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祭出本命法宝哭丧棒,立在姜昼无渐渐消散的身体旁。
哭丧棒约一米五长,状似小腿骨,通体银白,顶部固定着四颗同色的骷髅头,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黑洞一样的眼眶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直视四面八方的鬼魂,让其无所遁形。
骷髅头以下则绑满了银白色的纸条穗,迎风招展,沙沙作响,呢喃轻语,仿佛万千和尚净坐佛前,敲着木鱼,一同诵读往生咒一般。
不过,现如今应该是同唱一首招魂曲了。
伴随着白无常的嘴里的唱词结束,姜昼无的身体总算是有凝实的迹象。不过,苦痛却不曾减弱半分。
桃木、核桃这一类的至阳之物本身就是阴鬼魂魄的克星,在姜昼无鼎盛时期尚可不值一提,但是现如今他本体受损,法力全消,如何能受此一击?
看着跪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混身沾满香灰,狼狈不堪的乔玥趴在地板,不顾自己满是燎泡的手,不停的收拢着还带着点点火星儿的香灰灰烬。白无常鹰一样锐利明亮的黑眼睛中闪过一丝愧疚。
不过这一丝淡淡的愧疚在看到姜昼无痛苦虚弱的表情之后又消失不见,这个女人绝对和姜昼无八字不合。
“玉玦给我。”白无常弯腰抓住乔玥的手腕,坚硬锋利的白色长指甲几乎就要划破乔玥瓷白细嫩的肌肤。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乔玥眉头紧皱,但是她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低着头,鬓角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让人看不清楚她此时此刻的神色表情,只看到她继续机械式的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收拢着地面上的香灰余烬。
“不想姜昼无死,就把玉玦给我。”白无常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时还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阻止她继续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果然,女人就是既麻烦又无用处的存在。
听到“姜昼无”这三个字,乔玥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娇艳如花一般的容颜苍白一片,布满灰尘,就像是失去水分的娇花一般,濒临枯萎。漂亮的桃花眼此时红肿的像桃子一般,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也变的暗淡无光。
卧槽,这还是那个在大婚之夜一笑倾城,惹得姜家一众子弟频频回眸,驻足欣赏的新娘子吗?
看着乔玥饱含泪水的双眸,白无常松开了手,尴尬的错开对视的目光,接过乔玥递过来的沾着血渍的玉玦。
白无常看着手中这枚色泽暗沉,布满蛛网一般的密密麻麻的细碎裂纹,眉头紧皱,神色沉重,他想这恐怕也是姜昼无没有选择回到玉玦的原因吧,这枚濒临碎裂的玉玦已经无法承载姜昼无的魂体了。
白无常看了看倒在一旁腐朽破败的黑色油纸伞,瞳孔微缩,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救姜昼无吧!
姜昼无不能死!白无常眼中的厉色稍纵即逝。
事不宜迟,他掏出一个橙黄色刻画着红色彼岸花的手掌大小的瓶子递给乔玥:“这是黄泉,我要在这里折叠空间,连通阴阳两界,把你送到忘川河岸边,我要你用黄泉舀出忘川河水,只有这忘川河水才能恢复这块玉玦原本的样子,才能给姜昼无一个栖息之所。”
乔玥顺着白无常的视线看着躺在哭丧棒之下,双目闭阖,眉头紧锁的姜昼无,用力的点点头,接过黄泉。
昏睡中仍然眉头紧锁,他应该是很痛苦的吧!直到此刻乔玥的耳边依然回荡着姜昼无痛苦的闷哼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哀嚎惨叫,但是他苍白的脸色和越来越单薄的身体却比任何的喊叫都能触动她敏感的神经。
“记得,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可回应,知道了吗?”白无常看着乔玥的眼睛郑重的说道。
乔玥点点头,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嘴唇,迟疑道:“你是白无常?鬼……很可怕吗?”嗓音干哑。
“鬼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鬼魅的伎俩。”白无常点点头,露出了自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是略带嘲讽的讥笑,“记住我的话,否则你将会沉溺于忘川河水之中,永生永世无法超脱,这世上也在没有人能救得了姜昼无,懂了吗?”
乔玥用力的点点头,她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昼无,像是将他的脸烙印在脑海里。
白无常纯白色的长袍一挥,瞬间在这个不足九十见方的房子里凝结出一个结界,乾坤倒转,天地为之一变。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土黄色的纱布,充斥着飞沙走石。
身处在此的乔玥,感觉自己都要被这肆虐的狂风刮飞一般,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更是像一根根铁丝一般抽打在脸上身上,漫天的黄沙碎石迎风而来,拍打在身上,糊在脸上,让人难以呼吸。
白无常看了一眼乔玥,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天覆地载,万物悉备,黄泉之下,忘川河畔,开!”
