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5废材与废材

    黑夜中,大雨磅礴。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刮过,细密的雨珠汇聚成雨帘从天空倾泻而下。

    大雨压弯了树脊,洗净了路面。

    天地间,朦胧一片……

    方一晴正在林间的马路上狂奔。

    她跑丢了一只鞋,肩头扛着一个体积几乎是她两倍大的男人。男人没有压弯她的背脊,却让她显得狼狈而脆弱。

    她的长发一缕缕地黏在脸上,仿佛被吓蒙了一般,一个劲地向前冲。

    她的身后,一只怪物正在以不亚于她的速度追逐着她。

    就在刚才,方一晴用最快的速度从酒店中冲了出来。

    她甩开了大部分的怪物,只余下这一只锲而不舍地追着她。

    怪物远看像一只畸形的乌龟。

    近看……让人背脊生寒。

    一张吐着舌头的滑稽人脸连着长长的脖子长在一大块肉瘤上,数只长短不一的人类手脚密密麻麻长在肉瘤的下方。这些手脚分工合作,快速推进着肉瘤的行进。又因为路滑,怪物总会摔倒在路面上,稍微拉开二者之间的距离。

    怪物持续在她身后发出诡异的尖锐笑声,与雨声混合在一起,瘆人极了。

    方一晴打了个寒颤,眼中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

    别怕!你在做梦,梦里有什么好怕的!

    方一晴咬了咬牙,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她举着夏深的手臂开始渐渐酸软。

    接收到这个信号,方一晴有些慌张,难道说她又要变回一只废材?

    不要!现在变回废材会死人的好吗?

    绝望之际,方一晴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片在建的别墅区,许多建筑材料堆放在路边,每一样看起来都是趁手的武器!

    她仿佛看见了希望,更加卖力地奔跑起来。

    她与建材越来越近,怪物与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方一晴吓得头皮发麻,她觉得怪物就在她的耳边狂笑。

    恐惧到了极致,方一晴一把将肩头的男人扔入树丛中。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到建材前,捡起一根和她手臂差不多的粗的钢筋,一个回旋将已经近在咫尺的肉瘤怪扫飞了出去。

    肉瘤怪跌落在路边的草丛中,又颤抖着爬了起来,发出更加尖锐的笑声。

    方一晴喘着粗气,恐惧感在手握武器的一瞬间,全然化为了怒火。

    “让你来追姑奶奶我!让你来吓姑奶奶我!让你来恶心姑奶奶我!”

    方一晴平时说话声音软孺,根本吼不出来。但这一次爆发了般,一边吼一边将手中的钢筋掰成两节,冲上去对着怪物就是一顿狂殴。

    几分钟后,方一晴跌跌撞撞远离了怪物,一身血累倒在马路上。

    大雨冲刷着她身上的血迹,她的身后是一只被她抽残了的肉瘤怪。

    肉瘤怪的手脚不断抽搐着,像是无数人陷入地狱时无望的挣扎。

    方一晴突然爬起来冲到远处,弯下腰呕吐起来。

    哪怕胃里什么也没有,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呕吐感。

    她实在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场面,无论见过几次都一样。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跌跌撞撞走入树林。

    很快,她找到了被她丢出去的男人。

    夏深面朝下趴在泥地中,俊美的脸孔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脏的惨不忍睹。哪怕受到这样的冲击,他也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方一晴一边哭一边拽住夏深的两只脚,拉着他向别墅区走去。

    随着她的怪力逐渐消失,她必须要尽快到达别墅区。

    不然等她变回废材,别说一个男人,连块砖她都举不起来。

    ————

    这片别墅应该是酒店度假区的一部分,一些在建,一些已经建好。

    方一晴看到一所别墅的正门大敞着,看样子住户逃跑时太匆忙,忘记了关门。

    她将夏深一步一挪,拖入客厅,之后疲惫地锁上了别墅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后,方一晴残废了一般摔倒在门前,久久没有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跑了多久,只记得扛着夏深冲出怪物堆时,在酒店一楼大堂中看到的可怕景象——

    一男一女被无数怪物簇拥在大堂的正中央。

    每只怪物都在试图啃噬着他们。

    这对男女浑身染血,看不出原貌,绝望地在怪物群中挣扎叫喊。

    他们身上的伤口很快愈合,又很快被怪物啃残。

    永远饱受着痛苦,不得解脱。

    犹如地狱一般的情景!

