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正在万米高空巡航。
林宜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天空,心里直打鼓。
颠簸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安全带指示灯伴随着响铃而亮起,广播里传来空姐温柔甜美的嗓音,说是遇到了气流,让大家系好安全带别乱跑。
小桌板上放着发的点心,她没心思吃东西,眼睛死死盯着那几道来无影去无踪的闪电,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天降正义。
安全带指示灯一直亮着。
随着颠簸感越来越强,四面八方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林宜诺被吓了一跳,隐约听见其他乘客的惊呼,不由得有些心慌。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亮色,林宜诺定睛一看,居然是机翼下引擎冒出的火光,顿时尖叫,“啊……!!”
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其他乘客被她惊着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舱内一阵骚动,突然有坐窗边的人喊道:“着火了!机翅膀着火了!”
闻声赶来的空姐看到此情景,脸色微白,一边紧紧扶着座椅背,一边尽力维持微笑:“大家不要惊慌,都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啊!这边也着火了!”
坐右边的乘客喊了一声,窗外隐约可见明亮的火光,顿时整个客舱乱成了一锅粥,加上持续的颠簸和撞击声,有哭喊的、尖叫的、求神拜佛的、默默流泪的……
有那么一瞬间,引擎发出的噪音消失了。
飞机开始在颠簸中极速下降,一股橡皮烧焦了的味道弥漫着。
林宜诺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手脚一片冰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团跃动的明黄色,仿佛已经预见它爆炸的样子。
听不清客舱广播说了些什么。
也听不清空姐在喊什么口号。
然后……林宜诺不记得了,只感觉高度越来越低,直到被降落那一刻的猛烈冲击吓晕……
再醒来时,她意识朦朦胧胧的,耳边是离得有些远的嘈杂人声,鼻子里钻进一股难闻的烟熏火燎味儿。
“不对,还少了一个人。”
“你们快跳,组织乘客转移到安全地带,我去找。”
“可是机长,飞机随时都会爆炸……”
“跳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吗?还有人吗?”
“救……救命……”
林宜诺本能地发出声音,嗓子有些嘶哑,隐约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来到身边,解开了她的安全带,然后将她抱起来。
她恐惧得发抖,接着靠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耳畔传来令人安心的抚慰:“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再度晕过去前,她看见女人肩上的四条杠肩章,金色,像火焰一样。
……
——砰!
睡梦中的林宜诺被突如其来的坠地感惊醒,一睁眼,发现自己卷着被子掉下了床,有些懵。
她又一次梦见了六年前。
心里无端生出一阵惆怅,她回床上躺了会儿,随手摸到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八点四十五分。
要迟到了!!!
林宜诺迅速爬起来换衣服,冲进卫生间洗漱,草草收拾好之后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
半个月前,林宜诺来华元航空公司报到,根据那份像卖|身契一样的合同条款,她要在未来两个月内完成初始改装培训,并且通过考试,方能正式成为一名民航飞行员。
今天是上培训课第一天。
宿舍离培训中心不远,林宜诺拿出在飞院上体能训练课时跑三千米的速度,一路狂奔赶到教室。
教室门锁着……
八点五十五分。
空旷的长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踩着沉稳有力的节奏向这边靠近。林宜诺扶着墙喘了几口气,视线里出现两只擦得漆光油亮的黑皮鞋,和一双大长腿。
她怔了怔,茫然地抬起眼。
来人身量纤瘦,同她一样穿着飞行员制服,白衬衫黑西裤,乌发高高挽起,露出半截纤细莹白的脖颈,脸上化着淡妆,气质清清冷冷的。
肩章是四条杠,而这张脸,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舒……”林宜诺张了张嘴,后面“机长”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见来人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却又很快隐去,淡淡地问:“你是林宜诺?”
这把清润空透的嗓音,像是从梦境里飘出来,很熟悉。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是的,我叫林宜诺,今年22岁,毕业于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飞行技术专业……”两千多个日夜里想念的人,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宜诺既紧张又激动,声音打着颤。
她会是她的带教师父吗?
