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之所至【捉虫】

小说:中唐风云录 作者:昆山之石
    哥舒夫人即使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心里还是有武元衡的。

    可悲的是,她不是玛丽苏女主,武元衡走的路线比起男主角也更像是幕后大boss。

    总之,这爱是错爱,这情也是乱情。

    错爱乱情本不该起的,起了也应该藏起来,像是武元衡把蜜藏到髓饼里一样,永远、永远也不要露出来。

    但是哥舒夫人已经露出来了,从武元衡踏入这个院子…不,从她再一次看到牡丹花,从她的马车出城门,从她决定要来这里看牡丹花的时候,她心里的情和爱就都藏不住了。

    她做不到日复一日的把自己关在哥舒府重重朱红的的大门后面,让身上昂贵的布料和头上沉重的头饰像枷锁一样,锁住她的一辈子。

    武元衡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传来,像是西京长安的晨鼓,又像是东都洛阳白马寺的暮钟一样,每一下都砸在哥舒夫人的胸口,她的血液在心口汇聚又流出的时候,欢欣愉悦的把这种感觉传至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有些颤抖。

    “您怎么了?不舒服服吗?”身边面容陌生的中年妇人扶着哥舒夫人的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关切地问她。

    “没…没事,我无碍。”哥舒夫人把手收回来拢进袖子里,眉毛不停的收紧和放松,忽然有些难过。

    韩佸和裴度一左一右跟在武元衡身后,转眼间就走到了亭子前面的空地上。

    “仆,武元衡,参见夫人。”武元衡撩起衣摆,一本正经的跪在地上,低下头行了一个稽首礼。

    稽首礼就是叩头,圣人早朝时文武百官也只是行这个礼而已,如今用到这里,怎么看都是嘲讽的意味比尊敬要多。

    对于处于中古时期的唐朝人来说,跪,并不算是一件侮辱人的事,这时候胡椅还没有哪里流行,跪坐是他们正常的休息状态,朋友来了请他到大厅里,大家都跪坐在地茵上,礼节重的人家朋友之间相互稽首,都是很正常的。

    但是现在,哥舒夫人并几个夫人在高出平地不少的亭子里,韩佸三人在平地上,一高一低之间,不管是高处的还是低处的,谁都不太舒服。

    没有办法,韩佸和裴度也只好跟武元衡一起跪在地上,脸色都有些难看,这并不像是武元衡会做出来的事情,敌意太明显太不理智。

    哥舒曜是袭了哥舒翰的凉国公之位不假,但是那都只是虚名,唐朝的勋爵,除了在凌烟阁里供着的那几位,都是袭爵不袭封,祖上天大的功劳也就只能让后代名声好一点而已,武后的时代荡为寒烟之后,大唐的天宝风流也烟消云散了。

    同韩佸与裴度不一样,武元衡的行为并没有特别出乎哥舒夫人的预料,她跟武元衡青梅竹马,见过太多武元衡不理智的样子,也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

    终于又见到了武元衡,哥舒夫人分外的平静。

    哥舒夫人的两只手叠在膝上,上身挺得笔直,朗声道:“不必多礼,几位郎君请起。”

    武元衡终于从青石板铺就的地上站起来,白袍上沾上的泥土落在哥舒夫人的眼睛里,仿佛是刺在她胸口的一根针,不见血却疼的厉害。

    同哥舒夫人在亭子里的几位夫人发现了气氛不对,纷纷噤了声。

    她们都来自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然听说过哥舒夫人跟武元衡的那些闲事,其实也不复杂,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武元衡与哥舒夫人曾有过婚约。

    武元衡不出声,哥舒夫人也不出声,春风不渡,一时之间院子里的氛围有些冷凝。

    韩佸跟裴度也站起来,趁着武元衡跟哥舒夫人眉来眼去的功夫,韩佸忍不住偷偷的四下观望,终于发现了呆在院子东南角的孟郊和元宽,他们似乎在拉扯争吵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听家人说,哥舒夫人今日在寒舍遇上了一点不开心的事儿,是我武氏招待不周,仆代表武家,给哥舒夫人陪个不是…今天这件事,就此了结可好?莫要影响了夫人出门赏玩的心情,再过几日,仆一定携东野上门给哥舒夫人赔罪。”武元衡紧紧捏着折扇,指节有些发白。

