸巾擦了擦手。我转头看向窗外，外面阳光灿烂，抿出了个笑容，“我啊，会比所有人都活得要久。”
“……你能这么想就好。”雪莉一顿，随即说道，“既然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和琴酒说了要和你一起去大阪玩两天，就当做休假了。”
“……啊？”我一脸懵逼。
“啊什么啊。”雪莉双手环胸，默默翻了个白眼，“再修养多几天，等下个月我们就一起去大阪。”
“这个月就没剩几天了啊。”
夏天、沙滩与大海。
我躲在遮阳伞下，戴着墨镜躺在沙滩椅上，假装自己是一条咸鱼，被火辣辣的阳光烤的滋滋冒油的咸鱼。
“你不去游泳吗？”穿着黑色比基尼的少女走了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滩椅上，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饮料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我不会游泳。”我转头，把墨镜往下压了一点，一脸深沉地盯着她看，“雪莉，我觉得你背叛了我们的革命友谊。你明明年纪就比我小，为什么胸会比我大，不科学啊，血统和基因问题吗？”
雪莉无视了我的问题，还直白地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却没被人打的。
我们住在一个又旧又老的旅馆，看起来像是会闹鬼。刚到的时候我就提着行李袋站在旅馆门口，许久才转过头面色复杂地看向雪莉，“我以为你出行都是住五星级的那种。”
“住满了，只剩下这一间了。”雪莉耸了耸肩，“偶尔也要尝试一下苦日子。”
“……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这个假冒伪劣的雪莉。”
“……”
附近停车场有一个篮球架，天暗下来外面总算没有这么热的时候我问了旅馆老板借了一个篮球后就抱着篮球去了停车场打算试一试投篮。虽然没有上过学，没有参加过社团运动，但是偶尔这么青春的玩一下也不错嘛。
“啊，没有进啊。”再一次投空后，我对这项运动失去了兴趣。
“右手要抬高一点，而且是手腕用力哦。”黑发中分的男生双手垫在脑后，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见我望过去，他弯了弯眼，“你好。”
【高尾和成-秀德高校】
我眨了眨眼睛，重新把视线放在篮筐上，按照他的说法尝试了一遍。
“还是没有进啊。”我跑过去捡起了篮球，感叹了一声。
“第一次接触篮球吗？”少年信步走了过来，稍微有些自来熟却不会惹人厌烦，“我打篮球可是超厉害的，要不要我教你啊。”
“随意搭讪可不是一个好行为。”我撇了对方一眼，也没打算理会他。
“我不是坏人，我是跟着学校篮球社一起过来集训的，和你们住在同一个旅馆。”少年无辜地举起双手，“下午在沙滩上跑步的时候我看到你和你朋友了，你的眼睛像是有星星落下，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轻浮。”我沉默了许久，才无语地看着他，“坏人是不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的。”
“小真，也就是我的搭档一早就说过了，那个傲娇。”少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叫高尾和成，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可以。”我一脸冷漠。
“那我可以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吗？”
“不可以。”不好意思，我没上学。
“诶~”少年拉长了声音，“第一次被人这么严厉地拒绝，稍微觉得有些挫败呢。”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很多事情都会有第一次的，之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了。”
“噗——所以我的第一次是给了你吗？”少年抱着肚子笑出了声。
“开黄腔会被人打的。”
“小姐姐，是你想太多了。”少年歪了歪头，认真地说道，“就算没有灯光，你的眼睛也还是这么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眼睛。”
我看了他半响，才挑了挑眉，“其实就是虹膜异色症而已。”
“我有听说过虹膜异色症，就是眼睛的颜色会不一样。”少年双手插兜，“我之前有见过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人，不过他的眼睛没有你的好看。”
“因为我的眼睛被上帝亲吻过。”说完我自己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的。”
“说不定呢。”他耸了耸肩，“你的朋友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最后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能。”我很坚决。
少年挫败地离开了，与雪莉擦肩而过，走过来雪莉看了他一眼，才挑了挑眉看向我，揶揄地笑了一声，“被搭讪了吗？真不愧是你啊，不过我没想到你还会有这么浪漫的想法，被上帝亲吻过的眼睛，嗯哼？”
“是大哥说的，当时我还吐槽他这么有童心来着。”我举起篮球，往篮筐的方向一扔，篮球在篮筐上转了几圈终于掉进篮筐里。一边走过去拾起篮球我一边平静地说道，“我因为这双眼睛遇到过一点不好的事情，刚开始还挺抵触别人提起我的眼睛的。后来大哥和我说，虽然给我带来了灾难，但也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在我跳进妈妈的肚子、从天使变成宝宝之前上帝亲吻过我的眼睛。”
“……兰威特，我知道你不想面对现实，但是不管你接不接受，他都已经死了。”雪莉双手环胸站在场外，天色太黑，黑得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声音严肃又郑重，带着些许告诫的意味。
她沉声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这是他的遗言。”
卧底，还真的是伴随着背叛与欺骗的一项工作啊。
我抱着篮球，转过头看她，朝她弯了弯眉眼，“小时候你父母有帮你准备过女儿节人偶吗？作为孤儿可没人帮我准备这些，第一个女儿节人偶是他送给我的，穿着华丽的服饰摆在红色的绢布上面，他捂着我的眼睛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第一次去游乐场也是他带我去的，我们去玩了过山车，走过了鬼屋，坐在高高的摩天轮上面，看着底下整个游乐场都亮起了霓虹灯。他说会一直陪着我，他告诫我女生要保护好自己，他说希望我永远无忧无虑。我害怕了是他陪着我，我难过了是他安慰我，我受伤了是他替我上药，我们约定好了等我长大他就娶我。”
“他说要我成长成一个好女人。”我歪着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当然会好好活着，我现在唯一想着的事情就是要怎样活下去了，如果这是他的遗愿的话。”
“你能这么想最好。”雪莉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长呼一口气。
“我可是很惜命的，为了活下来一直努力到现在呢。”我抱着篮球，抬头看向夜空，“又弱又怂，胆小又怕死，可这样的我也遇到了很多温柔的人。”
“教我防身术，教导我人生道理，带我去高级餐厅告诉我女孩总要见过点世面才不会被人轻易骗去，带着我跳交谊舞，面对因为踩到他的脚而揪着一张脸的我，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温声说道没关系不痛的。”突然想到了广津先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黑蜥蜴的工作危险吗？我垂下眸，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内心惴惴不安，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
“我知道的，我不该投入太多的情感。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会把我丢在孤儿院里呢？是因为发生了意外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我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会是怎样的呢？现在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抱歉抱歉，听了我这么多无用之言。”我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好了。”
雪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今晚可没有月亮。”
“你这样直男可不行。”我把篮球朝她扔了过去，一抬下巴，“one on one吗？爸爸要打爆你。”
“抱歉啊，我不会打篮球。”
“我也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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