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莎士比亚与洗头

    即使凯厄斯说得真挚,但凡妮莎没办法完全放下心。

    她现在也只能祈祷凯厄斯的誓言中能有那么百分之一的真实。

    趁着凯厄斯低头思索时,凡妮莎趁机溜到了左边,企图拉开和他的距离。

    在凯厄斯开口前,她裹紧了身上的长袍,迅速坐在了距离凯厄斯的沙发右侧,并掏出了手机非常仔细地研究着什么。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派岁月静好。

    若不是窗帘上的破洞提醒着凯厄斯之前的一切皆是真实,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吸血鬼从不会做梦。

    凯厄斯低低地笑了:“你现在很像一只胡作非为后,企图掩盖罪行的野猫。”

    “许多年前,我的宫殿里似乎闯入过一只……”

    “小家伙长得还算可爱,看得出来是被人精心饲养着的。”

    凯厄斯随手放下那可怜的窗帘,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只是午后的随意闲聊。

    凡妮莎眨眨眼,顺口接道:“后来呢?”

    凯厄斯神情悠闲,他转到了凡妮莎身后,双手撑在她背后的沙发上,俯身靠近。

    他伸手温柔地撩起凡妮莎垂在耳边的碎发,如寒冰的唇几乎与脸颊擦过。

    “后来?它应该是死了。”

    凡妮莎猛地回头看向凯厄斯,后者无所谓地重新直起身。

    “没人会关心一只小野猫的死活,即使她曾被人精心饲养。”

    凡妮莎只觉得此刻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被凯厄斯牢牢的扼住了命运的后颈。

    这短短几秒实在难熬。凯厄斯的话语明显是意有所指,凡妮莎再也不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她索性先发制人,非常直白地开口:“或许,您愿意和我谈谈?”

    凯厄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然。”

    他走到了沙发的另一侧坐下。这次,他没有要求凡妮莎靠近,也没有刻意地接近凡妮莎。

    他们之间保持着令凡妮莎感到安全的距离。

    “你想谈些什么?”

    现在谈话的主动权显然又回到了凯厄斯手里。他斜靠在沙发温软的扶手上,修长的双腿几乎一瞬间吸引了凡妮莎的目光。

    不得不说,凯厄斯放松的姿态不自觉地影响着凡妮莎的情绪。

    她原本紧绷的神色终于逐渐放松下来。

    “比如,您对我最终归宿的安排?”

    “我恐怕没这么大能力安排你。”凯厄斯看着凡妮莎,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嘲讽。

    “但我相信,结果终会会如你所愿的,不是吗?”

    凯厄斯这骤变的态度和模棱两可的话语使得凡妮莎愈发胆战心惊。

    她不得不尽力转换话题,使得对话往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发展。

    “今天天气不错。”这个转折似乎有些生硬,凡妮莎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更加正常温和,“我是说,您或许愿意和我聊聊别的东西?”

    凡妮莎想起了今天在客厅见到的《古希腊诗选集》。

    “比如,诗歌一类?”

    话音落下,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牙酸。

    而听到这句话的凯厄斯动作一顿,他想起了刚才那条帖子的回复。

    ——莎士比亚?

    似乎很可行。

    毕竟比起萨福、荷马、阿纳克笠翁等古希腊先贤诗人,莎士比亚对于凯厄斯来说,确实是一个年轻且充满朝气的存在。

    然而他忽视了凡妮莎今年不过十七。

    “诗歌?”凯厄斯歪了歪头,“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正在喝水的凡妮莎险些被一口水噎住。她万万没想到凯厄斯竟会第一个想到这个。

    “不不不……!”凡妮莎第一次甚至没顾得上自己的仪态,她急忙反驳,“如果您愿意,给我讲讲《古希腊诗选集》就很不错!”

    凡妮莎如此惧怕“莎士比亚”是有原因的。

    凡妮莎曾因为和父亲大吵一架,机缘巧合之下住进了福尔摩斯家。

    她当时十四岁,正是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丧母和人渣未婚夫的背叛,夏洛克的出现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情感代替对象。

    那时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外形帅气,身体也因削瘦显得格外颀长。他面上的表情总是冷淡且克制,更让人着迷。

    梦中情人般的长相。

    知好色则慕少艾。那时,颜狗凡妮莎眼里,夏洛克·福尔摩斯被她套上了800层滤镜。

    即使他天性冷漠孤僻,甚至有些神经质……这都成为了他的魅力点之一。

    而凡妮莎对夏洛克幻想的破灭起源于一个下午。

    在她锲而不舍的尾随下,夏洛克似乎终于接受了她的存在。

    ——而后,他开始拉着她讲解烟灰的一百零八种……呃,写法?

