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身体变得越发滞涩,行动起来好像有整个世界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兰也没有贸贸然就冲过去询问。
小时候的自己,从那样寂寞的神国中走出来,遇到的第一场充满了人流、喧闹声,充满了快乐氛围的庆典,长大的自己也不会去打破这样美好的过往。
她站在旅馆的巷子里,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一样,静静地听着那间回忆里大大的房间里的动静。
夏目兰听到女童被蹭肚皮时的讨饶声,还听到她翻来覆去,因为今天热闹又好玩的祭典,激动得睡不着翻滚声。
直到那间屋子里传来了自己规律又带着安稳的呼吸声。
她抬起手,看着好像承受着巨大压力,微微颤抖的胳膊——事实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容纳不下自己了。
夏目兰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被千钧之重压垮脊背。
然而,年轻的神明坚定地继续走了下去。
田之国夜晚的水气在躁动,它们汇聚成大股的水流来到小巷中,托起夏目兰飞往高高的旅馆楼层。
水流们把她送到那间睡着自己的房间窗户边,兰攀着窗沿蹲在边缘。
轻轻的,她撩开垂落下的小细帘子,带着夜晚凉得和水一般的月光,探头看向屋内——正好对上一双突然睁开的漆黑眼睛。
眼睛的主人有着一头长长的炸毛黑,整个人带着锋利的硝烟气息,然而,他看向偷偷跑进来的夏目兰,眼神却是柔和得很。
兰沉默地扒在窗枢上,被俊美男人突然睁开的眼睛吓到。
“嗝——!”嘴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
于是穿着灰色浴衣,童年记忆中的宇智波无声地笑了起来,兰很确定,这是明晃晃的嘲笑。
他起身,慢慢挪开搭在自己肚皮上的小细腿,又给睡着的女童掖好被子。
然后宇智波冲她笑得张扬:“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用的是一种带着善意的嘲笑语气。
少女捂住胸口,拍了拍,想要努力遏制这种看上去十分愚蠢的动作,然后又是一个没注意:“嗝!”
不行,稳住,兰酱,你可以的。
她慢慢笨拙地扶着窗户边缘爬下去,进入铺着榻榻米的室内,还机智地顺手放了个结界。
面对着面前自称是宇智波的人,少女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开口,她伸出手指,大刀阔马地指向面前这个好看到锋利得过分的家伙:“我说啊,你是不是叫做——宇智波斑?U-chi-ha Ma-da-ra!”
“啊——”美丽的野兽用手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不是!”他果断回答,附赠一个闪亮亮的爽朗笑容。
夏目兰有点懵比,又有点怀疑:“真的不是?”
宇智波毫不心虚,顺带演技很逼真地询问:“斑?宇智波斑是谁?我在宇智波一族的时候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
顺带,他看着眼前这个栗色长发,有着天空色眼睛的少女,坏心道:“还有,你又是哪来的小老鼠?半夜无礼地窜到别人的窗户上。”
“欸。”少女有点无措地晃了晃脑袋,头顶那根本来元气满满的呆毛也跟着变得焉巴巴的,无精打采地晃了晃。
——这都是伪装。
无他,眼前的人,实在长得和斑他,太过相像了,就好像她从幼时起认识的那个家伙,生长到最好的年龄时的样子。
“我是谁完全不重要,斑是谁也不是很要紧啦。”她敷衍地回答,顺带很自来熟地走到宇智波身边,扯了下他的浴衣袖口。
“相逢就是有缘?不如好看的大叔叔,和我说一下你的经历吧,比如说姓宇智波的话,叫什么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本站着的宇智波没忍住,伸出手薅了一把兰的头毛后,心满意足收手无情地慵懒开口:“哦?我有什么必须要告诉你的义务?”
“喂啊!”从见到眼前的人开始,浑身充满了佛性的兰酱终于破功。
她感觉自己被眼前的人玩得团团转,但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得不到。
但是,没有办法啊,她必须弄清楚这件事,这对自己的小伙伴非常重要。
她都这样冲动地抛下斑跑过来了,不把所有的疑点都搞得明明白白——夏目兰感受着这个世界努力想要把自己排斥出去的不适感。
还有自己因为对抗着这样浩大的力量,脸上逐渐发热,感觉摁捺不住的鳞片。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回去的话,那不是很亏吗?