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计。
舒清淡淡地“嗯”了声,拿出钥匙打开教室门,领着她进去。
教室虽不大,但硬件设施齐全,只摆了几张单人课桌,看起来像个小小班。林宜诺挑着中间位置坐下,规规矩矩地放好书本和水杯,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人。
舒清打开了电脑和投影,抬眼正对上林宜诺的目光,“把你的执照给我看看。”
“好的!”林宜诺缩了缩脖子,从包里翻出一个藏青色封皮的小本本,站起来,双手递过去。
小本儿的全名叫“民用航空器驾驶员执照”,是她花了六年时间努力,吃遍无数苦头才拿到的。
舒清接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封皮,垂眸浏览着里面的信息,目光停在那张证件照上,眉心微蹙。
无论真人还是照片,都有些面熟。
默然片刻,她什么也没说,将执照还给林宜诺。
“欢迎加入华元航空飞行部,我是空客A320机长教员舒清,安全飞行时间12000小时,在未来两个月的改装培训期间,我将指导你完成地面理论与模拟机课程的学习,你可以喊我舒教员,也可以喊我师父。”
淡然的语气,机械般流畅利落,很衬她此刻面无表情的脸。
林宜诺望着她傻笑,甜甜地喊了声:“师父!”
舒清点点头,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
九点零二分。
还有一个学生没来。
她移开眼,低头操作着电脑,准备开始上课,这时教室门突然猛地被推开,一个穿飞行员制服的男生闯了进来。
见到舒清,男生愣了愣,视线扫过她的四条杠肩章,眼神一亮,“教……教员好……”
女机长!
这颜值!
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舒清转头与他对视,“你迟到了。”
“呃......”男生挠了挠头发,解释道:“我闹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响......就...睡过头了,我下次一定......”
“不用下次了。”舒清别开视线,语气微冷,“我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学生,去找王经理给你重新安排吧。”
“别啊,教员........”
“师父说得很对,民航圈向来就有带教传统,讲究尊师重道,你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分明是不尊重师父。”林宜诺直勾勾地盯着男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这番话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
只要这个人走了,那么,她就是师父唯一的小徒弟,可以独占师父。
但是她说完就后悔了……
这样未免太得罪人,同样是学员,她算哪块小饼干?
头顶压下来一道诧异的目光,林宜诺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莫名心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佯装镇定。
男生没理她,只对舒清说:“教员,我知道错了。”
舒清看也没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
等人走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林宜诺把头埋得更低……
“公司不是学校。”舒清淡漠的声音低低传来,“在学习经验和技术之前,要先学会做人。”
“师父说得是……”林宜诺红着脸小声说。
冲动是魔鬼啊。
就这样给师父留下了“不会做人”的坏印象,她……委屈。
“改装培训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地面理论、模拟机和本场训练。理论阶段主要是介绍飞行仪表,和各操作系统的应用......”
投影上是一幅A320透视拆解图,舒清并未察觉小徒弟的失落,一本正经地开始上课。
她的声音像冰雪融化后的水,带着初春寒意,凉凉的,片刻就消去林宜诺浑身因尴尬而起的燥热,继而唤醒了那些沉睡的细胞,欢呼着,雀跃着。
林宜诺忘却了尴尬,撑着脑袋边听课边看舒清……
颜控,师父长得极美,民航之花。
声控,师父声音极好听,让耳朵怀孕。
御姐控,师父气质成熟,虽然略冷。
制服控,师父是机长,制服诱惑。
完美满足她所有喜好!
林宜诺情不自禁傻笑着,脸上浮起两只甜腻的小梨涡,嘴里露出一口小白牙。
她视线落在舒清胸前,盯住。
目测……起码对C!
那就再加一条,胸控。
嗷!
“林宜诺。”
冷不丁听见有人喊自己,正犯花痴的林宜诺愣了两秒,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到!”
在飞院念书时,受到半军事化管理的影响,已经成了习惯。
“A320有几套液压系统?”舒清拧着眉问。
“呃……三套!”猝不及防被提问,林宜诺的反应还算快,所幸昨晚看了点书,“分别是绿色、蓝色和黄色,互相独立。”
舒清不动声色地继续,“系统异常情况下如何供压?”
林宜诺:“……”
完蛋,这个她没看到,刚才师父讲什么也没有听。
“嗯?”
林宜诺被那道严厉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羞愧地低下头,“我……我忘了……”
“当单台引擎不工作,黄色或者绿色系统泵失效时,由可逆的动力传送装置供压,当两台引擎都失效,造成全部电源供给中断时,由冲压空气涡轮泵向蓝色系统供压。”舒清表情淡淡,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记得了吗?”
林宜诺点头如捣蒜,“嗯嗯,记住了!”
“重复一遍。”
“单台引擎不工作时……”林宜诺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小脸窘得通红。
舒清“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她松了口气,正要坐下,舒清突然抬眸一瞥,冷声道:“我让你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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