    总之,那个下午,文科生凡妮莎头昏脑涨。她恨不得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突然灵魂出窍,跑到别的世界,逃离这一切。

    如果是现在的凡妮莎肯定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或者选择打爆夏洛克的狗头。但当时的凡妮莎还不知道夏洛克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她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面上仍是一副温柔可爱的模样:“夏洛克,快到晚饭了。不如我们饭后再聊?”

    看到夏洛克似乎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凡妮莎赶紧补充:“或许,我们可以聊点别的?比如文学方面?”

    那时候,天真愚蠢的凡妮莎对自己的文学知识储备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她还不知道,福尔摩斯家都是一群怎样的怪物。

    “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凡妮莎自认为已经很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心思了。

    “Shakespeare?Well.那么晚餐后,你来我房间好了。”

    因为这个邀约,无知的凡妮莎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吃完了晚餐——因为心情起伏,她甚至都没好好享用那顿由福尔摩斯夫人亲手烹饪的美味佳肴。

    随后,她就在夏洛克的示意下,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她甚至为了在男神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喷了她当时最爱的bv香水。

    怀着终于能进男神房间的喜悦,凡妮莎推门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乖巧地坐在了夏洛克对面的椅子上,竭力表现出了自己优雅动人的一面,连低头的微笑都是精确计算过的弧度。

    ——随后,他们聊了近一个晚上。

    ……的莎士比亚。

    是的,凡妮莎听夏洛克给她讲了不知道多久的莎士比亚。

    凡妮莎:……我恨!

    试问,谁能承受进一个晚上不停歇的《从莎士比亚看英国戏剧变迁》、《在莎士比亚诗歌中古英语的运用》、《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对英国文学的贡献》的“文艺理论课”洗礼呢?

    当然,以上名称都是凡妮莎的概括。但总之,他们的谈话完美避开了莎士比亚的所有爱情诗歌与戏剧,转向了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

    凡妮莎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中途的昏昏欲睡,到最后的大哥饶命……

    最后,幼小脆弱的凡妮莎学会了惜命。

    那一丝丝少女情怀已经被“莎士比亚”杀得片甲不留。

    虽然如今的凡妮莎已经知道自己当初是由于移情作用,并且早就对夏洛克没感觉了,但被莎士比亚支配的恐惧还是深深扎根于她的骨血。

    因此,当凯厄斯猝不及防地提到莎士比亚时,凡妮莎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对此一无所知的凯厄斯只觉得凡妮莎的反应十分有趣。

    从见面至今,纵使害怕恐惧,亦或是什么其他情感,凡妮莎都掩饰地很好,竭力维持着镇定优雅的表象。

    她鲜少有情绪外露到这个地步的程度。

    “你似乎对这个话题极为抗拒。”

    凯厄斯平静地叙述了这件事,凡妮莎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

    凡妮莎不自觉地用左手握住右手食指——这是她开始胡编乱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因为家里以前经常强迫我学习这些。”凡妮莎语气真挚,“你知道的,英国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庭一贯是如此的老派作风。”

    凡妮莎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难道让她将自己那“可怕”的少女情怀公之于众吗?

    她在撒谎。

    凯厄斯得出了结论。

    不同于福尔摩斯的演绎法,凯厄斯仅仅是凭借他对凡妮莎情绪的敏锐感知得出的结论。

    见凯厄斯挑眉不言,凡妮莎盯着他头上闪烁着的小绿苗更加不安。

    自己不过十七岁,在这个三千道行的老狐狸面前自然不够看。

    “你——”

    “我想去洗个澡!”凡妮莎快速接口道。

    见凯厄斯似乎还想说什么,凡妮莎脑子一抽。随后,她一紧张就口不择言的毛病又犯了。

    她盯着凯厄斯的头顶,紧接着冒出了一句——

    “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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