    方一晴将脑海中的可怕画面赶了出去,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她必须要坚强。

    ————

    检查了一遍别墅内外,方一晴发觉这里还算安全,没有怪物出没。

    别墅装修的很豪华,但缺乏生活气息。别墅的主卧中放着一个行李箱,里面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看样子是匆忙逃走的上一位客人留下来的。

    方一晴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在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换上箱子中并不是很合身的衣物。她裹着浴袍来到厨房,冰箱里有鲜牛奶和一些水果,方一晴毫不客气地拿出来立刻开吃。

    她不敢开灯,摸黑烧了壶水,瘫软在沙发上。

    方一晴很明白一件事——

    自己已经到了极限,需要休息。

    她躺在沙发上直打瞌睡。

    快要睡着的一瞬间,方一晴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夏深需要她照顾。

    所以能怎么办?

    她绝望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回到夏深身边。

    夏深脸朝下趴在客厅的地毯上,浑身都是泥。

    方一晴试图将夏深拖去浴室,但半天连对方的一只脚都没抬起来。

    她怔怔地站在原处,突然想起来——

    自己原本就是个废材啊!

    废材方一晴,委屈地哭了。

    这一哭她便停不住,直接趴在夏深的背上嚎啕大哭,发泄着心中无尽的委屈和怒火。

    死去的王世伟,孙丽英,倒在血泊中的阿律和计小蕊……

    还有那个王八蛋季浩!

    每想到这里,方一晴便哭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大家都是同伴,应该互相帮助!方一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情况如此危急,那个叫季浩的男人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

    如果季浩还活着,方一晴真想抄起家伙,将这个王八蛋打成残废!

    随即,方一晴想起季浩一路上的所作所为。

    季浩将插队的孙丽英推倒,导致孙丽英惨死,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她早就该防备起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季浩对她下手,以她的实力,说不定能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

    或许阿律不会死,计小蕊也不会死……

    方一晴哭着哭着,突然感觉到她压着的身体动了动。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男音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

    夏深从地毯上坐起来时,肚子已经不疼了,但浑身都不舒服。

    尤其是前胸和整张脸,疼得厉害。

    他有些发晕,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觉呼吸间有一股泥土的味道,连嘴里都满是泥。

    夏深迷茫地伸手摸了摸脸,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环顾左右,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屋子中。

    这是哪里?

    夏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到一旁有卫生间。

    他走入卫生间随手打开灯,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

    等他再抬起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

    操!老子的脸!这是毁容了吗?

    夏深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中的人,有点认不出来那是谁。

    他的脸上满是伤痕,有些还在向外渗血。

    尤其是脸部中央,伤口多到连成一片。下巴、鼻子和额头尤其惨烈,和毁容了没什么两样。换个直白点的说法:他的脸被蹭掉一层皮,惨不忍睹!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夏深呆滞地站在原处,左右四顾。

    他走出卫生间,环视一周;又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酒店灯火通明,耸立在不远处,在大雨中像是一只巨型怪物般盘踞在山林间。它的存在明确地告诉夏深,他并没有脱离这个梦境世界。

    夏深重新拉上窗帘,看向坐在地毯上嘤嘤哭泣的小姑娘。

    他想起自己醒来时的姿势,又看到从门口到客厅的那一串污渍……

    夏深在颤抖。

    这个小姑娘,怕是把他脸朝下一路拖过来的吧……

    操!就不能把他翻个面吗?

    ————

    方一晴又哭了,哭得很大声。

    这次哭是因为她看到了夏深的脸——

    她的美男,变成了一只大花猫!

    “别哭了……”夏深虚弱地坐在沙发上,胸口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情绪。

    如果面前的人是他的同伴,他怕是早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能把他拖到这里来也是本事。

    他不仅不能骂,还得夸,往死里夸!

