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默

    这是白鱼头一次见到除亲人以外能够对他真正抱有善意的人。她大概是精英小学的学生,穿着一件工整的校服,留了一头规矩的短发,细看她脸庞之间还有几颗不明显的雀斑,是一个样貌平平的平凡女孩。

    白鱼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精英小学估计快开课了,她要是再磨蹭下去,估计会迟到许久。他自己的时间有很多,可是给那女孩的时间却不多了:“你还是先走吧,如果迟到的话,老师可是会骂你的。”

    她听了这句话,有些犹豫不决,不过还是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往马路对面走,边走边笑着说:“没关系的,我们老师人很好,不会罚我的……”

    “可是,如果不按时到校,你的老师会担心你,你的父母也会担心你啊。”白鱼慢慢握紧了轮椅的扶手,细声细语地劝道。

    她动摇了,将白鱼送到了马路对面,在走了些许路之后,却还是没有顺了白鱼的意思,固执地推着轮椅,要将白鱼送到xx地。

    白鱼不再说话,他明白自己是劝不动这位固执的姑娘了,只能在心里想该怎样回报姑娘,毕竟浪费了人家宝贵的时间,总不能一笑而过,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就行了。

    一路上两人没有在谈话,白鱼一直盯着腕上的表,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而那位女孩则是默默地推着轮椅,一路专心地看向远方。

    到了目的地,女孩已经是气喘吁吁了。白鱼有些不好意思,等女孩缓过气来,他温声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给我省去了不少的麻烦,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仰头微笑的样子很好看。阳光洒落在他清秀苍白的脸颊上,一双桃花眼弯成一对月牙,像是一只玉面狐狸,十分的温润。

    “我?我的名字?”王默看得有些走神,等反应过来,她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连忙献上一个微笑,答道,“我叫王默。”

    然后她就跑了,她飞奔着,想要一瞬间就赶到学校。白鱼看着她匆忙慌张的背影,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王默…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呢……”

    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白鱼自己滑着轮椅的轮子,来到了父亲的公司,去领自己的入学手续。因为他是残疾人的缘故,所以想要插进这大城市里的学校,还要花点功夫。

    海洁每天都在研究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做得莫名精巧的包装盒,白鱼不懂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仙境,只是每天晚上都会边看书,边留意海洁那儿的动静。

    海洁承诺过如果能找到通往他故乡的道路,他就会带着他去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可以让他感到脚踏实地的仙境。

    虽然白鱼并不怎么看好,但他还是非常期待这所谓的仙境之旅的,毕竟坐在轮椅上这么多年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已经差不多忘了,而原本怀念的东西,也在慢慢地变质。

    白鱼已经记不清自己坐上轮椅的第一天到底在渴望着什么了,只记得当他知道自己今后一辈子也不可能离开轮椅的时候,是多么的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来,也是多么的无助绝望。

    如果一切重来,他任然会去给母亲买礼物,任然会去了解透彻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任然会去给母亲买那样贵重的东西,却不会在走那样的光明大道了。

    过了几日,阳光依旧明媚灿烂,但白鱼却是要抱着不怎么样美妙的心情背着书包上学了。并不是他不喜欢上学,而是他不怎么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如同动物园中猴子、大熊猫被人围观的感觉。

    大隐于市是他追求的一种感觉,他追求的东西很多,但断掉的双腿却断绝了他的所求。所以他痛恨自己,在每个夜晚,一次又一次地否定自己。

    一切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旁人的指指点点,对他的窃窃私语,对他的轻蔑藐视,对他的怜悯行善,对他的一切,他在以往,都经历过了。

    谁都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的心理压力和阴影,他能够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一份对生活的不甘,以及对家人的不舍而已。

    “那个,我的名字是白鱼…”他唯唯诺诺的,更加招惹来了别人的嗤笑,不过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低垂着头,让厚重的刘海遮盖住他的半张脸。

    “啊!这不是那天的那个……”

    教室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白鱼在这片嘲笑怜悯当中听到了王默的声音,抬起头来,发现她正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地低下头,让老师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一张崭新的课桌前。那是一个靠窗的好位置,旁边没有人坐,更显的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一个残疾人就应该到残疾人学校去读书嘛!来我们正常的学校上学,算什么事儿~!”他抬头,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正捂着嘴,眼睛斜视着他,眼里满是嘲讽。

    “文茜!”

    王默在一边轻声呵斥,似乎是在为白鱼打抱不平。

    白鱼很想笑,阻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又能如何呢?她并不能建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那些人任然会在心里对他们这群人明嘲暗讽。

    放学之后,王默一如既往地迈着轻快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白鱼与她行走的方向背道而驰。他盯着王默的身影好一会才将轮椅转弯,向前缓慢地移动。

    直觉告诉他,王默在这个傍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不过他弄不清楚这直觉是从哪儿来的,只模模糊糊记得几个类似人名的字——“罗丽”,“孔雀”什么的。

    一路上都在努力回想着一些自己没有听说过,经历过,就莫名存在于脑海里的记忆。等回到家,夜晚已经降临,家里却任然黑灯瞎火。

    晚餐随便吃吃就行,冰箱里应该还有母亲早上留下的早餐,拿出来就可以吃。吃完之后,就要写家庭作业,然后继续学习……

    昨天是看书,今天是做卷子,明天是背书,后天是读书……白鱼的日常生活都是在学习之中度过的,他过得很累,但他却感到很开心,很充实。

    起码,在学习成绩上,他们只能仰望着他。

    古老的布谷钟响了五下,不知不觉间十一点就到了。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笔,白鱼慢腾腾地把全身冲了一遍才去睡觉。

    其中有海洁的帮助,时间缩短了不少,但作为一个残疾人,洗完澡,他能感到自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躺上床就进入了梦想,白鱼在沉沉浮浮之间梦到了许多,一觉醒来之后却又全部都忘了。醒来后,他的脑子很乱,总是有无数条信息量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劳累,从早上就开始。

    母亲不知道是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他洗漱完,坐在餐桌上时,她已经将早餐摆上了桌,正心情很好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白鱼滑着轮椅,一如既往地向自家母亲打招呼,一副阳光的样子:“早啊,妈。”

    但他在外人面前就是一个总是低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想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内向、阴沉的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可怜。

    上学,一直是白鱼想要逃避的一件事,今天也不例外,但他还是进了校门,进了教室的门,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向学习委员上交了自己的作业本,白鱼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王默,她正着急地找着自己的作业本,估计是忘带了。

    “嗯?”

    白鱼虽然是个近视眼,但是不代表他老眼昏花,他刚才真的是看见了王默的课桌上粉光一闪,然后就出现了一本作业本。

    啊,这个世界,果然在他遇见海洁的时候就变得玄幻了吧……

    “白鱼,做得不错。”

    白鱼伸手接过老师递过来的作业本,翻开封面,里面全是红色的勾。再一看王默,发现她放进书包里的作业本已经变成了一颗粉色的宝石

    体育课要测试800米,但是作为一个坐轮椅的,只需要在教室里向窗外望就行了。于是白鱼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那块粉色的宝石飞到了王默的身旁,然后,给她变了一双球鞋?

    “这什么操作?”

    白鱼不是很能理解这玄幻的世界究竟怎么了。不过他的三观,自今天以来都被颠覆了好几回了。

    王默最终获得了800米第二名的成绩,她突破了有史以来女生800米跑的记录,身边围满了为她庆祝的人。

    这个时候,她大概是在想,幸福,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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