聪明的兰酱从不做这种事。
于是她忍辱负重,使出必杀技——兰酱の撒娇大法。
反正老爷爷之前就是这样,自己一撒娇,什么都好说,将棋让一步啦,买个好看的小斗篷啦,剩下最后一块羊羹给兰酱啊这种特别不要脸的做法。
他都是温和地看着自己,买买买,好好好,对对对。
那是真的舒心。
虽然小时候旁观的阿飞曾经吐槽过,宇智波那张皱纹叠在一起的冷脸有什么温和可言的,夏目兰怕不是个瞎吧,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打住,打住,回忆久到这里,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宇智波爷爷的全名。
夏目兰期期艾艾地走到这个炸毛黑家伙的正前方,对着他眨巴起自己蓝汪汪,带着水光的眼睛,头顶的呆毛也配合着弯向这个方向。
对面的人笑得有点微妙地看着这一幕,嗯——像是一个小人在鞠躬。
观察了一会的宇智波得出结论。
看着眼前女孩撒娇樣中带着点认真的样子,他也不想继续逗少女。
“宇智波只是一个代号,我是个被这一族所放逐的人,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这样半真半假地对着夏目兰解释。
“放逐?”兰迷茫开口。
“就是被抛弃。”这时候的宇智波,变得冷肃起来,语气带着不屑地开口。
他很风轻云淡地提起“抛弃”这个字眼,放佛被全族所放逐是个不值一提,又无聊的小事。
夏目兰从他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啊——”她叹息出声,是很飘无的声音,带着点无处落下,和着夜风和月光的凉意。
夏目兰认真开口:“那应该不是啦。”她定了定神,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灰色绣着一枝青白玉兰浴衣的好看男人。
她继续确定地说:“我要找的那个家伙啊,宇智波斑,据说是很厉害的族长大人呢。”
“宇智波叔叔你肯定不是!”她又恢复了活泼的语气,带着轻微颤抖的声线。
“哦?”对面的炸毛黑突然低头凑近到少女脸颊边,并且发出一声轻柔的气音,“既然你的事情确定了的话,我们就来谈谈——”
“关于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问题,夏目——兰?”
“嗝——!”原本看见宇智波就很心虚的兰酱,突然间被叫破身份,又开始了招牌様的紧张嗝。
“什么夏目兰?那种东西我兰酱完全!绝对!不知道!”
宇智波瞥了眼结界外,在榻榻米上睡得和小鸭子一样四叉八仰的女童,又把视线转回眼前这个穿着超眼熟和服的少女,她黑底的二尺袖上开满了青白色的玉兰花。
“呵——”他对着这个自称兰酱的笨蛋轻蔑地笑出声。
夏目兰梗着脖子死不承认,并且试图努力在弄清楚这件事后,从原来的路途返回。
她悄咪咪地挪了下木屐,又看一眼宇智波——嗯,很好,这个家伙还在摆着一副嘲讽脸,一点都没发现。
于是她就像一只想要在大黑豹爪子下暗搓搓溜走的小野猪,慢慢扒开这头皮毛油水光滑豹子的肉垫,试图把自己一点点,又一点点挪出去。
在快挪到窗口时,正当自己以为可以安心撤退的时候,一只长手拉住兰,把她重新拽回来。
很好,看起来迅猛又敏捷的黑豹早就发现了这只笨笨的小野猪,游戏一样任由她慢慢战战兢兢掰开自己的前肢。
在快要成功从肉垫下翻滚出去的时候,又一爪子把小猪拍回自己软乎乎的肉垫下。
悲愤的小野猪干脆瘫在大豹子的爪子下,脑壳一歪,猪身放平。
宇智波把面前这个依旧矮矮的少女抱紧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怀里的兰一动不动,原地装死。
不说话的小野猪,亲昵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大黑豹,就像一卷油画,隽永又深情。
然后变故突生。
怀里安静呆着的少女,她原本秀气的脸上崩出一道道裂纹,从小小的纹路开始,慢慢撕裂变大。
有金色的液体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从裂出的缝隙里流淌下来。像是一个装满了水后迸裂的瓶子一般,在这人形的外表上,看过去有点恐怖。
下巴搁在自己头上的那个家伙一无所知地闭上眼,沉浸在这穿梭了时空后难得的拥抱中。
夏目兰无意识咬着下唇,忍住想要剧烈颤抖的身体。
欸,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糟糕了啊。
“我说啊,老爷爷。”听起来是很平静的声音。
“再见啦——”话音未落,怀里的少女突然破碎成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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