随着白无常的一声喊,乔玥脚下的黄沙顺势下滑,就像是踩到流沙之上,整个人不停的下坠。
乔玥屏住呼吸,一只手紧紧的握住黄泉,另一只手死死的握住白无常脖子上垂下来的白色领带,生怕丢掉这唯一的希望。
这领带是不是就是白无常的舌头变的啊?民间传说白无常有一根长长的舌头,直到胸前,专门用来勾人魂魄,现在看来这些都是骗人的,白无常除了指甲比一般人长一点,其他皆和常人无异。
“专心,就要到了。”白无常的声音顺着领带传入乔玥的耳际。
在下坠的途中脑子里闪现出这个问题,看来这沙漠滑梯还是不够刺激,乔玥苦笑一声。
突然,脚下一阵阴寒之气传来,瞬间流向四肢百骸。
到了!
乔玥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见头顶上方的沙石呈现出中空的旋涡状,而且不停的在收缩变小。
“快点,别发呆,要在空间被挤压消失之前回到上面来。”白无常惯常散漫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些急躁。
闻声,乔玥定了定神,向着不远处的忘川河边走去,可是这河看着近,却怎么也走不到。乔玥急中生智,念起了姜昼无教给她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果然这一次就顺利多了。
然而,还不等乔玥心中的欣喜表现在脸上,就听见脚下“咔嚓”一声,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乔玥抬起的右脚这下怎么也不敢落下去了。
“玥玥,我的孩子……”
“阿玥,阿玥……我在这里,你回头看看我啊!”
这是爸爸妈妈的声音?身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让乔玥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她的父母死于车祸,死装极为惨烈,虽然爷爷并没有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幕,但是她从当时的报纸和网络新闻中也看到了不少的现场照片。
不要听,不要看……乔玥咬咬牙快速往前走,目的地就是忘川河。
“玥玥,你不要我们了吗?我是妈妈啊!”
“阿玥,我是爸爸,你这么狠心吗?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们一眼,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呵呵,我当然没有你这样的亲爹。乔玥的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加快了脚步。
当年她的母亲是在追逐她那个背叛爱情背叛家庭,与小三私奔的父亲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与货车相撞,三人齐齐殒命。这件事一度成为当年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如果当时有微博热搜榜的话,她相信她父亲也能在排行榜上面挂上几分钟。
“乔玥,你个贱种……”那两道声音见乔玥不上当,当下更是气急败坏的辱骂起来,一系列污言秽语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冲着乔玥大喊道。
此时,然而听在乔玥的耳朵里却是异常的顺耳,总比让她面对那些矫揉造作的虚假亲情要好的多。
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乔玥知道她终于走到忘川河畔了。
传说,忘川河畔紧连着奈何桥,乔玥真的很想看一看那奈何桥上的孟婆到底是一个绝色佳人还是一个驼背的老妪。
乔玥看了看手中的黄泉,轻叹了一口气,随之放弃。
不要听,不要看!
忘川河虽然叫做河,但是其大小和寻常的江海差不多,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乔玥站在河边,看了看这漆黑的河水,掏出随身携带的黄泉,刚一弯下腰来,一股寒冷的湿意扑面而来。
乔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蹲下身来,捏着黄泉的瓶身小心翼翼的舀出大半瓶黑水。这水真凉啊,凉的刺骨!乔玥另一只手不停的揉搓着握住黄泉的那只手。
说来也奇怪,这黑色的水在黄泉中呈现出来的却是血红的色泽。
乔玥拧紧瓶口,起身就要离开,然而黑色的忘川河水却犹如一个镜子一般,映照出爷爷那慈祥温暖的笑容。
“阿玥。”爷爷说道。
爷爷?乔玥目瞪口呆,出神的望着水面上的爷爷,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喊出声音。
“我的阿玥长大了,终于成亲嫁人了,只可惜爷爷没有那个福气看你穿上嫁衣,这是爷爷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乔玥握着黄泉的手紧了紧,抿紧嘴唇没有说话,然而眼角闪动的泪光,却传达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阿玥对爷爷的安排还满意吗?也只有姜昼无这等惊才绝艳的人才能配的上爷爷的小阿玥。”
那一双慈祥的眼睛,老顽童一般俏皮的话……他就是爷爷!
乔玥眼角的泪水滴落,一颗、两颗……
她小时候体弱多病,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烧不止,梦游癔症,有的时候还经常被噩梦惊醒,终日啼哭,连她的爸爸妈妈有的时候都厌烦了她,是她的爷爷一宿一宿的守着她,给她讲故事,为她求神拜佛,磕破了膝盖。
“别哭,小阿玥。”爷爷安慰道。
一双苍如老树皮一样的手从忘川河中伸将出来,就要抚上乔玥的眼角。
原本陷入悲伤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的乔玥猛地后退一步,用食指抹去眼角的晶莹的泪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装的很像,但是也只是像而已,我的爷爷从来只叫我玥玥,小阿玥?哼,骗鬼去吧!”
乔玥说完便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抓住那一条从无尽的夜空中垂落的白色领带,而在她手握住领带的那一瞬间,忘川河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就像是灵魂在绝望之际发出的呐喊声,随即又渐渐减弱,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一遍一遍呢喃着:“乔小姐,乔小姐……”
是姜昼无……
乔玥睁大双眼,满脸惊恐,忍不住回头望向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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