    “别哭,你做得……很好了……”

    夏深有些绝望,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夸她些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夏深叹了口气,也只有这句话能说得出口。

    他从没有这么窝囊过,居然要靠一个小姑娘救。

    ————

    “那个男的……”夏深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知怎样开口。

    方一晴听后又哭了:“他打了我的头,不过还没碰到我就被怪物吃掉了。”

    夏深听后舒了口气,幸好没让那畜生得逞!

    当时他在屋里听到计小蕊的喊叫声,正要出去看看。

    可没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突然落下许多怪物,像下了一场怪物雨。

    他疼得站都站不起来,根本无法和怪物战斗。怪物涌入房间后,他好不容易才爬到卫生间中锁上了门。

    作为高级玩家,夏深有自保技能。

    当个人积分超过两千分时,无脸男会例行询问需不需要用一千分随机抽取一个技能。夏深只抽取过两次,按照同伴们说法:他那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两个技能没一个垃圾,全部吊炸天。

    夏深的第一个技能是凭空得到一把无坚不摧的武器,使用时效半小时;

    第二个技能是消灭周围五米内他所认定的危险。

    不过每使用一次技能,必须念出特定的“暗语”,还要消耗积分。

    夏深从没有使用过第二个技能,因为暗语太恶心,他根本说不出口!

    但他那时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拿刀砍怪是痴人说梦。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喊出第二个暗语试试看时,他肚子猛然一抽,疼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夏深还记得自己看见了这个小姑娘。

    “你是怎样带着我逃出来的?”夏深问。

    方一晴听后一惊,倏而想起季浩。

    有了这段糟糕的经历,方一晴不敢马虎,选择暂时隐瞒了自己的能力。

    “……我……我当时趴在地上,怪物没看见我。后来怪物都走了,我找到卫生间的钥匙,把你拖了出来……”

    方一晴非常注重前后逻辑,她尽量弱化了怪物的存在,大致说了说前因后果。最后她总结道:“我可能运气好吧,这一路上没有遇到怪物,所以才能平安离开那幢大楼。”

    ————

    夏深听后已经不是羡慕,而是深深的嫉妒。

    他想起自己从前在高级积分赛中所受的苦和累,只觉这姑娘像是来度假的。

    在天花板上成功脱险算她运气好,这一路上她连只怪物都没遇到,估计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

    但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夏深除了叹服,无话可说。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夏深忍不住问。

    他下一场梦境世界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的几率太低,所以他决定利用剩余时间教教她,好让她在之后的梦境世界中顺利活下去。

    如果小姑娘能够活到团队赛,他的团队中又有空缺。

    凭借这一命之恩,他愿意带着她。

    方一晴不假思索地说:“回去找何欣。”

    “什么?”夏深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我不知道何欣是生是死,想回去确认一下。”方一晴认真地说。

    夏深一脸木然。

    “何欣是那个穿晚礼服的女人?”

    方一晴点了点头。

    “她有问题。”

    “我知道。”

    “所以你找她做什么?”

    “我觉得她像是这里的异端。”

    夏深这一回认真地打量起方一晴。

    “你想要回去确认异端的生死?异端消失,这个梦境世界会随之结束。如果她是异端的话,一定没有死;如果不是,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没可能活下去。你回去是白白送死!”夏深严厉地分析。

    方一晴平静地说:“无论她是不是异端,我觉得她不像坏人。当时我只顾着救你,没时间去找她。我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难受。”

    “所以你明知道酒店里有多危险,还要回去?”

    方一晴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万一她还活着,说不定正在哪里期盼着有人能够救救她,我还是回去看一眼比较安心。”

    “好,我们一起回去。”夏深这样决定。

    他已经明白这个小姑娘不可能在这场残酷的考验中走远。

    她这样纯粹的人,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是圣母病。没有能力,还想在生死攸关的考验中兼顾到所有人,那是自讨没趣!

    反正他肚子也不疼了,剩余的积分够取一次武器。

    带她回去看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逗你玩呢。”

    方一晴突然笑了:“这么危险,我才不要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把夏深气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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