    哥舒夫人轻轻抿了抿嘴角,朗声道:“今日这件事……”

    “不行!”东南角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

    孟郊这一嗓子喊出去,元宽再没有什么跟他讲道理的必要了,索性拉着孟郊也一起走向小亭子。

    元宽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跟孟郊讲了这么长时间的道理,孟郊竟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今天这件事发展到这种地步,哥舒夫人见武元衡一面的目的达到了,抹平了大家都不提、孟郊自认倒霉,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要是非要闹大,让哥舒曜知道了,在场的诸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去。

    韩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回过头冲孟郊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他先不要说话。

    这个眼色也只能由韩佸来使,他方才十几岁的年纪,是游历到东都来又没有特别显赫的家世,跟武元衡、哥舒府都有些关系又不算太深,前日里的酒席上,为着孟郊以后可能跟韩愈成为好朋友,还有意无意的给孟郊行过好几次方便,三方人都不会忽略他,也不会特别关注他。

    韩佸的这个眼神就是态度,是跟他一起来的武元衡和裴度的态度,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扩大的态度,是跟哥舒夫人的态度一样的态度。

    元宽惊讶于韩佸这个非知情人的灵敏,领略了这个态度。

    孟郊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因为老实忠厚的性格,他看到韩佸的眼神之后,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暂时勉强咽了下去。

    在前日的酒席上,孟郊说过很多不合时宜的话,都被元宽不着痕迹的挡去化解了,更多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被韩佸这样的眼神逼回去的。

    武元衡把刚刚为了掩饰情绪拿出来的折扇重新别回了腰间,弯腰又施了一礼道:“夫人莫怪,东野性情天然,为人直率,没有对夫人不敬的意思,只是着急来跟夫人道个歉而已…”

    亭子里的妇人们小声的嘀咕着什么,显然没有谁相信武元衡这个见鬼的说法。

    不过,她们相信不相信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哥舒夫人和孟东野,愿不愿意相信。

    哥舒夫人不动如山,脸上的表情仍是正经的,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落在武元衡身上,眸子里泛着青春灼人的火光——这光芒仿佛点燃了她,让她的容貌比之前一年中的任何时刻都要美一些。

    孟东野当然不是来道歉的,正当他打算开口据理力争的时候,武元衡又接着说话了。

    “然则…”武元衡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对哥舒夫人的目光一无所知,“然则,仆和诸位友人匆匆而来,还未曾知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否请亭子中的某位娘子告知一二,以后如过节度使大人问起仆等罪过,也好有个说法?”

    众人除了孟郊的心头顿时都“咯噔”一下,连行营节度使哥舒曜都搬出来了,武元衡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吗?

    武元衡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总有别人比他更不想事情闹大,因为这个,他就多出了几分无畏。

    “不用劳烦诸位娘子了,仆来讲好了。”孟郊站了出来。

    今天一大早,孟郊就和元宽一起来到了武氏别业,按照孟郊的脾性他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他三十老几了,小官虽则做过几任,却一直都未能考中进士,武元衡的诗会上世家子众多,若是能得一首好诗把名声打出去,说不定就能结识到谁家的小郎君,进一步得到朝中大人的赏识,来年给他通一榜,解了他的穷困。

    孟郊来是来了,诗会上世家子确实也多,与现在圣人身边的红人扯得上关系的也不少,但是他偏偏就融不进去。

    饮酒作乐、斗富夸名的事儿孟郊做不了,奉承人他又不会,在元宽的挽留下他勉强坐了半上午,终于还是忍不住离开诗会,想到上山上的花田里散散心 。

    这一出来,立刻就惹上麻烦了。

    哥舒夫人正带着几个仆从往山上来,迎面与下山的孟郊撞了个正着。

    撞着了女眷,孟郊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哥舒夫人,问候了几句,哥舒夫人本来神色淡淡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打算追究,谁知道她的随从刚问过孟郊的来历,哥舒夫人忽然就说她手腕上的跳脱【1】少了一只。

    这就让孟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这个小人物与哥舒夫人的话哪个更可信,那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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